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52位真人故事
口述 | 書哥
編輯 | 蘇蘇
我叫張增強@寫書哥,熟悉我的人都叫我寫書哥或書哥,這兩年剛晉升為教育領域的博主,在網上有70多萬粉絲。
我生於1978年,今年43歲,老家在天津市薊縣的農村,乾隆爺說:“早知有盤山,何必下江南”,“盤山”就是我的家鄉薊縣,現在改成了薊州區。
我透過自己的奮鬥在北京站穩了腳跟,從農村到首都,有我努力的成分,也有時代賦予的機會。
01
沒有傘的孩子必須學會奔跑
我是1998屆清華大學的學生,用的最久的標籤是“清華學霸”,這個標籤曾讓我驕傲,也曾讓我沉淪,更讓我倍受關注。
我能考上清華,很大原因是因為窮。
我們家是典型的農民家庭,而且是八代貧農,祖祖輩輩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到我爸爸那一輩都還過著捉襟見肘的生活。
那時能貧窮到什麼程度呢?我爸排行老三,農村結婚父母一般會出點錢給孩子蓋個房子,可我爸沒有,不是我爺爺不待見我爸,是真的窮到再蓋一間房子的錢都拿不出來,我們家的老房子是靠我爸媽自己奮鬥好幾年省下錢蓋起來的。
我很小的時候也不太“爭氣”,生了一場大病,險些救不回來,爸媽好不容易有的一點小積蓄就被這場大病霍霍沒了,還欠下了不少債務。日子很苦,但還是要感謝在苦日子裡願意借錢給我們家的親戚們,沒有他們,我可能就因為那場大病沒了。
當時的農村人雖然沒什麼文化,卻會把“知識改變命運”的思想印在腦海裡,從初中開始我爸就告訴我,只要我好好學習,爸媽就會供我讀書,哪怕借錢也要讓我讀,但如果沒考上想復讀或者是休學,沒門,考不上就回家幹農活。
我特別害怕幹農活,一是小時候的大病落下了病根;二是幹農活十分辛苦,我知道我受不起這份苦也不願意吃這份苦,所以我拼了命地努力學習,那時候我滿腦子的想法就是遠離農活,逃離農村。
初中我始終保持年級第一,有人問我這一路走來的動力是什麼,答案是恐懼。
只要恐懼夠大,很難不把事情做到極致,就好比非洲大草原上的羚羊,當他們被獅子、獵豹這些天敵追趕時,不可能有時間考慮能不能休息這個問題,相反他們還必須跑得比平時快,一旦慢了就會成為天敵的美食。
我便是這樣一頭不得不加速奔跑的羚羊。
說出來可能有些難以置信:
初中三年我的數學都是滿分,有次數學老師還“不服氣”,一定要“找茬”,單獨拿我的卷子想揪出我的錯誤,他翻來覆去,愣是沒找出一個扣分點,選擇、判斷這類客觀題答案固定不用說,像大題這一類,我的答題步驟依然能做到一步不落,嚴謹得令人害怕,數學老師只能心服口服。
除開我自己的努力,我還特別感激我爸,也佩服他的未雨綢繆的能力。
我爸看我成績優異,篤定我一定會考上大學,那時比較好的大學學費要五、六千一年,一年內拿出這麼多錢非常困難,在我考上縣裡的一中以後,他就開始攢錢,每年一兩千地攢著,三年後我考上了清華大學,我爸也為我湊夠了第一年的學費。
(我大學時的學生證)
選專業時有個小插曲,說來有點好笑,我學的是水利專業,選這專業是因為沒見識,填志願時沒有人幫參考,恰好高考那年發洪水,當時就想:我學這專業以後去建大壩肯定不會失業。
上大學後,我的目標就由考第一變成了賺錢,動力還是因為窮。
我的職業生涯是從做家教開始的,頂著“清華學子”這個名號,找家教非常容易。我記得非常清楚,我當時做家教是一小時35元,每次去輔導學生2個小時,路上坐公交需要花3個小時,有時候碰上家長叫上一起吃飯,還能省頓飯錢是非常開心的事。
做了一年家教後我開始覺得做家教掙錢慢,雖然我一次能掙70元,但往返就要3個小時,加上授課,相當於5個小時掙了70元錢,我越想越不對勁,開始琢磨其他賺錢方式。
這時我碰到了一個做圖書出版的前輩,當時出版行業正蓬勃發展,他一本書的稿費就足以在北京買一套房,還是全款。我怎會放棄這樣一個賺錢的機會?
