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8月16日清晨,北京故宮博物院管理員田義和一大早就起了床,開始了他一天的工作,他先是打開了故宮博物院的前後大門並叫來清潔人員打掃衛生,然後便打開了故宮養心殿的大門,打算例行巡查。
可田義和剛進殿沒幾步,眼前的一幕就讓他瞬間目瞪口呆:養心殿第三扇門靠近地面的大玻璃碎了一地,西間展廳展櫃的玻璃也被打碎,內藏的康熙皇帝8頁金冊和5柄玉雕花把金鞘匕首不翼而飛!
田義和趕忙找來前天值班的老保安,老保安表示自己值班的時候,這些展品都還好好的,對這批國家寶藏為何被盜,縱使是經驗豐富的老保安也摸不著頭腦。
另一名在晚上巡查的老保安向田義和稱,自己在夜晚巡查的時候,曾看見一道身影在城牆上“飛簷走壁”,因為太過離奇,老保安當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沒想到當晚故宮文物果然被盜,這名老保安堅稱,這盜寶賊一定身懷“輕功”!
此事傳出去後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據專家估值,故宮失竊的文物價值高達驚人的十五億,盜賊身懷“輕功”的猜想也隨著國寶被盜的訊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那麼,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盜走了故宮文物呢?警方又將如何偵破這起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起重大的“文物盜竊案”?所謂竊寶小偷“輕功盜寶”的背後,事實的真相又如何呢?
此案非破不可
在介紹這起新中國第一“故宮文物盜竊案”之前,我們先來介紹下被盜文物的價值。
被盜的故宮展間是養心殿西首展廳,養心殿西首展廳主要陳列著皇家卷冊等文物,在西首展廳的首卷櫃內,原本陳放著14頁金冊,10頁玉冊以及五柄玉雕花把金鞘匕首。
這金冊、玉冊和匕首是當年康熙皇帝的寶物,失竊的金冊是康熙皇帝為表示對順治帝皇后孝惠章的尊敬所打造的“證書”,每頁金冊長23.15釐米,寬9.8釐米,厚達0.13釐米,重約20兩,金冊上撰鑄著滿、漢文字,四角有串冊用的小金環,製作工藝精湛,其價值無法估量。
而失竊的玉雕花把金鞘匕首又是何物呢?此乃是順治皇帝和康熙皇帝的御用匕首,刀柄處鑲嵌玉石,刀鞘上包鍍黃金,用料考究,工藝精湛,是我國各家博物館中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品。
然而,如此價值連城的寶物,僅一夜之間,十四張金冊丟失其八,五把金鞘匕首全部失竊,其市值估價在十五億以上,這不能不讓故宮管理員及專家學者們深感痛心。
此案事關重大,影響深遠,中央首長就此案下達了追查令:此乃新中國第一故宮文物失竊案,已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責令各有關部門迅速展開調查,此案非破不可!
北京市公安局對此盜竊案迅速展開調查工作,公安局緊急成立了專案組,並向北京市全市通報了案情,公安局組織了全北京市安全保衛部門及群眾組織都行動起來,誓將這起“文物盜竊案”追查到底。
經過調查,警方在現場碎玻璃上發現了一小塊盜寶賊留下的皮肉,在養心殿西首展廳處提取到了血跡以及竊賊留下的鞋底花紋痕跡,在原來陳放金冊的展櫃上提得了竊賊留下的指紋和掌紋。
根據這些線索,專案組調查員對故宮盜竊案展開了初步討論,有偵查員分析說,盜寶賊可能是在8月15日翻牆進入養心殿的,可這條猜測很快就被推翻了,故宮內牆高達12米,且城外還有護城河,故宮內部也戒備森嚴,盜寶賊不可能跨過護城河、翻過高牆還不被發現。
現場只有養心殿西首展廳有盜賊留下的痕跡,那麼,有沒有可能是故宮工作人員監守自盜呢?有調查員提出這個猜想,但很快也被否定了,原因是調查人員要盜取寶物的話沒必要搞這麼大動靜,雜碎大門玻璃還雜碎展櫃玻璃,這明顯就是外來人員入室行竊。
專案組的成員們進行著激烈的討論,可眾口難調,一時間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專案組除了在養心殿西展廳中獲得了關於盜寶人指紋、掌紋、血跡等線索外,在其他地方的調查則一無所獲,偵破程序陷入僵局,直到1959年11月11日,破案行動才有了新的進展。
扒火車的農民
1959年11月11日下午,一列由上海駛向北京的特快列車緩緩停靠在了天津站,遊客們逐一檢票出站,站內的民警緊盯著乘客,以防止有人逃票。
檢票隊伍排起了長龍,很快一名眼尖的民警發現,有兩個農民似的年輕人舉動鬼鬼祟祟,似乎在躲閃著想逃票。
這兩個年輕人隨檢票隊伍來到出站口,想趁列車員不注意時離站,卻被巡查的民警們當場攔下,小一點的年輕人當場嚇得哭了,大一點的年輕人也顫顫巍巍顯得十分害怕的樣子。
民警盤問這兩個年輕人:“你們的車票呢?”
