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緣(1)
又白跑了一天,我疲憊不堪地回到住處,坐在凳子上,輕輕一笑:“嘿,很好!很好!“,然後兩眼木木地盯著前方,嘴微微張開,少頃,一股瘮人,淒厲的嗥聲自口腔發出:“嗷歐——“,叫聲淒涼悠揚,穿透重重夜幕傳向遠方,頓時荒野中所有的狼都跟著呼應起來:“嗷歐——”,群狼發出的聲浪如泣如訴,此起彼伏,連綿不絕,生存的艱辛,世事的無奈盡在其中,令人忍不住悽然欲絕。
我又笑了笑:“謝麼,我一叫狼也跟著叫起來了“,然後將兼作抹腳布的洗臉毛巾隨便溼了溼,將面板鬆弛,溝壑縱橫的臉胡亂抹了抹,便上床就寢了,在睡夢中遨遊我的精神世界去了。
狼緣(2)
我在黑暗中睜大了混濁迷離,暗淡無神的雙眼,定定地坐在凳子上,精神則脫離了這小小十幾立方米的空間的束縛,恍惚間覺得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懸崖峭壁間僅可容身的凹角里,對面山澗瀑布直瀉而下,天際間電閃雷鳴,暴雨滂沱,各種飛禽走獸低一聲高一聲的叫聲不絕於耳,藉著閃電劃破夜幕的瞬間,可以看見各式各樣的碩鼠毒蛇正攀附在周圍的峭壁上,緩緩地向我靠攏,它們悄無聲息,只是用陰惻惻的眼神盯著我,似乎正在盤算著如何分食這頓即將到口的美餐。我雙手高舉,仰頭向天,雙目緊閉,口中喃喃有聲“來吧,來吧,請用你的利爪撕破我的胸膛,用你的獠牙咬碎我的喉嚨——如果你可以的話“。。。。。。
“嗷歐——”,驀地,伴隨著一聲淒厲的狼嗥,一個白色的幽靈出現在對面瀑布的下方——那是狼王!它全身的白色狼毛,好像是一團隨風抖動的銀色風馬旗,狼身上長白毛,那就是快成精了,惡劣的生存環境,使得狼狡猾兇殘到了極致,只見它邁著輕盈的步伐,沿著峭壁攀援而上,風馳電掣般地向我逼近,就在它撲向我的一霎那,我突然睜開雙眼,兩眼射出了毒蛇般的光芒,我側身閃過,就在間不容髮之際,脖子上的要害部位奇蹟般地避開了鋒利的狼牙,然後我伸出了自己的獠牙,利用對方撲過來的慣性,將牙刀深深地,準確無誤地楔入了對方脖子上的動脈血管,就在狼的利爪搭上我的肩膀的同時,狼血也一下子飛濺出來,噴了我一臉,噴向了四周,那些蛇,鼠立刻“吱吱”叫著倉皇而逃。我顧不得擦去臉上的血,只是將已嵌入狼喉的牙攪了攪,使得創口更大了些,狼血流得更暢了些,霎那間,一股又腥又甜的感覺傳遍了我的心扉,狼王淒厲地吼叫著,它暴怒異常地跳起躍下,四隻利爪往我身上亂抓,我的身子如同柳絮一般隨著狼的動作風雨飄搖,一次次地避開了狼的致命反擊。在躲避的同時,牙齒往狼的血管裡埋得更深了,我大口大口地吮吸著,狼血源源不斷地往我的體內流淌,我的獠牙享受著狼血溫暖的浸泡,心中忽然間就泛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撕咬在繼續著,我的身子和狼的身子如同兩條始終相交的曲線變換著各種形狀,而曲線的交點則是我的牙和對方的喉嚨的楔入點。只見鮮血四濺,在空中繪織成了一朵朵絢麗的死亡之花,“天啊!世上還有什麼花能比這種花更美麗,更讓人著迷呢?”,我在心中暗暗嘆息道。
此時,雨下得更猛了,雷聲也更響了,天地間陰森詭異的氣氛似乎也更濃了。
終於,狼的叫聲開始衰弱下來,它的反擊也顯得不再那麼有力了,我繼續加大了吮吸的力度,直至最後狼哀嚎著,抽搐著死去,歸於安息。我將牙從狼身上拔出,用舌頭舔了舔嘴邊的血漬,心滿意足地咂了咂嘴唇:“原來奢血的感覺居然如此美妙!“,這時又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照亮了我獰笑的嘴臉。
我用舌頭舔了舔身上的傷口,此時,暴雨已經停了,冷月悄悄鑽了出來,遮住月光的大片黑雲,被高空的氣流吹散,明亮的月光似水銀瀉地般撒將下來,照得荒山間峭壁一片銀白。月亮圓得出奇,夜空中鳴動著一種嗚嗚咽咽的哭泣聲,我分辨不出那是鬼哭,是風聲,還是飛禽走獸們在對月哀嚎。
