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6高地,位於青雲洞一線,與正面敵陣地約有1500到2000公尺的距離,屬前沿陣地。自從敵我雙方進入對峙狀態後,敵人對這一塊高地的進攻就沒有停止過。
1951年9月初,志願軍炮27團5連奉命前往青雲洞建立陣地,為防守在這裡的步兵提供火力支援。當時,防守這一線的是第39軍115師。
炮5連在初入朝鮮的時候,裝備的就是從解放戰場上繳獲的美式榴彈炮,全部用十輪大卡車牽引。
全連有4門美製榴彈炮,經過前五次戰役,原來從國內帶入朝鮮的幾門炮早就損毀了,現在裝備的是從美軍手裡重新繳獲來的。
進入陣地後,全連開始加緊時間修築炮兵陣地,觀測班長崔佔華則同營參謀一起前往345.6高地選擇觀察所,識別地形。
高地上的機槍班給崔佔華等人讓出了一個洞子,讓他們住,幾人吃飯也和機槍班在一起。
敵人的炮火對前沿陣地封鎖十分厲害,崔佔華他們和機槍班的戰士們吃飯,就要穿過敵人的封鎖線,跑到345.6高地主峰左翼無名山頭的友軍觀察所去吃。
這時候,前沿高地的坑道工事沒有像後來那樣完善,還比較零散。
頭兩天,他們的任務是識別目標,敵人的火炮經常打到交通壕裡。二三十個目標中,有八九個是主要目標,觀測是以主要目標為重點。
山上已經看不見樹了,剩下的全是樹樁子。
識別完目標後,炮兵部隊開始對目標進行試射。崔佔華用步話機和營部聯絡,步話機離觀察所有三十米的距離,設在洞子裡,透過交通壕連線。
每天晚上,前沿觀察所要向營部彙報一天的綜合情況,這時候就得用電話;電話線從高地直通營指揮所,線路上有兩處檢查站,負責保障維修。
另外,前十天裡,崔佔華他們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研究敵情的變化,如車輛來往,敵人常在哪裡活動、判斷敵人的炮火陣地等。。。
我軍的炮兵試射後,敵人的炮彈打得比以往更多了,封鎖也愈加嚴密。高地上的戰士們,只好自己做飯吃,水就從炮彈坑裡挑。
當時,正是連續陰雨天氣,炮彈坑裡積了好多雨水,正好解決了戰士們的用水問題。
338.1高地山陡,不好命中,為此,崔佔華去287.2高地步兵最前沿觀察彈著點,在那裡呆了四天。
敵人距離287.2高地只有800米,時常用機槍封鎖我方陣地。防守該陣地的戰士們正在加趕挖築工事,崔佔華從他們手裡借了工具,挖了個小洞觀察,借步兵的電話和後面聯絡。
9月28日,崔佔華第二次去觀察所輪班,前沿的步兵戰士們已經把洞子修好了,是坑道式的洞。
不過,敵人炮火開始增強,活動與以往大有不同,陣地上能聽到坦克的轟鳴聲,敵人的步兵整連整排地來前面構築工事。
顯然,敵人這是要發動進攻的前奏。
30日,炮連試射舟巖洞左的獨立樹,那裡敵人已修成一條小路,常有坦克來往。炮一試射,敵人立馬派來8架飛機,貼著山頭轟炸我軍前沿觀察所。
一連三天,敵機傾瀉的炸彈把山頭犁了一遍;不過,觀察所的戰士們只是受了點震動,他們在那裡繼續觀察。
5連的戰士們,冒著敵人的炮火,整日在山下砍粗樹,一個班半天才能運一根大梁,而一門炮陣地的上蓋和頂柱就要6根,光是運木材,就幹了一個星期。
除了木材,還要挖隱蔽工事、人住的坑道、彈藥及糧食等物資的儲藏室等,經過20多天的艱苦努力,陣地終於建好了。大量的物資彈藥送到了陣地上,儲藏了起來。
5連的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包括陣地建設、試射、觀察所的建立、通訊、物資彈藥儲存等一系列的工作均已完成。
10月1日,國慶節。
5連用大米跟步兵換了點白麵,用罐頭肉包了餃子,戰士們開開心心地吃了一頓。遠在異國他鄉的他們,心裡最牽掛的依舊是祖國和親人。
