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文慶祝
中國共產黨成立100週年
永遠做祖國最可愛的人(連載4)
——記著名軍歌《鐵道兵志在四方》詞作者黃榮森
李小芹
上接:
永遠做祖國最可愛的人:《鐵道兵志在四方》詞作者黃榮森(1)
永遠做祖國最可愛的人:《鐵道兵志在四方》詞作者黃榮森(2)
永遠做祖國最可愛的人(3)——《鐵道兵志在四方》詞作者黃榮森
四、追求與擔當
從參軍那天起,黃榮森始終不忘自己肩上的使命,做一名合格的宣傳工作者是他終生的追求。幾十年來,他老老實實做人,實實在在做事,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工作。他遵照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用樸實無華的語言和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搞創作,以褒揚先進,樹立正氣,針砭時弊,批評落後為己任。
從朝鮮回國後,他跟隨鐵道兵三師轉戰南北,活躍在鐵道兵各個施工現場,隨時隨地採訪好人好事,寫宣傳鼓動稿,編節目等。為了接近廣大官兵,熟悉施工情況,他經常下連隊體驗生活,與戰士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創作出大量各種形式的文學作品,使革命文藝成為鐵道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為“錦繡山河織上鐵路網”獻出了自己的一份擔當。
有些人寫詩善用絢麗的詞藻堆積,然而卻缺乏生活和內涵。黃榮森搞創作不是用筆來寫,而是用心來寫。他的詩歌雖然語言質樸,卻很有意境,特別能打動人心。
1955年9月,鐵三師在江西耳口寨建設鷹廈鐵路,選出了四位代表出席全國社會主義建設青年積極分子大會,黃榮森用詩歌形式記錄下歡送代表出發時感人的場面:
沿著武夷山叢的峰腰,卡車在新闢的公路上奔跑,車上有四個年輕的戰士,胸前的獎章在陽光下閃耀。
車上的人向著滿山的戰友們招手,工地上人群向著卡車歡呼跳躍,是那個小夥子高聲喊了起來:“同志們哪,咱用什麼歡送去北京的代表?”
駛出蔥鬱的竹林,拐過急險的山角,對面削壁的崖上,響起炸山的排炮,巨石開花騰空,煙塵衝上雲霄……風槍手們向卡車揮起粗臂——“把咱們的決心帶去吧,親愛的代表!”代表啊,告訴全國青年同志們,我們在武夷山裡工作得很好,這裡的小夥子們都是在炮火下出來的,有的是勁頭來為祖國效勞。誰都願當名社會主義建設的積極分子,誰都為戰鬥在最艱苦的地方而自豪,看我們烈日下掄起了大錘,暴雨裡,半邊青崗被炸掉,高山峻嶺算不了什麼,鐵道兵早和它們打慣了交道。兩個月前,我們把鐵路鋪到了湛江港,不用多久,請再聽火車開到廈門的捷報!
卡車盤下了山谷,緩緩跨上了木橋,四面八方的機器正隆隆開動,新橋墩的交手架上紅旗飄飄,大喇叭放送出進行曲,河上浮起著戰鬥的口號……激流裡戰士仰望著啟程的代表,臉上露出興奮的微笑。代表啊,把咱們火熱的心情告訴北京吧,看咱們把深山裡建設得多麼熱鬧!那天,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開幕的時候,我們在工地上也聽了五年計劃的報告。當知道鷹廈鐵路是一項重點工程時,大家高興的跳起來——我們是修社會主義的路呀,多麼令人驕傲!敬愛的王震將軍在全國人民面前下了保證,將軍的話呀就是最有力的號召!告訴全國青年朋友們,鐵道兵絕不給自己的將軍丟臉,他領導下的戰士將百戰百勝立功勞!
代表啊,帶著咱們的決心去吧,帶著咱們的勝利去吧,聽那火車頭已在鷹潭吼叫,這是咱們開始挺進的號角,把這獻禮交給大會——9月1日在鷹廈線的起點上,我們向南鋪軌了!
這首敘事詩把我帶入了那個崇尚英雄的年代,彷彿看見深山老林中如火如荼的施工現場和質樸可愛的鐵道兵戰士,正是有了這些不畏艱難,只爭朝夕的無名英雄們,才有瞭如今全國四通八達的鐵路網。
在黃榮森的作品中,還有一首敘事詩令我十分感動,陡然生出對革命前輩的尊敬和敬仰。詩歌的題目是《鷹廈路上遇上校》,記述了他在火車上巧遇時任鐵三師副師長賈慶祥(1959年-1970年任鐵八師師長)的故事:
黎明,列車在九龍江畔停下了,車廂裡走進一位上校,他把沉重的提包輕輕放下,便悄悄地坐在硬席椅上的一角。
這位首長是誰呢?怎麼擠到硬席不去“軟包”?我揉了揉昏睡的眼睛——呵,是我們副師長賈慶祥上校!
