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刻骨銘心的往往是,有對比的感動和傷害。
在你落魄時,最輕視嘲諷你的,反而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而這些人,反過來會成為改變人生的動力。
講訴人:孫貴花
筆者:吃肉的小小朱
沒養狐狸那幾年,家裡窮的都不敢給親人打電話。
十天八天,跟大姐不聯絡,大姐準打電話問一句:“你還有錢花嗎?有啥難事吱一聲。”
“你還有錢花嗎?”這一句關心,讓我淚奔,這些年我只所以咬牙堅持著,還有一個原因,為了不讓孃家人為我擔心。
孃家有父母哥嫂,兩個姐姐出嫁了,都是普通的農家日子。無數個睡不著的晚上,我常常想起做姑娘時的快樂時光。
我那時十五六歲。冬天,兩個沒出嫁姐姐坐在熱炕上,一床小薄被蓋住腿腳,薄被上放著要鉤織的紙樣子,每個姐面前都有個小手絹,手絹裡包著鉤織的花邊,一圈一圈的像是雲彩花朵一般的圖案,很是好看。大姐左手食指翹起掛住線,右手拿一把梭子,在左手的線上線下翻飛。
二姐是拿鉤針的,快的讓我眼花繚亂。
她們織一會兒,就停下看看旁邊放著的紙樣,對比一下圖案。
我纏著大姐學梭花邊,大姐說,“你快唸書吧!咱家就你是念書的料。”
我纏著二姐學勾花,二姐瞅了瞅我那修長的手指:“你的手真好看。”
媽媽的紅瓤地瓜烀得稀爛,用筷子一夾一挑,皮就脫落了,裡面的紅瓤流著油,我用盤子託著,用勺子左挖一塊填到大姐嘴裡,又跪行到右邊再挖一塊送到二姐嘴邊,就這樣吃飽一頓飯,倆個姐姐都說她們多織了倆個小花。
拾掇花樣花邊太浪費時間,那雪白的花邊嬌貴的很。吃完飯要抹兩遍香胰子,擦手的毛巾乾淨的像天邊的白雲。
如今我這被二姐誇漂亮的手,已經粗鄙不堪了,指縫裡,面板的每一個皺褶裡,都寫滿了歲月。薰染上了狐狸的臭味。
好久沒正經八百地回趟孃家了,好不容易回趟家,也是在炕邊耷拉著腳,忙的連脫鞋的功夫也沒有。
想孃家了,想媽的魚鍋餅子,想爸的一口悶了。
生活不如意的大姐,曾找人算過命,算命的瞎子,問了大姐的生辰八字後,竟說出我們兄妹四個。
“你有一個弟弟,你們的福氣都在他身上。”問他啥意思,他又拿出那句“自己琢磨吧!”
和沒說一樣。
一個意思,我們姐仨會跟弟弟享福。
另一個意思,我們的福氣都給了家裡的男孩,就像“吸星大法”,我們姐三就只剩窮命了。
我不信命,但有時想想,真讓人唏噓。
我養狐狸的錢是丈夫的殘疾賠償金。
一個電話,讓我魂飛魄散,丈夫從建築工地三層樓高的地方摔下去。
我蒙了,去醫院的路上只知道不停打電話,婆家小叔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能想起的就是孃家人。
兩個姐夫都來了。大姐臨行去村裡的小賣鋪裡,哭著給人借了2400元,那是小賣鋪能拿出的最多的錢了。鄉下不比城裡,取錢不方便。
我見到我丈夫時,他疼得齜牙咧嘴,一條褲腿被剪了。
小腿粉碎性骨折,中度腦震盪。醫生說接好後也會一條腿長,一條腿短,頭部要繼續觀察,幸虧戴著頭盔。
管他的,有命就行。
老公沒有生命之憂,大家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一半。
他的腿迅速腫漲起來,青紫色硬邦邦的,皮鋥亮鋥亮。
醫生說要先消炎,再做手術,手術費用大約5萬。
把我老公送醫院的人說,老公是違反操作規定受的傷,拒絕墊付治療費。
哥嫂來了,他們是希望。
聽說借錢,嫂子一臉難色:“我們剛貸款了買了一套房,首付還是借的。答應下個月就還錢給人家。我是沒咒唸了,你哥能找外人借錢給你,算他有本事。”
說完,應付似的掏出600元錢,扔在我丈夫的腳下。
她的錢等於扇在我臉上。
哥哥連句“我想想辦法的客套話”都沒說,一句“沒生命危險就好”,追著嫂子絕塵而去。
住院期間他們再也沒來過。
我嫡親的哥哥,我媽42歲高齡拼了命生下我,本想再生個男孩給哥哥做伴,如今我成了他躲都來不及的累贅。
哭,哭有啥用?