於是我向他取經,得知他出版的是一本AutoCAD的書(一個軟體使用說明),賣了10萬冊,稿費40多萬,之前我只知道出書賺錢,卻不知道竟然這麼賺錢。
21世紀初計算機行業剛剛興起,市面上計算機相關的書籍少之又少,我知道這是個機會,便開始策劃我的第一本書。
說是策劃,實則摸石頭過河,當時的我只是個剛接觸計算機的菜鳥,我只能一邊看著手頭上的幫助檔案,一邊自己做案例,就這麼吭哧吭哧地寫了起來。
在寫第一本書時,我著了魔似的,甚至課都不去上,整天悶在宿舍寫稿子,就這麼寫了2個月,我的第一本書問世了。
當時計算機類的書實在是太火了,我一交稿立馬收到了5000元的高額稿費,可把我高興壞了,要知道,這可是1999年的5000元,清華邊上的房子一平米都不到5000,著實是筆鉅款。
嚐到甜頭後我開始策劃第二本書,憑著寫書這一本事,大學期間我再沒跟家裡要過一分錢。
02
管你什麼身份,社會要爆錘你根本不會先打招呼
很快,我便在出版領域站穩了腳跟,當時學校出書的群體中有兩種角色,一種是我這樣專門寫的寫手;另一種是工作室,對接出版社,從我這樣的寫手裡買書稿,賺差價。
摸清門路後我想:同樣是學生,憑什麼別人是包工頭,而我是小工,憑我的能力,也夠得著包工頭的門檻了。
為了達成包工頭的目標,我開始找出版社對接自己幹。
我自以為對出版行業很瞭解,打著“清華學子”的名號,連著兩個月牛哄哄地跟出版社、策劃公司談合作,每次別人最後一句話都是“我考慮考慮”,結果就沒了下文。
當時通訊還不發達,談事情都是線下聊,而且我談合作的地方差不多要橫穿北京城,每天路上往返加上交流,一天時間就沒了,所以那兩個月裡我壓根沒時間幹別的事,我很納悶為什麼我這麼誠懇,別人還是不願意搭理我。
後來我碰上一個做圖書生意的大老闆,屬於出版界大牛級的人物,我還是用“我很牛”的方式和對方談。剛和他聊了幾句,他就毫不客氣地跟我說:“你誰啊?你憑什麼這麼跟我說話,你這書我不稀罕。”一下子把我懟得啞口無言。
他剛說完這句話我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是啊,我誰啊?自己眼裡很牛的標籤在談判桌上根本不具備談判的資本。
被打臉後我便老實了,那段時間我接受了自己只能當小工的事實,開始瘋狂接單,最多的時候一年寫了十多本書,賺了十萬塊。
本科畢業後,我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生時間更充裕,自己也有了更深厚的積累,腦子裡自己乾的想法也常常冒出來了。
研一期間,我遇到一個工作室的老闆,他和別人都不一樣,思想睿智還很有說服力。他說他時間不夠,想找個幫手,問我願不願意當他的合夥人。
我受寵若驚,心想:當不成包工頭,當包工頭的助手也好啊。我就這樣高高興興地入了夥,現在看來我完全是我被賣了還幫他數錢。
因為信任他,我們沒有任何書面合同,純粹口頭約定比例分成。
有了合夥人的心態,我幹起活來愈發賣力,每天早起貪黑,找作者、看稿子、自己寫書,我在履行合夥人的義務的同時,忽略了自己並沒有合夥人的權利。
公司的收入、招人、每本書的銷量、結算這些我都一概不知,全是老闆說了算,我也從不過問。
就這麼幹了一年,過年前我問老闆分紅的事,老闆說新書剛上市,效益不好,沒到之前約定的5000冊,沒有分紅,那個年我過得很不是滋味。
年後,老闆突然帶了一個人來見我,姑且稱他為小A。老闆說,小A也是他的合夥人,而且比我入夥在先。本來我還在糾結年前分紅的事,想借此威脅他不幹了,小A的出現反而給了我危機感,錢的事是斷然不敢再提。
第二年,出版形勢持續下滑,老闆每天都在公司感慨效益不好、出版難做,加上對圖書銷量不知情,我一度以為老闆是在死撐。
後來我發現了老闆的詭計,他把小A帶過來實際上是為了發展他的暗線。
明面上我找作者幫老闆出書,給第一家出版社成稿、銷售;暗地裡他把我出好的書稿交給小A洗稿,改頭換面換一家出版社成稿、出售,牟取暴利。
我是怎麼發現的呢?第二家出版社發錯了快遞,樣書寄到了公司,而我以為是我的書,開啟一看不是,再看內容,這不就是我書裡的內容嗎?
