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語：死亡並不可怕，因為一切事物都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然而，每個人的死亡又有不同，所以了知“死”之必然，就能以更健康積極的心態活著。
正文
“未知死，焉知生？”在經歷乳腺癌後，小賽（化名）對這句話有了更直觀的感受。健康的時候，不曾體會到疾病的痛苦；活著的時候，不知道死亡的可怕；在醫院走過一趟，接觸過離死亡最近的時刻後，才會明白生命的可貴。
2021年2月3日，小賽在協和醫院穿刺活檢確診為“浸潤性乳腺癌及導管內癌”。
9月8日，小賽治療成功結束，她保住了乳房、也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她堅強對抗癌症的故事還登上了時尚雜誌。
左一為小賽，圖片由原作者提供
“向死而生，而後向陽而生”，在這裡，她分享自己的故事，希望與所有走在抗癌路上的朋友們共勉。
真不巧，竟然得癌症了
時間回溯到2018年的一天，小賽發現自己右側乳房的右上方能摸到一個腫塊，但並未提起重視。直到10月份體檢時，做乳腺彩超的醫生告訴她，乳腺腫塊不太好，最好做個基因檢測。小賽隨後便抽血做了基因檢測，但出來的結果寫的都是一般風險，心大的小賽沒太在意，心想定期複診就好了。
2019年7月，小賽去醫院複診。彩超結果出來後，醫生說腫瘤形態不太規則，邊緣不夠清晰，要進一步去其他醫院做鉬靶檢查。隨後小賽預約了北京某大學的一位乳腺專家，安排隔天做彩超；第二天她又找另一個醫生看病，醫生建議小賽到其他醫院做手術切除，他們醫院沒有條件開展手術。
於是小賽掛了另一家醫院的乳腺專家號，又做了個彩超。醫生看完彩超結果說是乳腺增生，給開了乳癖散結顆粒，讓小賽服用3個月後再來複查。複查彩超要等好幾天，當時的小賽忙於工作，以為自己不過是乳腺增生，複查彩超的事就擱置了。
圖源自：攝圖網
時間到了2020年10月，小賽發現自己的乳頭開始紅腫，面板泛紅，一碰就疼。這才趕緊去了公司附近的醫院。醫生開了藥，給小賽做了穿刺抽出膿水（乳黃色的膿汁夾雜著血水）。當時穿刺的針頭有點粗，整個過程很疼。躺在治療床上，小賽甚至開始思考，為啥要這麼痛苦地活著？穿刺做完後，情況依舊沒有好轉，隨後紅腫的範圍開始擴大。
10月26日，小賽打算去邯鄲參加好友的婚禮。當天早上起床，她發現睡衣上都是粘稠的液體，是乳房潰爛導致的膿水外流。由於潰爛嚴重，導致流膿後傷口很深很大。
乳頭還在流膿，但流膿後反倒不疼了，只是傷口看著著實可怖。小賽心裡害怕，但不知道該怎麼辦。朋友打電話問她出發了嗎？小賽只隨口說了句乳房不太舒服，草草墊了些紙巾，便趕到酒店觀禮了。一等典禮結束，她沒參加午宴，匆匆到附近找門診看病。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中醫門診，接診的大夫50多歲，胸有成竹地打包票說，這種乳腺炎，他的草藥絕對根治。
小賽當時也是病急，想著試試也行，萬一是個民間神醫呢。大夫的女兒簡單地給小賽的傷口消了炎，總共花了300多元。帶著4天的草藥，小賽踏上回京的路，心裡小小地期待著奇蹟。
圖源自：攝圖網
回京第二天一早，小賽又去公司附近的醫院給傷口做處理，並接連換了好幾次藥。期間吃完了民間醫生的草藥，毫無效果；公司附近醫院的藥物和治療也沒啥改善。小賽找到了經常給自己做調理的中醫翁主任，又吃了3週中藥，藥方裡有看著就很補的紫河車、鹿茸等，有些好轉，但還沒徹底治癒。
從這時起，小賽開始經常刷知乎刷抖音，搜乳腺炎、乳腺癌的症狀表現。某天，小賽在抖音看到北京協和醫院的老醫生在講解乳腺疾病，覺得自己症狀很像漿細胞乳腺炎，特點是反覆發作，不易根治。
於是，小賽想，要不去掛北京協和醫院的專家號試試。但她發現，在協和APP上掛號和春運搶票一樣難，根本掛不上。