我抹乾眼淚,趕走了姐姐,他們都有孩子。我去公司吵鬧撒潑,公司答應預付手續費,等治療完,保險公司再理賠。(公司就想先為難我,讓我別獅子大開口)
丈夫手術做了,還算順利,可註定瘸了。
“瘸總是比沒腿強。”我想。
我孃家一個親戚來醫院看我丈夫時,大誇我嫂子心善賢惠,說小姑女婿腿傷了,她給了6000元。
“6000元?”我有點蒙。
“不,是6600。咱嫂子沒得挑,有錢人出手就是大方,她爸不虧是當老師 的。”
想明白了,我去年為婆婆治病跟哥借了6000元,加上那天扔在丈夫腳下的600!這就對上了。
去年借哥哥錢時,嫂子的神情歷歷在目,說的話更是如刀子刀刀見血:“打電話來,不是有病了,就是借錢,就沒有過讓人高興的事。”
不說了,滿眼都是淚……
來自親人的輕視讓我從骨頭裡滲出倔強。這就是我寧願受苦受累,被鄰居詛咒,也要堅持養狐狸的原因。
第一年賣了狐狸,我第一時間還了哥哥6000元,親是親,財是財。借的我一定還。
加倍就算了。
孃家70多歲的老爹老媽,也為我操碎了心。
爸爸愛喝兩口,好喝熱鬧酒。
養狐狸的第一年冬天,我把幾隻狐狸肉送回家。老父親用各種祛腥的調料醃製,用大鍋蒸熟,然後招呼一些老兄弟去家裡吃肉。
“這是小閨女給的哈!新鮮……”
“狐狸肉補著呢,治水腫還有健忘啥的…”
還沒忘補充一句:“小閨女說沒激素,沒激素哈。”抖動的手舉起杯,酒撒進了肉盆裡。
當我媽在我面前唸叨這些話時,心裡忒不是滋味。
養了20年捧在手心的閨女,白白的送給了人家。過了十多年窮哈哈的苦日子,現在又沒日沒夜混在狐狸堆裡,把自己弄得一身騷臭,一直是孃家人的累贅。
爸媽心疼我,心尖尖裡疼出了汗。她們沒享過我一天的福,卻跟我操了大半輩子的心,如今我送給他們幾隻沒人願吃的狐狸肉,他竟高興的大擺宴席,好像小閨女中了彩。
倆姐姐疼我,也是眼珠裡冒汗。
養狐狸的第二年正月,倆姐姐照例帶著外甥外甥女來我家做客。知道我今年收入不錯,一定要去養狐狸的地方看看。
小狐狸長大出欄了,只有十隻母狐狸。可那味仍然讓一大群人捂起鼻子。
大姐說:“花,這哪是人呆的地方?你這都過的啥日子?”她嗚嗚哭了,埋怨我丈夫:“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就這樣養老婆的。”
丈夫直到現在還記著這句話。
小姐領著他二胎的兒子,在籠子前比劃著。
八歲的小外甥跑過來,“小姨,小姨,我媽說,我要是不好好學習,就跟你來養狐狸!”
我看向二姐,她扭過臉去,正抹眼淚。
我聽了,尷尬復加尷尬,我成了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
可想而知,這頓飯大家吃得心裡不是很舒服。
正月過了,就是陽曆三月,三月是母狐受孕期,要處處盡心。
雖然花了2000多元買了網球機,方便多了,但我還是相信我的眼睛。
五月狐狸下了崽,到了夏末秋初就是我最閒散的日子,因為一切都走上了正歸。
冷藏庫儲存的飼料夠是一秋一冬的,建冷庫是我最明智的決定。
有了時間,我想去學開車。
看著那些女人開著吉普車在風中疾馳的樣子,我羨慕不已。
車考結束了,我的狐狸也到了出欄的時候,這一年我淨賺了26萬。
我買了一輛紅色國產SUV,大馬力,能裝貨拉菜,關鍵能走土路。
我也成了有車一族。
回到家,看到父母眼裡的神采,讓我覺的我這錢花的值,我由累贅慢慢變成他們的驕傲。
轉眼又過年了,又該給侄男外甥們壓歲錢了。
我逗哥家的小侄女:“問小姑過年好,小姑給你壓歲錢。”
侄女脆生生叫了我一聲,我給她一千元。
兩個外甥,大姐家的高中畢業正要創業,二姐家的今年剛考上大學,我分別給了他們五千元。
嫂子的臉拉的老長。
我媽直瞪我。
我對侄女說:“明年你上初中了,小姑只要還養狐狸,也給你五千。”
“中午你想吃啥,小姑領你們下館子!”
我知道自己很得瑟,我從來沒這麼得瑟,就讓我過一把得瑟癮吧!
因為我一直鬱悶,鬱悶沒有錢花,鬱悶沒攤上好丈夫,鬱悶自己是孃家的累贅。
得瑟總比鬱悶有利於身體健康,你說是不是?
吃肉的小小朱論家長裡短:
在你落魄的時候,最輕視你嘲諷你的,反而是身邊最親近的人。而這些人,反過來會成為改變你人生的動力。
你有過被親情感動和被親人輕視的過往嘛?歡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