大一點的年輕人回答民警說:“報告警官....俺...俺沒票!”
“沒票?”民警盯著兩個年輕人說:“沒票你們還想上火車,莫不是扒火車?”
所謂扒火車其實就是扒在火車外圍,等火車到站再偷偷下車,這樣就可以逃過一次票錢,那個年代許多人還很窮買不起坐火車的票,因此扒火車逃票的行徑並不少見。
等著扒火車的民工
民警打量了這兩個年輕人一眼,將這兩個人帶到了保衛室,在保衛室民警問那個大一點的年輕人說:“你們叫什麼名字?為什麼逃票?”
大一點的年輕人回答說:“俺名叫武慶輝,這是俺弟弟武良玉,俺們都是山東壽光北洛公社北孫雲子村的,俺們身上沒錢,扒火車才來到這的...”
“沒錢?”民警打量著兩個年輕人,穿著打扮都十分寒酸簡樸,可能的確囊中羞澀,可民警也很快便注意到,兩個人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好像裝著什麼東西。
這引起了民警們的懷疑,民警於是命令這兩個年輕人說:“把你們兜裡的東西掏出來看看。”
一聽民警讓他們掏口袋,兩個年輕人霎時間神色一變,下意識就捂住了自己的口袋,這讓民警們更加懷疑了。
在民警一再要求下,兩個年輕人無法遮掩,只得將兜裡的東西掏出來放在桌上,民警見這兩個年輕人掏出來了一坨坨黃燦燦的碎片渣子,隱隱能見到些光澤,民警以前沒見過這種東西,出於好奇便將這些黃燦燦的東西拿在手中檢視,這一看之下,民警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些都是碎黃金!
這些碎黃金想來是被年輕人反覆把玩過,其上蒙了一層油垢,因此遠遠觀察時並看不出來其質地,但拿近了之後觀察,碎黃金上的光澤便很容易能看出來。
兩個年輕人從兜裡掏出來的碎黃金,光用手掂量掂量便知道分量不小,黃金不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保值品,按民警的估算,這些金渣子少說也得十幾兩重,單從黃金的價值上來講,其價值也是不菲的...
故宮
可令民警們更加在意的是,這些碎黃金上還刻著字,明顯就是以前流傳下來的文物被人打成了碎片,民警們聯想到三個月前的故宮文物失竊案,難不成這便是那些失竊的珍寶?
民警又仔細端詳了面前的這兩個年輕人後問:“這些碎黃金,你們從哪裡弄來的?”
叫武慶輝的大一些的年輕人說:“這些黃金是俺祖上留給我的!俺爹傳給我的時候說,這些黃金非到危急時刻不得變賣,俺這次出遠門才帶得這麼些黃金,捨不得把祖宗傳的寶物賣掉,這才想逃票...”
“真的?”民警盯著武慶輝逼問說:“這些黃金真的不是你偷來的?”
武慶輝的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轉:“真的!這真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寶物...”
民警看出來武慶輝在說謊,於是一邊將武慶輝扣留在保衛處,一邊撥通了打給公安局的電話,第二天一大早,北京市公安局便接到天津市公安局電話並得知了此事,北京市公安局立即派調查小組帶著故宮被盜文物現場的指紋取樣前往天津,查一查這武慶輝背後的真實身份。
調查小組到了天津後,將武慶輝帶到了天津市公安局技術科進行指紋比對,調查結果顯示,故宮文物被盜現場留下的指紋與武慶輝的指紋完全貼合,而武慶輝及其弟從兜裡掏出的金坨坨,也正是故宮被盜金冊的殘片,鐵證如山,武慶輝供認不諱:新中國第一故宮文物被盜案便是他犯下的。
在審訊得到武慶輝老家的地址之後,天津市公安局立刻組織人員前往山東壽光縣北洛公社孫雲子村武慶輝的家中,從武慶輝家耳房的地面挖掘出了一個大木箱子,開啟一看,裡面正裝著五頁金冊和五把金鞘匕首,正是三個月以前故宮博物院失竊的文物!