知道真相後,我再也忍受不了老闆把我當傻子充當免費勞動力。我果斷攤牌,想拿回我的那部分錢,誰料老闆說利潤都在小A那,我的書銷量不好,沒錢。我氣得不打一處來,卻又沒什麼辦法。
我不再把小A當競爭對手,加上他也是知情人,就跟他吐槽了這件事,沒想到小A比我還驚訝。老闆給他的說辭是,我才是重點培養的物件,他做的都是沒什麼技術含量的工作,更是沒錢。
真相終於大白,原來我們都是被玩弄於鼓掌的傻子,人家早就賺的盆滿缽滿,用現在的話來說,我倆被職場PUA了。
於是我和小A聯合起來,當面和老闆對峙,可我們這兩個小年輕明顯不是他這老狐狸的對手,前面說過老闆說服力很強,在一輪又一輪的拉扯中我險些又被他PUA,最後我一本書一本書跟他算賬說了個數,他才把錢給我。
我走後,小A反而留了下來,善良的小A骨子裡是個沒原則的老好人,老闆幾句話他又被套路了,繼續在那幹了兩年,結果可想而知,什麼也沒撈著。
沒原則的老好人,註定要在社會上吃大虧。
離開公司後我痛定思痛,也有了自立門戶的資本,反思前面的挫折,成功和一些出版社談成合作,也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各方面都朝著更好的一面發展。
(2020年,我參加的自媒體活動)
03
急功近利只會跌得很慘
2008年,我的公司盈利穩定,但此時出版行業已經有所下滑,整個行業規模很小,難做規模化,還容易受政策影響。
正好,我找到了個對培訓行業很有研究的知音,大家都覺得培訓市場大,可以無限擴張,於是一拍即合,準備一起幹票大的。
那時,電腦培訓班非常火,線下電腦培訓班蓬勃發展。拼線下我們拼不過,於是在網路還不發達,甚至2008年還沒開通網際網路支付時,我們決定做線上培訓。
我們的第一門課賣得很順利,當時有個作者想寫Drupal,這是個程式設計工具,可使用者太少,達不到出版要求,我就和作者商量用它來做線上培訓的實驗。
沒想到,定價299元的課程賣得火爆,我們一個月淨賺一萬。
這把我們高興壞了,計算機技術有上百個分支,照這樣發展,那一個月就是100萬啊!
