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凋草白頭,千樹萬樹秋。此刻,宜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向那些曾渲染我們大半年生活的青色草木告辭。
寒露過後,便開始進入深秋。
青凋草白頭,千樹萬樹秋。莊稼已歸倉,大地漸蒼茫……此刻,宜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向那些曾渲染過我們大半年生活的青色草木告辭。
深秋登高,是習俗,多發生在重陽。至於重陽節為什麼要登高,歷史上有多種說法,有說是為祈福,有說是為辟邪,還有說,是為辭青。
辭青這個詞,出自清代作家潘榮陛所著的《帝京歲時紀勝》。
潘榮陛曾在皇宮內任職。乾隆十年,潘老先生退休後,開始居家寫作,以皇都品彙萬方,逐月記錄一年四季各節令及其有關的習俗、宗教活動、四時鮮果蔬菜食品等事,彙編為《帝京歲時紀勝》。在《帝京歲時紀勝·九月·辭青》中,他記道:“都人結伴呼從,於西山一帶看紅葉,或於湯泉坐湯,謂菊花水可以卻疾。又有治餚攜酌,於各門郊外痛飲終日,謂之辭青。”
在這裡,青已不僅僅是個用來表示顏色的名詞,而成為了一個代詞,代指自然界裡的植物,代指那些渲染過我們大地與生活的蓬勃生命——花草樹木莊稼等。青來時,人們爭相出門踏青,嘗青。青離去時,對它行注目禮,說再會,有始有終,這也充分體現了中國文人的浪漫情懷及對大自然的敬意。然而,單做文人還是不夠的,還要熱愛大自然,與青山草木為友,才會對青滋生出這麼一種敬意來,才會記得對它們進行辭別。
辭青的方式,有多種。山上的楓葉紅了,大家結伴去看,是辭青。菊花開了,將菊花撒進溫泉水中泡溫泉,也是辭青。或者帶上酒和菜,來到天廣地闊的郊外,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天,就像與一位老友餞行那樣,只是,這是與青餞行。
在江南,我覺得當地人所做的一些事,也可以叫做辭青。譬如,烘青豆。烘青豆是做烘豆茶的原料。寒露前幾日,也即是國慶節期間,青毛豆長至飽滿。這時,餘杭人會抓緊時間將它們割下剝出,製成烘青豆,儲存在豆罐中,用來冬天閒時打茶會,即鄰里間一邊喝烘豆茶一邊話家常。把烘青豆的青,定格封存起來,是對青的珍惜,也是對青的辭別。青色的豆,不僅給人以味道上的享受,更有一些關於季節的記憶。
此外,在一些茶山上,有一些老茶農會在此時採秋茶。茶樹到了白露至寒露這段時間,又會欣欣然進入生長佳期。秋茶味道和淡,有一種獨特的甘醇與清香,是一些老茶客們所鍾愛的。但因其不及春茶鮮嫩,經泡,所以也賣不上價錢。他們只是採來自己喝,品味自己所喜歡的那種味道。這是秋天裡的最後一抹鮮綠。喝秋茶,彷彿是在辭茶,辭青。
秋天在緩緩著陸,青色在逐漸消失,有時,走著走著,就會對那些事物心生戀情,會情不自禁地對落在地上的桂花拍照,對草叢中的喇叭花拍照,對池塘裡的最後一朵睡蓮拍照……對秋天裡的萬物拍照,我想,這也是一種辭青的方式吧。
秋天來臨時,我也喜歡登高。或去附近的崇福山,或者去良渚古城遺址公園,站在高高的山頂上,眺望正在變得斑駁的古老的良渚大地,看雲天相接處的雲捲雲舒,看白鷺飛起又落下,看白了頭的蘆葦在風中颯颯,看草木一歲一枯榮,想人間的遇與離。
青,隱進了歲月,像掉進了一個黑洞,它帶走了我們在那青色的背景下所經歷的事情,青凋謝了,大地上便只剩下一些思念的風在東奔西跑。我站在高高的山崗上,想念那些青色的歲月,也想念曾經在生命中走過的一些人。(桑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