連裡還從朝鮮老鄉那裡買來了栗子和梨,駕駛員揹著小布袋送到了前面來,除了水果外,還送來了一些蘿蔔、白菜和土豆。
晚上,大家在陣地上開漫談會,打竹板說快板,以此來慶祝祖國生日。短暫的平靜很快過去了,接下來,將是一場無比艱苦的鏖戰。
10月2日亮天,霧很呆,前沿觀察所戰士聽到了嗚嗚的坦克聲。崔佔華用鏡子一照,因為霧太大,擋住了視野,只聽見從巨赤裡方向而來的坦克聲越來越近。
8點以後,霧散了,才看清敵坦克已上了赤巨裡,溝裡坦克一輛接著一輛來了,崔佔華立刻用步話機與營部聯絡,要炮火打獨立樹。
第一發沒打中,第二發命中。
接著,全營炮火開放,主要集中打擊敵人坦克前面的約百餘名步兵。被打退的敵人又繞路前進,鑽進了溝裡,炮兵轉而打向敵人的坦克群,使敵坦克停在赤巨裡未動。
這期間,敵人的汽車來來往往地往前沿運兵、彈藥和給養。兩架炮兵校準機貼著山頭飛來,處在觀察所的於秀才清楚地看到美軍飛行員的臉和山下開車的司機。
晚上6點,敵人打了一個多小時的炮。於秀才連夜試線,發現沒有被敵人炸斷。
3日拂曉,依舊是大霧天氣,敵人進到了距離陣地400公尺時,被前沿觀察哨發現。2裡外的獨立樹下,也盡是美軍,坦克轉圈擺了三十多輛。
於秀才看見敵人一個個地拎著槍從車上往下跳,一下車就一路向我前沿陣地衝來。於秀才趕緊搖電話機,鈴聲不響,是線路出了問題。此時,敵人的炮火正打得正猛烈。
於秀才趕緊檢查線路。他先是檢查了1號觀察所的線,發現已經被炸成了四五截,他用牙齒咬上。半公尺深的交通壕裡有線,於秀才冒著敵人密集的炮火,一陣猛跑,找著線頭就爬著接,接上再跑。
剛跑到1號觀察所,山炮營的副營長正要炮,線路正好接通了。
炮兵部隊連著3個齊放,都打到了敵群裡;接著又打了單放,每門炮打出了上百發炮彈,敵人的進攻被打了下去。
我軍的炮火剛一停,敵人便來報復,炮彈像下雨一般,線路又被炸斷了。敵人的炮火太密集了,排長不準餘秀才出去,可餘秀才硬是冒著炮火跑了出去修補線路。
這次出去的時候,他帶了線,一尺兩尺的都有。接近主峰時,又有十幾個斷頭,於秀才的手被勒破了,他就用牙齒咬,因為牙齒咬接得快。
當他接好線,快跑到洞口的時候,敵人又打來了一群炮彈,線路再次被炸斷了十幾個線頭,餘秀才趕緊爬下,用牙咬著接上。
接好後,馬上跑進了洞裡,高副營長問:“你接線來啦!”餘秀才回答了一聲,急忙拉起耳機搖排長,線通了,排長在電話裡說:“這麼快就查通了,快回來。”
於秀才跑了回去,吃了點餅乾、大醬,卻沒有水喝了,他稍稍歇了一口氣。
9點過一點,敵人朝另一個方向發起了進攻,還在餘秀才所在的山前留了4輛坦克,用坦克炮封鎖觀察所的嶺崗。
線路又被炸斷了,於秀才趕緊出去查修,接了六七個線頭。與營部連同的線路也被炸斷了,於秀才馬不停蹄地去接,忙完已經是12點了。
下午2時以後,敵人向我步兵前沿,345.6高地的右翼205高地發起進攻。堅守高地的4名戰士,在炮兵火力的支援下,用手榴彈打退了敵人的進攻,斃傷敵人兩百餘人。
下午四點,餘秀才提著82炮炮箱,找炮彈坑打水。剛回到山上,敵人的炮又打了過來,他立馬趴倒躲避。一陣排炮後,他迅速爬起來,猛地跑到觀察所,吐了一口血。於秀才被震傷了。
自己做了些稀飯。這一晚上,於秀才一夜未睡,每隔5分鐘就搖一次鈴,試驗線路。晚上12點,敵人打來排炮,線又斷,他只好抹黑檢查。
手電筒不敢打,那樣會成為敵人的靶子。對於晚上抹黑接線,戰士們早有了經驗,白天綁上白布,把線固定在樹樁上,靠著交通壕釘在木橛上,接的時候就用手摸記號,順著線摸見斷頭,就用牙咬著接。
4日拂曉,敵人就開始打炮,於秀才拿排長的表計算,光他們這個山頭,一分鐘平均要落下五六發炮彈。