可真正大規模做起來以後錯漏百出,首先是支付問題,當時沒有網上銀行,只能轉賬,對使用者而言極其不便,並且匯款明細上沒有匯款人資訊,只能盲猜是誰付的款。
其次我又犯了夜郎自大的錯誤,開始做起來後,有大平臺想合作,他們提供流量,談分成,我不想分這塊蛋糕,想都沒想拒絕了對方。
殺身之禍隨之而來,我們的招生渠道是各大網站,這些網站知道我們的野心以後開始封殺我們,一直到專案結束,我們的網站都沒能做起來。
而且Drupal這個課有偶然性,就跟現在某個網紅忽然就火了,但再想以同樣的方式復刻,這種偶然性就不復存在,我們的其他課並沒有預想中賣得好。
這樣苦苦撐了一年多後,培訓機構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2009年,我又碰到個機會,某大型出版社約我開合資公司,如果做好了,也能做到像磨鐵、讀客那樣營收過億的公司,可惜自己實力不夠,把這個專案做砸了,整整忙活了3年,到2011年公司清算,我大病一場,在家裡輸液半個月才恢復正常。
其實從創業到2011年,我的人生順利的部分要比不順的多,但逆境給人的教訓總是更為慘痛,也總會記得更深。
經過這兩件事,我總會反覆告誡自己,有多大本事掙多少錢。
04
重拾“作者”標籤
新媒體崛起後,傳統媒體受到了衝擊,我也開始思考如何加入這個行業。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我做了19年的圖書出版,策劃了1000多本書,但公司依然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公司,跟作者談合作時作者一聽小公司,常常遭到拒絕。
如果我能借助網路的傳播力度開啟自己的知名度,那麼我向作者介紹自己的自媒體賬號有多少粉絲時,作者很容易會買賬。
我鏡頭感不好,不適合拍影片,發現還是文字最適合自己,所以我的自媒體作品都是文字為主。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網上激活了我“清華學霸”的標籤,讓我漲了不少粉,並發現以我的“學霸”身份釋出教育相關的內容家長很喜歡,我自己看的書也多,肚子裡有乾貨,於是我成了一名教育博主。
在做自媒體期間我出了兩本自己的書:《寫作是最好的投資》和《寫作如此簡單》,以此記錄自己自媒體寫作的方法。
我雖然叫“寫書哥”,但在過去的很多年裡我都沒有再自己寫書,這和我的暱稱明顯不搭調,出了這兩本書後,我終於坐穩了這個IP,再和作者溝通寫書也有了更多的經驗交流。
時隔多年再次自己寫書心境已大不相同,從前寫書是為了謀生,如今寫書是為了把更多好內容呈現給讀者。
最後,我想把這麼多年認為很重要的經驗分享給大家,一共7點:
- 多給自己正反饋。
比如學生都覺得學習苦,可我為什麼願意努力?因為努力我能考個好成績,拿到好成績我就高興了,這就是我的正反饋。
- 用數字來激勵自己達成目標。
不要想著一個人一味地努力,努力這個範圍太廣了,根本沒法量化,很容易就會放棄,要用數字來量化,比如今天要寫1篇文章,跑2千米,等等。
- 選擇大於努力。
如果我大學或者研究生畢業以後真的去建大壩,那我肯定沒現在過得好。
- 摒棄自負。
有件事我有些後悔,就是當年我在清華時覺得自己挺厲害,喜歡埋頭幹自己的事,錯失了認識很多牛人的機會,和牛人聊天真的會開啟你的視野。
- 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有意義的事「可以在你老了以後有什麼驕傲的事能說給子孫後代聽」為標準,如果你發現這一年你做的事都到不了這個標準,那這一年你可能就白過了。
- 把健康放在第一位。
前兩年我一個同學患病走了,我就變得特別惜命,當你活得夠長時,你會發現自己當下一些糾結、煩悶的事其實都不是事,甚至想不起。
- 一定要多讀書。
系統地讀完一本書和你在網上看的片段性的解讀真的不同,讀書能讓人視野開闊,能站在更高的層面看問題。如果感興趣寫作,或許可以看看我的新書,是我盡全力寫的內容。
如果你能堅持做到上述這些建議,恭喜你做到了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二十幾歲時,總覺得人生有無限可能,什麼比爾蓋茨、巴菲特都不在話下,後來在日復一日的磨鍊中,我漸漸接受了自己只能“做到普通人能做到的事”的事實,輝煌的、落寞的過去終究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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