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鄙視》的單視角描述,《素食者》在夫妻篇提供了一個雙向視角。
誠如在《或許你該找個人聊聊》中,那位心理治療師提到的:
人們常常杜撰出失之偏頗的故事,好讓自己在當下能好受一些。
在英惠的丈夫小鄭看來,妻子在吃素前,雖然很平凡、毫無女人味,但卻是個稱職的保姆和陪睡,但是自從她吃素以後,變得“帶出去丟人”、“做飯難吃”,甚至“不像個女人”。而且無論小鄭說什麼都沒用,只能請妻子的孃家人幫忙勸服。於是,上演了一場大家為了逼迫英惠吃肉,導致英惠自殘反抗的結果。在住院期間,小鄭和英惠離了婚。
自制的義大利番茄沙拉在陶瓷碗義大利麵包
而從英惠寥寥的幾句敘述中,我們看到了一個脾氣暴躁的中年男人,總是在催促妻子、批評妻子,毫無關心也毫無體諒。甚至說不清英惠究竟是因為一個夢而性情大轉,還是積壓的不滿與情緒轉變成了吃素和無言。
但是,這卻被家人解讀為“就是因為不吃肉,才變得如此古怪”,於是便不斷強迫英惠吃肉。面對英惠的變化,所有人並不關心妻子為什麼突然吃素,丈夫小鄭只關心“我的生活受到了影響”,英惠的父母和兄弟只知道“她不正常,她丟了我家的臉”,這似乎就是女性的悲哀:
當她迎合全世界,等待她的是變本加厲地奴役;她如果稍稍反抗,就會被貼上“不正常”的標籤,並且,圍觀的人紛紛試圖“糾正”她。
“不正常”的英惠出院後依舊“不正常”。但是,我們卻只能從別人的視角中來觀察英惠,因為她的“不正常”,她被社會禁言了。
在小說的第二段和第三段,分別是姐夫和姐姐的自述。
與英惠前夫小鄭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在搞藝術的姐夫眼中,英惠像是一塊不可多得的藝術品,尤其是她臀部的那塊胎記。臀部的胎記就像是伊甸園的那條蛇,不斷引誘著姐夫向英惠靠近。最終姐夫在英惠的家中和她交配,醒來後等著他的是英惠的姐姐。
姐夫眼中,他與英惠的姐姐仁惠早已無愛,每天按部就班的家庭生活無法讓他產生新的刺激。這裡值得一提的是,仁惠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於仁惠經營的化妝品店,姐夫對家庭的貢獻並不多,這或許也是姐夫對仁惠避而遠之的原因之一。
直到他得知英惠的臀部有塊胎記——我們無法得知究竟是英惠的胎記給了他刺激,還是英惠的“不正常”讓身為藝術家的他在生活中有了新的關注點。他不斷勸說、引誘英惠,請求她做他的模特,試圖與她發生關係。
直至此處,姐夫與英惠的關係已斷,在被仁惠發現的那個早晨,姐夫和英惠同時被送進醫院,姐夫沒多久就離開了,英惠卻因為“不正常”的行為一直被監護著。後來姐夫只有一次因為想見見孩子而打電話給仁惠,他既沒有道歉,也沒有問起英惠。
英惠就像是“一件壞掉的東西”,被前夫丟棄,被姐夫丟棄,被父母兄弟丟棄,現在只剩姐姐仁惠留在她身邊。
絕望地坐著的商人Businessman sitting desperately
在姐姐的自述中,包含了更多她和英惠的童年,同為女孩子的二人,被父親拳腳相向,只能乖乖地順從。在書中,英惠的母親說過一句話:
你現在不吃肉,世界上的人們就會吃掉你。
如果把吃肉,理解為暴力,那麼和中文裡的“我可不是吃素的”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英惠的生命中,小時候被父親吃(打罵),結婚後被丈夫吃(冷暴力),離婚後被姐夫吃(誘騙),療養時被醫生吃(強制插管入胃進食),她沒有權利選擇 ,甚至吃不吃、吃什麼、吃多少,這一切都有“正常”的範疇,如果“不正常”就會被吃。在這個處處充滿暴力的世界,想遠離暴力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我毀滅,但是就連這都無法選擇。
如果把這當成一本女性讀本,那吃肉所隱喻的就是韓國的男權社會,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使用暴力,因為對女性使用暴力“很正常”,尤其當她是“女兒”、“妻子”、“瘋子”的時候,更可怕的是,圍觀的女性也會上前幫忙,一起譴責這位“不正常”的當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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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野千鶴子在《最後一課》中面對“男女平等,你就是想要加入我們吧?”的提問時,所做的回答是:
成為男性意味著成為強者、支配者、壓迫者、歧視者,我們並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強者也會有變為弱者的一天,為什麼不創造一個弱者也能安心生存的社會呢?
很顯然,生活在《素食者》世界中的只有兩種女性:一種是加入男性,這種加入是成為被壓迫者、被支配者,英惠的母親便是;另一種是強烈的反抗,拒絕加入,變成十足的弱者,最終被吃掉,這是英惠;而仁惠介於二者之間,為了不被吃假裝順從以保全自己,但是擺脫了前夫和家庭,妹妹給她帶來的或許是一次重生,如白鳥一般,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