12月，小賽去醫院拿藥，又掛了個外科主任的號，想看看乳腺炎有沒有好的治療方法，再諮詢下把腫塊切掉的手術。這次被診斷為漿細胞乳腺炎，這位主任也沒啥辦法，還是讓小賽繼續服用有效的中藥，並安排彩超看看腫物的情況。
彩超結果仍然不樂觀：腫塊形狀不太規則（這意味著可能是乳腺癌），又預約了鉬靶檢查。
這期間，小賽的朋友透過北京協和醫院裡認識的醫生，終於掛上了號。一拿到鉬靶結果，小賽就去了協和醫院，此時的小賽說一點不怕有點勉強，但因為聽過乳腺癌能治癒，心態還比較穩。這期間朋友常常給她打電話，陪著等報告……給了小賽很多幫助和鼓勵。
正值疫情期間，去醫院都要各種掃碼，協和醫院查得更是嚴。協和的醫生水平很高，在進行乳房查體和各種影像學檢查後，醫生說很可能是乳腺炎症。小賽鬆了口氣，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結果向好的時候就有種賺到的感覺。
醫生又開了彩超、血常規、穿刺活檢的檢查，以便做進一步診斷。此時小賽的心情還很放鬆，她覺得這個醫生很厲害，可能給的答案也是最好的。
乳腺檢查中，彩超，鉬靶是輔助檢查，當這兩種檢查確診不了時，就要做穿刺活檢了。穿刺活檢則是在乳腺腫塊的位置用穿刺針去抽取腫塊的組織，做細胞的活檢檢查。穿刺的針很長，針頭有點粗，但這次做穿刺不像上次那麼難受，只是麻藥過後的一個小時裡有些疼。
胸前裹著厚厚緊緊的紗布，呼吸都變得有點費勁，小賽卻樂呵呵地自嘲，這不是電視劇中女扮男裝的場景嗎？回家後還拍了些自拍照，白色的紗布像白色的抹胸。小賽脖子細長，可以看見鎖骨，照片還有些小性感，對著照片自我欣賞了一會，還偷偷的傻笑，感覺自己變好看啦。
突迎大浪：協和確診癌症
元旦過後，一個意外的結果來臨。
2021年2月3日，中午吃飯前，小賽刷了下協和的APP，看到病理報告單出來了。穿刺活檢的結果是：浸潤性乳腺癌及導管內癌。乍看到“癌”這個字眼的一瞬，嗡的一聲，小賽感到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兩腿發軟，在原地僵住了。
恰好領導來到辦公室叫小賽去吃午飯，小賽這才回過神來，神情恍惚地走到領導身後，拍了下她的肩膀，語氣很輕地說了一句“領導，我檢查結果出來了，乳腺癌”。
領導還在前面繼續走著，沒有給小賽任何回應，當時小賽不知道他是沒聽到，還是也驚住了（後來領導給了她很多幫助和鼓勵）。
去吃飯的路上，小賽把結果也告訴了朋友和房東大姐，點菜的間隙，朋友就打來了電話，朋友的聲音有些哽咽，一遍遍地問為什麼會這樣。10多分鐘的電話，朋友說了無數個為什麼。但小賽也不知道答案，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小賽極力忍住不讓它滴落，言語中擠出一絲笑意，告訴朋友不用擔心，自己可以的！
即使小賽是這麼要強的女孩，也覺得在這種時候有好朋友的關心，真的很好，感覺心裡有了依靠。
電話剛打完，領導來到餐廳外面叫小賽先吃飯，吃完飯再聊，這才掛了電話。餐桌上領導故意轉移話題，跟小賽聊天，小賽附和著，喉嚨裡卻像塞了團棉花，即便是平日裡喜歡吃的菜，今天也感覺難以下嚥，每一次吞嚥都要用上全身力氣，一頓豐盛的午餐，小賽到最後也只吃了一點。
回到家後，房東大姐眼眶泛著淚光，緊緊地抱住了小賽，“好孩子，不會有事的”。小賽想哭，但想到大姐看到自己哭會更難受，她忍住了。擠著笑說，“大姐，我沒事的，不用擔心。”晚上房東大姐講起了自己媽媽面對乳腺癌的故事，來鼓勵小賽：交代無論如何，一定要心情好，睡好，吃好。只要心態好，就可以戰勝任何病魔。小賽覺得自己很幸運，自己何德何能，身邊圍繞著這麼多的好人？或許因為自己是個好人，吸引好人？
小賽並沒有把患癌的事告訴爸媽，報喜不報憂早就成了習慣，想到爸媽時還會心生愧疚，還沒盡孝自己就先倒下了。
