文/鄒濟時
山寺浮雲初向晚,禪亭萬籟漸喑聲。
野徑殘碑憐鶴唳,霜林暮靄懶琴音。
一一一《暮登色拉寺》詩•鄒濟時
•01
人在異鄉為異客。寂寥日子,總令感到無所適從,恰似心隅滋生一堆荒草,雜亂無章,理不出頭緒。“剪不斷,理還亂。”空洞的大腦,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做,哪怕是聽聽喜歡的音樂,亦或是沏壺深秋的紅茶。
只想四處走動,開車到周邊的禪院景點獨自逛逛,或是邀上幾位朋友尋個地方喝酒聊天,藉以打發時間的無聊,以慰孤獨。
但,許是此次進藏有點不適高原氣候,加之夜感風寒,略覺疲憊。只得躲在宿舍,這般慵懶地斜倚在沙發,在無聲的世界,曬著和煦的陽光。任隨手擲在茶几一側的《詩經》與《楚辭》,像怨婦般瞅著我,而自己只能視而不見,一昧地眯著眼,打著盹。
•02
“病榻身雖臥,心隨意境寬。”即便不得以作宅居狀,但是心卻不甘困於一隅,早已飛出窗外,隨那山巔飄颻的經幡,俯瞰著拉薩河谷的一草一木;隨那江中劃過的鶩群,在天地間自由地翱翔飛舞。
雖然腳步無法丈量山川,雖然足跡無法抵達嚮往,然而自由的心卻應了“心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這句話,可以穿越五千年,與古人對話;縱橫八萬裡,讀異域人文。
可以徜徉在詩文構建的聖殿,用《唐詩》撫慰心靈,點燃生活的激情;用《宋詞》共鳴情感,引發相思的繾綣。可以在《道德經》尋覓那些哲理,可以在《沉思錄》找見點滴智慧。
無為,而無不為。日子,只求怡然,與風月無關。
•03
調養稍有時日,精神略好。是該離開房間到室外走走,也的確該步出室外打量這雪域的深秋,別樣的景緻了。
暮晚,天光漸暗,風帶微寒。飯後,裹了件加絨的厚衣,便沿著樓下的山徑向北而去。
浩瀚的天宇沒有一絲雲彩,湛藍如幕。光禿禿的唐古拉山脈,此刻失去陽光的照耀,冷峻地佇立在拉薩河谷的兩側,像兩條匍匐的蒼龍,守護著拉薩河靜靜地流淌,從天際湧來,又向天際處歸去。無聲無息。
林間的纖草,已沒有夏時的翠綠,此刻已如黃色的毛氈,緊緊地貼附在沙礫上。略微的幾叢枯葉,雖然倔犟地掙扎著生命的最後一絲影像,但面對這凌厲的寒風,也只能無奈地耷下頭,搖曳著脆弱的身姿。
•04
樹葉漸零落,風中若蝶飛。一枚枚失去水分的葉子,告別生長的枝頭,在微風裡搧動著金黃的翅膀,悄然滑落。在道路、在草坪、在屋頂、在院落,像一頁頁行走的詩篇,寫意秋的韻味,描述秋的沉思。
業已乾涸的水溝。沒有潺潺流水的滋潤,像一條蜿蜒的長蛇,僵死後翻露著白色的肚腹。
冰冷的石頭泛著鏽斑的苔痕,一塊塊壘成了山峰。在交錯疊壘的石縫間,低矮地灌木、草莖牢牢抓住那貧瘠的薄壤,把根扎進去,貪婪地吮吸著水分與營養,艱難地生活。走近,偶爾會驚起褐色的蚱蜢,噗嗤著剛風,躍身飛出丈許。
故鄉的深秋,尚且綠樹成蔭,花團錦簇。而這蒼涼的雪域,荒蕪中只剩生命逝去的餘溫。
•05
遊子的眼中,“遠方,便是嚮往;異鄉,亦是家鄉”。家,只是一個溫馨的名詞,懸在月底下端。而人像候鳥般,終是遷徙在未知的旅途。
荒野。寒星。冷月。只要叼上半截劣煙,端飲一壺濁酒,足以在暈沉中,在煙霧裡,在寒風中,在歌聲裡,冷卻焦慮的心,讓夜不再寂寞,讓心不再孤寒。
古道行遲悲客旅。商事辦妥,即回。畢竟漂泊太久,早已倦怠那種“今夕,何夕?”的日子,只想停歇追逐的腳步,在鄉間守著老宅,捧讀那些舊書,寫些屬於自己的文字,付予光陰。
二0二一年十一月三日拉薩•陶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