天空的流雲掠過,遮擋得月光忽明忽暗,就在這明暗恍惚之間,忽然又傳來一陣陣高一聲低一聲的狼嗥聲,我循聲望去,看見在下邊的山崗上站著一群狼,正仰頭向天,拼命地悽號著,正中一頭母狼顯得尤其碩大無比,這便是狼後了!我長嘯一聲,沿著峭壁飛速爬下,來到了山崗之上。群狼呼啦一下向我圍來,狼牙閃爍,狼眼泛綠,我獰笑著一下撕開衣襟,露出了枯瘦乾癟的胸膛,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來吧!來吧!我真想在你們的堅齒利爪之下得到永生——如果你們可以的話“,說話的當兒,兩串亮晃晃的鼻涕懸掛在了我的鼻孔之上,在月光的對映之下耀明鋥亮,抖動不止,狼群往後退了退,忽然間齊刷刷地趴在地上,仰起頭來,聲情並茂地嗥叫著,我懂狼語,我聽出了叫聲裡的含義,分明就是:“恭迎新大王“,立時我渾濁的眼洞里老淚縱橫,仰起頭來對著夜空叫了三聲:“嗷歐——“,算是宣誓就職了。
這時風姿卓約的狼後(當然這裡所謂的“風姿卓約“是從狼族的審美觀點來看的)搔首弄姿地(也是以畜生的觀點來看的)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我的鼻涕,拿鼻子碰了碰我的鼻子,幽幽地叫了一聲:“嗷歐——奴家見過大王“。我費力地睜著一對渾濁的老眼,透過粘在睫毛上的重重眼屎將這隻母狼看個確切,突然一抬腿將它踢翻在地,緊跟著又趕上去“啪啪”左右開弓扇了它幾個耳光,狼後“嗷“的一聲慘叫,抬起前爪捂著臉頰,嚶嚶抽泣道:“大王這是為何?不知奴家犯了什麼過錯惹得您老人家動怒,還請大王明示“。我齜著一對獠牙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什麼也不因為,這就是我的見面禮,是給你的一個下馬威,好讓你領教一下本王的厲害。“群狼立時復又匍伏在地,渾身顫抖不止,齊聲高頌:“大王神威,與日月同輝,與天地共存!“,我洋洋得意,仰天“哈哈“一陣狂笑,一些夜棲的鳥雀被驚得撲簌撲簌振翅遠去,我因用力過大,忽然“通——”一聲放了個又響又臭的長屁,屁聲未止,我已立刻止住笑聲,斜眼側睨,陰沉地,冷冷地觀察群狼的反應,尋思著只要誰膽敢現出一點皺眉或譏笑的表情或捂鼻子的舉動,對不起,我會將這當成大不敬甚至是冒犯記在心裡,那它今後的小鞋算是穿定了,卻見狼們一個個大聲吸,小聲呼,臉上還都一幅陶醉的表情,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嗯,大聲吸是惟恐吸得不夠,小聲呼是對味道戀戀不捨,看來這幫畜牲們對我倒還忠心“。這時一個左耳缺了一半的大灰狼湊上前來,搖了搖尾巴說:“久聞大王您老人家的寶屁乃天籟之音,人間至香,今日有幸親耳得聆,親鼻得聞,真是我等的福分!“,我大喜,遂眉開眼笑,春風滿面地說道:“你這話說得我老人家心裡大大的喜歡,你的名字的報上!“
“有勞大王親自過問,小狼賤名睜眼瞎說胡扯淡是也!“
“你這個名字太長了,叫起來挺麻煩的,乾脆直接叫你胡扯淡得了,我看你言語之間頗有見地,就封你做我的副手吧,放心,想聞我老人家的寶屁以後有的是機會!”
“多謝大王栽培!”,大灰狼洋洋得意地站在我身旁,群狼頓時一個個齜牙瞪眼,都後悔自己晚了一步。
那個狼後又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嗷歐——神威無比,寶屁宣香的大王呀,聽說從東土大唐趕往西天取經的唐三藏最近要打此路過,那唐僧肉吃了可是長生不老的,祈望大王施展您老人家的神威帶領大夥兒將他拿下,以遂俺們狼族的心願“。我皺眉低頭沉吟了一會,方才緩緩答道:“歐——那唐僧手下有三個徒兒,那沙僧和豬頭都不足為慮,倒是那孫猴子頗有些手段,不大好對付“。。。。。。。
“炸爆米花嘍!”,門外街上的一聲吆喝,打斷了我的遐思,使我又回到現實中來,我捻著頜下三捋長鬚,犯愁地自言自語:“謝麼,這潑猴還是個麻煩事哩,怎生才能將他擺平?“一邊說著一邊將沾滿油灰的擦臉毛巾兼抹腳布溼了溼,擦了擦臉,尤其注意將溝壑深處的灰塵仔細清理了一番,這才抖索著身子顫巍巍地上了床,鑽進了被窩,到夢中去琢磨對付孫悟空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