我起身向首長讓座,“噓……”首長向我擺手微笑:“坐著吧,坐著吧,別驚動旅客們睡覺。”
列車又在隆隆地飛跑,我的心在激動地跳,一股說不出來的感情,突然在我心裡掀起湧潮!
高山啊,是誰劈倒?幸福啊,是誰締造?這兒的每座山洞每座橋啊,可還記得築路戰士的面貌?
不正是他嗎?曾身穿泥衣,頭戴藤帽,迎著那烈日風雨,日夜在工地上奔跑!
不正是他嗎?曾率領鋪軌大軍,從武夷山麓,把鋼軌直鋪到廈門島!
正是他!在那通車典禮上高呼口號,親手將功臣的鐵錘,送給一位白髮蒼蒼的華僑!
千百面錦旗千百束花,曾一起擁向這位英雄部隊的代表。海內外各族人民啊,曾同聲高唱鐵道兵勞苦功高!
可是,誰曾料想?正是這位年邁的首長啊,昨天在威武地指揮著千軍萬馬,今天卻悄悄地跟大家坐在一道。
是的,我們的首長都是這樣平凡的人,他不講享受,更不誇功勞,他是普通勞動者的一員,又是人民選出來的好領導!
我望著首長慈祥的臉,多年的戰鬥生活使他變得蒼老,可是,他的眼睛卻那麼炯炯有神,不時地盯著書本思考,又不時地望著窗外微笑。
首長,您在笑什麼呢?是不是在欣賞祖國河山的美好?這滿車廂的幸福景象,是不是使您感到一個戰士的自豪?
首長,您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北京已拍來行動的電報?我們將開赴祖國遙遠的邊疆,去鋪滿幸福的鋼鐵大道?
首長啊,路遙還遠,您休息一會吧,看您兩眼都熬紅了,黨交給您千斤重擔,您是這樣衷心為人民效勞!
1958年8月2日,濟南日報刊登黃榮森在福建廈門寫的詩歌《戰士寄故鄉》
深情的詩歌裡充滿了心靈的感動和對首長的敬仰,更有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和展望。在頌揚部隊優秀領導幹部的同時,黃榮森也意識到部隊並不是一個世外桃源,經常會出現一些沒人敢惹的“老爺”,他用犀利的筆鋒揭露了這些醜惡的行為。1958年3月,在一篇《有那麼幾種人》的稿子裡他憤憤地寫道:
“……這些“老爺”為數不多,可是長期造孽,到處惹禍,哪還想到自己是個革命軍人? ”
1962年10月1日,黃榮森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自從在黨旗下宣誓那一刻起,他便給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時時處處以優秀共產黨員為榜樣,在工作中不用揚鞭自奮蹄;凡是要求別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謙虛謹慎,不驕不躁;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不爭名利,鞠躬盡瘁……
1964年秋,鐵道兵三、六、九師八萬官兵揮師大興安嶺,修建“嫩林”鐵路。這條鐵路南起嫩江站,北至大興安嶺林區,全長六百八十公里。鐵三師抵達加格達奇時,這裡已是白雪皚皚,天寒地凍。黃榮森所在的十一團團部駐紮在小揚氣,官兵們住的是掛霜結冰的帳篷,吃的是高粱米、凍乾菜。在條件極為艱苦的情況下,思想工作和宣傳工作便成為重中之重。黃榮森是團宣傳幹事,除了配合領導做好本職工作外,還負責組織團文藝演出隊,他帶領隊員們刻苦排練,為戰士們獻歌、獻舞。針對部隊實際情況,演出隊創作出許多形式多樣、短小精悍的文藝節目,宣傳模範人物的先進事蹟,起到了豐富部隊精神文化生活,鼓舞革命鬥志,提高部隊戰鬥力的作用。
1965年5月4日鐵三師十一團演出隊於長白山密林中留影(臨江縣東小山)。前排左三為黃榮森
黃榮森曾經寄了一張愛人和兒子1965年到加格達奇探親的照片給梅梓祥,他在信中寫道:
“雖然照片上是我愛人在暑假時期攜孩子進山探親的私人照,但背景兵營大門上的對聯卻表達記錄著當年築路戰士的情懷——小柱上寫的是‘振臂劈開興安嶺’‘揮手招來鐵龍飛’;大柱上寫的是‘建設祖國不辭終身辛苦 ’‘巧繡山河爭來萬代幸福’。從門隙中還可看到一間用土坯和樹枝搭起的土房,那是十一團團部食堂。每當同志們從工地回來,土房門前常有這樣的高聲對話:‘今天的米飯有清蒸的嗎?’(大米)‘全是紅燒的!’(高粱米)說罷雙方哈哈一笑,那時大家都愛這樣苦中逗樂!”