她想到了所有可能出現的最壞的結果，乳房全切、癌細胞轉移、甚至死亡。
如果可以治療，就好好治療；不能治療或需要花很多錢，就放棄治療，把自己的賬號和餘額告訴朋友。萬一有不測，自己還能留下點錢給爸媽。
確診後一週，除了上班，吃飯，睡覺，小賽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了對乳腺癌的研究上。以前的她，是個不求甚解的人，這次竟有了對工作，對生活一探究竟的執著。
確診前小賽抱著僥倖心理，愛笑、樂觀。不都說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差的嘛，她也覺得自己好人一生平安，吉人自有天相。
確診後小賽很快接受了事實，時常想著“這是命運的考驗與洗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病既然來之，則接受之。並告訴自己：還好是乳腺癌，治癒率最高的癌症。希望不是晚期，希望癌細胞不要擴散。
在這種自我打氣的幫助下，小賽開始查各種乳腺癌的資料、看知乎上相關患者的親身經歷，也買了乳腺癌的科普書籍，學習乳腺癌的分類、分期及治療手段等專業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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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小賽覺得，自己的確足夠堅強。兩年來，很多時候自己都是一個人往返於家和醫院的路上。不舒服-疑似-檢查-進一步檢查-繼續檢查-各種檢查-確診，這整個過程裡，除了些許擔心之外，她沒有哭過一次。
2月4號，一早來到醫院，小賽淡定地去見醫生，醫生則更淡定，看完活檢結果後，告訴她確診是乳腺癌，需要進行手術。因為除了腫瘤外，還有漿細胞乳腺炎，基本要做乳房全切。這意味著小賽要失去一側乳房，雖然有術後乳房重建或佩戴義乳彌補手段，但怎麼也不如原生態的好。
小賽請求醫生，給自己做保乳手術。
臨近過年，醫生沒法安排手術，就先開了一些化療藥物（卡培他濱）和打在肚子上的保護卵巢的針（小賽未婚未孕，透過藥物暫時絕經，可以減小化療藥物對卵巢的刺激），也開了免疫組化的檢查。
醫生沒時間給出太多解釋，只是讓小賽按他說的去做。做完免疫組化檢查，等待結果的時間有點煎熬，小賽花了很多時間做了功課，逐一研究醫生開的藥物和檢查能起到什麼作用。比如，什麼是免疫組化，以及ER 、PR、 Her-2、 Ki-67等指標的含義。
當時說需要5-7個工作日，結果3天后的2月7號，免疫組化的結果就提前出來了。小賽對著結果，一個個去看指標代表的意義。她樂觀地想，除了HER-2的結果不確定，其他幾個指標值還是相對不錯的。
小賽的免疫組化結果
乳腺癌有很多分子分型，小賽這種屬於三陽型乳腺癌。如果兩陽一陰（HER-2陰性）型，是最好的，也是最輕的；而三陰型是相對嚴重不太好治的分型。腫瘤在體記憶體在快3年了，她擔心癌細胞會不會發生轉移。
免疫組化的結果確認後，又麻煩朋友幫忙掛了個號，看看下一步的安排。當天下午醫生安排了一個PET-CT檢查。這個檢查費用昂貴，但檢查癌細胞擴散的精確度很高。
檢查前的要求是：血糖低於6.4mmol/L，連續6小時不許進食，只能喝水。檢查前會給體內注射造影劑，在黑暗的房間裡靜待一個小時，讓造影劑遍佈全身。此時人不能見光，也最好不要見人，一個小時後喝一大瓶水，讓造影劑儘可能代謝出去，根據身體的顯像判斷癌細胞的位置（癌細胞的糖原對造影劑的吸收能力強）。
這是小賽要等的最後一個結果，是好是壞即將揭曉。
小賽PET-CT檢查結果