當天,我炮兵部隊試射250高地前面的小青梁,不讓敵人從那裡運動。這一天,敵人的炮火多半打到了山下,線沒怎麼斷。
5日以後,觀察所到營部的線,屢接屢斷,為了接線連著倒下了5個電話員,營裡便改用步話機聯絡。
於秀才繼續接1號觀察所的線。250高地的山下是敵人集結地,他們投入排以上的兵力,每人間隔三至五步向250高地發起進攻。
等敵人距離陣地很近的時候,步兵這才開火猛打;敵人見勢就往後撤退,炮兵再開火封鎖其後路,前後火力襲殺下,敵人頓時倒下了一大片。
6日下午3點,於秀才再一次出去接線,剛抓起線頭,5發榴彈炮在他半公尺處爆炸,掀起的土直接把他埋了起來,就剩下一個腦袋,人也震昏過去了。
一個工兵戰士發現了,把他從土裡掏出來,送到了洞子裡。一個多鐘頭後,於秀才醒了過來,只覺得頭暈、眼睛發花,渾身晃盪著站不穩。
“排長,我還沒完成任務,還要查線去。”說著他站起來就往外竄,晃晃蕩蕩地總算把線接上了。
送餅乾和電池的同志都是天黑再來,從後方到345.6高地,18華里的路上都是敵人的封鎖線。往前線送一趟東西,著實很累。
山上的土都給炸酥了,隨手一撥拉,就是一堆炸彈皮。
7日,敵人從三面包圍345.6高地,已經衝到了山頂,離觀察所只有70多公尺。
排長說:“我們等敵人靠近了再出去,我們都是共產黨員。”他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告訴大家做好犧牲的準備,堅決守住陣地。
營長在電話裡告訴他們:“你們好好地觀察射彈,我們的炮決心保護你們,你們好好地守著,回來給你們記功。”
於秀才準備了20多顆手榴彈,步兵戰士把機槍架在山頂掃射敵人。他抱著炸彈剛跑到山上,步兵就說:“下來吧,敵人都被打下去啦!”
在觀察所的洞子裡,營長從無線電話上說:“炮手下決心,一定要打在345.6的6字上。”這個高地因為坡陡,炮不好打。
話務員傳令給營長:“打6字可以,6字下面是條路,敵人非過不行,敵人離我們30公尺啦。”
步兵調來一個排的戰士,都在山上半蹲著,交通壕早就被打平了,他們端著槍,後面放著五六十箱手榴彈,準備與敵人拼命。於秀才也離開了觀察所,來到了山上。
一個連的敵人漫山爬來,嘴裡嘰裡咕嚕地亂叫著,橫排著衝了上來。
步兵只打了一槍,扔出了一顆炸彈,我炮兵部隊的火力支援就來了。炮彈盡數貼著山皮而過,悠悠地從山頭上翻下去,準確地打入了敵群。
步兵戰士們驚異地問於秀才:“這是不是敵人的炮彈?”
於秀才說:“這是咱們的。”
步兵紛紛鼓掌叫道:“神炮手!”
在我軍炮火的打擊下,進攻的敵人很快潰不成軍,掉頭撤了下去。戰士們也都從山上撤了下來,因為敵人很快就要炮擊和空中轟炸。
無線電話員報告營裡:“我們的炮,打得敵人前後都有,亂了套,步兵也很好,把敵人打下去了!”
12日晚,於秀才離開前沿觀察所,回到連陣地休息,18裡地到天亮才趕回去。此戰,年僅22歲的於秀才因為貢獻突出,被記二等功。
於秀才被戰友替換了下去,但圍繞高地的爭奪戰還在繼續。這場艱苦的鏖戰一直持續到23日才結束,敵人停止了進攻。
前沿觀察所,就是炮兵部隊的眼睛,他們準備、及時地將敵情報告給指揮所,指揮所下指令給各炮,各炮根據指揮所下達的口令開火射擊,一切井然有序。
那時候,我軍的重炮雖然加強了不少,也有了喀秋莎這樣的大殺器,但在火力對比上,依然要比敵人差上許多。
但前線的戰士們,包括步兵、炮兵、工兵在內,想盡一切辦法,來彌補這種差距;戰時他們個個士氣高昂;閒暇之時,便湊在一起研究學習。
炮兵們研究如何將炮打得更準、更狠,步兵們研究如何將坑道完善得更堅固。數百公里的對峙線上,佈滿了不屈不撓的志願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