1965年黃榮森的愛人崔木蘭帶兒子黃霄川到黑龍江加格達奇市探望黃榮森。
黃榮森的兒子黃霄川在回憶文章中曾描述:“1965年我隨母親去加格達齊探親、親身經歷了一次部隊生活。當時是夏天、蚊子大而兇,晝夜溫差特別大。記得晚上看電影,穿兩條褲子,部隊給每個人發了頂防蚊帽,褲腳用布帶紮緊。我也被戰士全副武裝起來。當時感覺特別好玩。五十多年過去了,今天再次回憶起來還歷歷在目。”
1965年,黃榮森創作的《鐵道兵志在四方》一時唱遍大江南北、軍營內外。周總理親自指示鐵道兵領導要加以推廣。年底,黃榮森被調到鐵道兵文工團任創作員。
黃霄川說,1965年底父親調到北京工作,軍齡恰好十五年,允許家屬隨軍,從此,我們一家四口結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團聚在北京。文革開始後,《鐵道兵志在四方》這首歌曲被指責為“遊山玩水”,是“小資產階級情調”,缺乏革命戰士的鬥志和豪情,父親遭到造反派的批判,心情極為沮喪。一天,他回到家,氣呼呼地找出自己留存多年的資料、照片等用火點燃,我親眼看著這些珍貴的物品化為灰燼……
網上有文章介紹,1969年,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拍攝紀錄片《鐵道兵戰鬥在成昆線上》,需要配一首主題歌,文工團讓黃榮森等創作員以“紅鐵兵”為名,集體創作一首《鐵道兵戰士志在四方》,他們在屋子裡憋了很多天才完成任務。新歌的歌詞中加入了毛主席語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心設計,精心施工”和“備戰備荒為人民”,把曲子改為鏗鏘有力的進行曲調。這首極具時代特色的歌曲隨著紀錄片在全國放映,逐漸取代了《鐵道兵志在四方》。
我是1971年9月8日從圍場縣選調到鐵道兵六四四四工廠工作的天津知青,那時廠裡唱的是文革版本的《鐵道兵戰士志在四方》。文革結束後,當我聽到原版《鐵道兵志在四方》時,立刻被其詩情畫意般的歌詞和優美激昂的旋律所吸引,時常音樂一響,便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好似聽到了“衝鋒的號角”,激勵我積極投入建設祖國的洪流之中。
話說世事難料,這首成就了黃榮森的歌也為他帶來了厄運。1969年秋,他和此歌的曲作者鄭志潔等人一起被下放到湖北襄樊“五七幹校”勞動鍛鍊。
三年的黃金創作時光在默默的勞作中逝去,雖然靈感時常像春筍般探出頭來,但手中的“筆”被無端奪走,黃榮森已無創作的權利,令他感到無法接受。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五七”幹校里人人都是被改造物件,不必防備被他人算計。管理果園雖然辛苦,但學員之間關係融洽,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生活雖平淡,但很充實。
1972年鐵道兵落實政策,“五七幹校”的學員陸續恢復工作。
黃榮森在湖北襄樊“五七”幹校時用剪下的桃枝自制檯燈,上書紅色油漆字:桃蕾映紅日,銀燈照寶書。
黃霄川回憶說,父親那時本可託人回到鐵後文工團繼續搞創作,然而幾年來經歷了太多的事,心情複雜,故頗為糾結:一是當年在文工團時,曾經遭到造反派的批判和迫害,今後還要繼續與這些人打交道,自覺難以應付;二是父親僅有初中文化水平,他感覺自己不適合呆在這種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相反,到基層工作可能會為實現人生追求開闢一隅新天地;三是如果全家四口人都回北京,在當時不託人走後門是很難辦到的事,他生性千事萬事靠自己,不願屈尊求人,可是,當時我的母親已患有罕見的帕金森氏病,需要在北京治療,於是父親便向鐵後領導申請到距離北京較近的單位工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