2月9號，小賽一大早就收到了結果，顯示癌細胞沒有出現任何轉移。她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最近唯一的好訊息分享給好友和公司領導，一下子感覺天放晴了。當所有的檢查全部落定，小賽心裡的石頭也落了地，這次不是無奈被動的坦然接受，而是主動的由內而外散發的輕鬆。
緊接著，她去知乎看別人的經歷分享，瞭解了三陽性乳腺癌大概的治療手段和費用：手術+化療+靶向治療+內分泌治療。除了靶向治療不太確定，其他費用應該承擔得起，還了解了相關保險的保額要求和相關理賠條件。
對治療所需要的時間、手術怎麼安排、是否需要陪床、手術後工作怎樣安排，請假還是可以正常辦公，手術後要面臨怎樣的生活和選擇等，一系列相關的問題，小賽全都進行了思考和安排。
小賽等待春節後手術的安排，心裡琢磨著：手術應該沒問題，但對化療的痛苦還有一絲絲擔憂。她樂觀地想，“我還是那個我，這個2021年新年的特殊禮物，會讓我經歷向死而生，而後向陽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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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預則立，治療成功完成
3月8日的女神節成了小賽最難忘的一個日子。這一天她進行了保乳手術，手術是局麻，很快就做完了，保乳手術完畢，她蹦蹦跳跳回了病房。
圖片由原作者提供
5月6號至6月2號做完了放療。
8月10號是第一次術後複查，隨著複查時間的臨近，小賽竟然有點小期待，有點小興奮。
10日早上，小賽如期到醫院複查。8點空腹出發，9點到達協和醫院西院。自助機器進行採血報到，等著抽血，人並不多，很快就輪到了小賽。抽血後的4個彩超專案也沒等多久，檢查速度很快，上午10點，抽血和彩超檢查就都做完了，下午還有一個胸部CT。
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這也在小賽的意料之中，她覺得自己不會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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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的時候，乳腺癌的手術、放療都結束了，現在的小賽，只需要繼續服藥、定期的複查就行了。每當她想到自己沒經歷化療，沒影響工作和生活，就感覺自己特別幸運，開心加倍。
小賽最大的體會是，自己經歷了這次生病，貌似整個人的狀態更好了一些。因禍得福，今天的自己更加重視健康，更加敬畏生命，活得也更通透了些。
更值得回味的是，2021年以來，她接觸了很多病友，有知乎結識的病友，有治療結識的病友。
每個人都看著那麼美好，每個人也都經歷著疾病的洗禮，無論經歷了什麼，相信未來是可期待的。
圖片由原作者提供
2021年只剩最後兩個月。回顧這難忘的一年，她想用自己特別喜歡莫泊桑在《一生》中說過的話來鼓勵同行的病友：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麼好，
但也不會像你想象得那麼糟。
人的脆弱和堅強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時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一切都會走過，美好就在路上。
原作者：小賽
改寫：蘇暄
編輯：林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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