新中國第一起故宮文物盜竊案就這樣告破,武慶輝及相關作案人員也受到了應有的法律制裁。
那麼,事發現場武慶輝是如何越過重重警戒盜走故宮寶物的呢?對其盜走寶物的具體經過,武慶輝也一五一十全盤向警察交了代。
“輕功盜寶”?
武慶輝是如何將故宮寶物從警戒森嚴的故宮博物院中盜出來的呢?這個故事還要從武慶輝這個人說起。
且說武慶輝此人從小便好吃懶做,家裡人供他從小學上到高中,高中時因為多次曠課且學習成績低下,1959年初便被學校勒令退學了。
被勒令退學後的武慶輝,被家裡人要求回農村去幹活,可武慶輝從小閒散慣了,讓他回農村去幹農活簡直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樣,於是是年7月,武慶輝瞞著家裡人來到北京,想找他的姐姐“避避難”。
武慶輝的姐姐嫁給了一個軍人,在北京的生活還算過得去,從武慶輝很小的時候,姐姐便對這個弟弟多般寵愛,因此武慶輝打心底裡認為,要是從家裡逃出來上北京找姐姐的話,姐姐一定不會拋下他不管的。
武慶輝於是便偷偷從家裡跑出來投奔姐姐,可姐姐雖然很寵愛弟弟,但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養著他,武慶輝也知道這點,於是便求著姐姐幫他在北京找個工作,他滿口答應要“自己養活自己”。
可當時要在北京找工作,就必須要有北京戶口,弟弟是擅自跑到北京來的,自然不可能有北京戶口,退一萬步來說,實在沒戶口也想找工作的話,那至少要有介紹信,可弟弟又是偷跑出來的,自然也不可能有介紹信...
姐姐知道幫弟弟在北京找工作顯然是不可能了,但在弟弟的一再央求之下還是幫弟弟給東北的一個老鄉寫了封信,詢問能不能幫弟弟在東北安排份工作,可這位東北老鄉給姐姐回信也說,在東北找工作也需要戶口和介紹信。
姐姐心知幫弟弟找工作是不可能了,便告訴他說:“要不你就在北京隨便玩上一段時間,過把癮後你還是回老家吧。”
於是姐姐每天給武慶輝五角錢,讓他自己出門去玩,有時候姐姐手頭寬裕,便會給弟弟一塊錢。
就在姐姐給了武慶輝一塊錢的一天,武慶輝買票進了故宮遊玩,他買了一張參觀珍寶館的門票,想進去參觀。
一進珍寶館,武慶輝看得眼睛都直了,許多金銀珠寶陳列在武慶輝眼前,這是武慶輝一輩子也沒見過的景象,他打轉著便來到養心殿,一排金冊與幾把珠光寶氣的匕首看得武慶輝雙眼發綠,武慶輝當時便想,要是自己能獲得這些寶物,那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賊意頓生的武慶輝回家後徹夜難眠,於是第二天一早,姐姐給了他五角錢後,他便將姐姐家裝有鉗子等工具的包順走,徑直前往了故宮。
武慶輝先在珍寶館裡四處瞎轉,他在珍寶館外圍一處夾道中發現了個很不起眼的廁所,於是便鑽進去在廁所裡貓了起來,他打算等故宮關門後再從廁所鑽出來動手。
故宮內的夾道
武慶輝在廁所貓了三個多小時,等故宮下午關了門,武慶輝才從廁所裡鑽出來,他第一次覺得呼吸新鮮空氣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
等天漸漸黑下來,武慶輝耳聽巡查人員都走了之後,他便躡手躡腳來到珍寶館圍牆的牆根處,牆根處擺放著幾根裝修用的木板,他便將這些木板全都支起來,自己踩著木板翻躍了高達12米的圍牆。
在進入珍寶館內後,武慶輝先是在牆角處躲了一陣,耳聽沒有任何響動,他才出來向養心殿方向走去,養心殿第三扇門下有塊大玻璃,武慶輝便用偷偷從姐姐家拿出來的鉗子將門玻璃打碎後,鑽進了殿內。
武慶輝因為心情著急,在鑽玻璃洞時,左腳被玻璃劃了一道口子,進入養心殿後,武慶輝徑直向西首展廳走去,他來到陳放金冊與金鞘匕首的展櫃前,用鉗子雜碎了展櫃,將8卷金冊與五柄匕首裝進書包裡,然後從門洞處又鑽了出去。
武慶輝來到養心殿大門處,撬開了大門的鎖,往南前往抵達了寧壽宮,當時的寧壽宮正在維修,武慶輝在路邊撿了個腳手架,幾經波折後爬出了故宮,文章開頭所提到的老保安看城牆上有人憑藉“輕功”飛簷走壁,大概便是武慶輝正在登牆逃逸,只不過老保安老眼昏花看走眼了。
等武慶輝回到姐姐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姐姐見武慶輝這麼晚回家十分擔心,卻見武慶輝從包裡掏出了8版金冊,五柄玉雕金鞘匕首,嚇了一跳,武慶輝笑著對姐姐說:“姐姐,這些寶物都是我從故宮中拿出來的!”話語中充斥著得意之情。
姐姐眼見這些都是國寶,嚇得聲音都變了,她顫顫地說:“你這不是找死麼!這...這些可都是國寶...”
武慶輝嘟噥著說:“北京這麼大,他們怎麼就能找到這裡嘛!再說了,俺們家裡窮,用這些換錢一定能換不少錢...”
“你是不是傻啊!快給人家送回去!”姐姐厲聲說。
“我不!”武慶輝抗議說:“這上面也沒做記號,怎麼就知道是俺偷的了?再說了,俺這好不容易才偷出來,再讓俺還回去,這不是找死嘛!”
其實姐姐此前也沒見過這麼多寶貝,弟弟將這些寶貝拿出來時,姐姐便已心動了,見弟弟這麼說,姐姐便不再強求,只說:“你不還回去也罷,只是北京你肯定不能待了,你趕緊帶著這些東西回老家,以後別再來北京...”
於是第二天姐姐便給武慶買了張回老家的票,將他送回了老家。
武慶輝先是在老家老老實實呆了半個月,見沒什麼動靜之後,便拿出一頁金冊,將金冊剪碎了之後,拿著一小部分碎金到益都縣人民銀行換錢,當工作人員遞給他一百一十六塊錢的時候,他心裡樂開了花:這可是一百多塊錢啊!在當時足夠武慶輝奢侈好一陣子了。
後來武慶輝將剩下的一大部分碎金拿去銀行兌錢,這次一兌便拿到了八百七十九塊!這是武慶輝一生中也沒見過一次的鉅款,他興奮之餘,也感到十分緊張。
武慶輝為了防止北京的警察追查到他頭上,便動員自己的弟弟武良玉一起隨他前往新疆,武慶輝認為只要自己到了新疆,那警察便再也不可能抓到他了。
可武慶輝也知道,自己前往新疆的話,以後便可能再也回不了老家,也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於是武慶輝帶著弟弟打算先去北京看姐姐一面,再動身前往新疆。
武慶輝此前靠賣碎金賺了不少錢,但他在拿到錢以後奢侈浪費,很快就把錢花銷完了,當時故宮文物被盜一事已傳出風聲,武慶輝便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將碎金拿出來賣,便打算“扒火車”逃票,沒想到因此在天津站被捕了...
1969年3月,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宣讀了對武慶輝的判決:武慶輝思想腐化,厭惡農業勞動,盲目流入城市,盜竊國家珍寶,斌剪毀變賣,任意揮霍,給國家造成了嚴重損失,性質異常惡劣,罪行極為嚴重,以盜竊國寶罪判處武慶輝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而武慶輝的姐姐也因包庇罪、分贓財物、資助弟弟逃跑等罪因,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這起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起故宮文物被盜案就這樣告一段落。
此後,故宮博物院加強了文物保護措施,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像武慶輝這樣從故宮中盜走寶物了,武慶輝盜走的剩餘7頁金冊和5把匕首被追回,但可被武慶輝剪毀的那頁金冊卻再難復生,我們永遠也不能再看到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