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時期的安南(今越南)還不是一個國家,而是大唐領土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部分,而安南的稱謂,其實只是安南都護府的簡稱。不過那會兒的安南也和晚唐的其他軍鎮一樣屢屢發生軍亂,主將不是被砍,就是被亂兵趕走。與此同時,南詔也在打這片地方的主意,不但多次派細作來交趾城收集各種情報,還曾悍然出兵侵擾安南邊境。如果照這樣的節奏發展下去,安南恐怕永遠難安,於是朝廷決定選擇一位猛人前往安南,力挽狂瀾。
大中十二年(858年)正月,康王傅、分司王式接受了朝廷的任命,以安南都護、經略使的身份啟程赴任。
王式到任後恩威並施,不僅迅速平定了蠻人的叛亂,還讓安南境內的豪強部落徹底死了作亂的念想。安南地區也在都護府各種新政策的刺激下逐漸恢復了生機,慢慢開始能夠上繳貢賦,將士們的待遇也得到了日益提升。而見到安南的發展重新迴歸了正軌,久不露面的占城(在今越南中南部)真臘(即今天的柬埔寨)兩國再度現身,並主動派來了使者。
王式在唐宣宗李忱安排的考試中可以說是交了一幅完美的答卷,但安南地區卻未真正迎來和平,因為王式只是消滅了安南內在的隱患,外部的威脅並沒有根除,這個威脅就是南詔。
大唐與南詔的友好往來可謂源遠流長,雖然其間曾被吐蕃插足過,但自唐德宗採納了李泌一條線一大片地孤立吐蕃的外交策略,向南詔伸出了一大把橄欖枝後,南詔便義無反顧地迴歸了大唐的懷抱。可是,人會變的,國家也是一樣。
九世紀中後期的南詔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唐玄宗李隆基庇佑下,求生存、謀發展,一心一意搞建設的蕞爾小國了。在唐朝明顯衰落、吐藩四分五裂的大環境下,南詔君臣一致認定,新的時代將是屬於南詔的時代,南詔當有一番作為。
當時的南詔經過多年的擴張,向西、向南攻佔了大片土地,據說南詔的軍隊最遠打到了今天泰國的泰國灣。毫不誇張地講,南詔成功地將中南半島和馬來半島納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甚至還曾直接出兵幫小兄弟驃國(今緬甸)擊退了前來侵犯的獅子國(今斯里蘭卡)大軍。
新一任的南詔王蒙世隆信心十足,認定自己能夠戰勝任何對手。加上蒙世隆的名字一下子犯了兩任皇帝的忌諱(唐太宗李世民與唐玄宗李隆基),唐朝君臣早就黑了臉(拒絕冊封蒙世隆為南詔國王),於是大中十三年(859年)十ニ月,蒙世隆自稱皇帝,國號大禮,改元建極,單方面宣佈擺脫唐朝附屬國的地位,並突然出兵攻陷了播州(今貴州遵義市)。
南詔軍攻下播州後,唐朝方面遲遲沒有反應,一來是訊息傳到長安時間的確比較久,二來是當時浙東的裘甫之亂正鬧得厲害,在唐懿宗李漼看來那位叫裘甫的泥腿子比南詔的威脅更大。所以朝廷在集中精力解決浙東的裘甫,而播州直到被攻佔近一年後,才被安南都護李鄂率兵收復。
唐朝的遲緩動作,給了南詔君臣進一步推進戰爭的強大信心。在他們眼中,唐朝雖然是一個極其厲害的拳王,但在經歷了同高句麗、突厥、新羅、倭奴、吐谷渾、吐蕃、薛延陀、突騎施、回紇、大食等一眾世界級頂尖高手全力較量後,無論如何已經是筋疲力盡,強弩之末。這樣的唐朝,是打不過處於國力上升期的南詔的,僅需一陣凌厲的重拳,那個高大的巨人便會轟然倒下。
正是基於這樣的判斷,蒙世隆決意將對唐朝的戰爭擴大規模,並進行到底。
鹹通元年(860年)十二月,趁安南唐軍出師播州,後方空虛,三萬多南詔軍在安南土蠻引導下突襲了交趾城。雖說有先前有王式的種種巧妙佈置,城中守軍也做了殊死抵抗,但畢竟敵眾我寡,交趾城最終還是淪陷了。都護李鄂與監軍被迫退守武州(今越南海防市)。
不同於以往的侵擾,這次南詔對安南都護府首府的悍然侵犯與佔領,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戰爭行為。大唐從來珍視和平,但卻從不畏懼戰爭。既然要打,那唐朝從來都是奉陪到底,打到你服為止。
鹹通三年(862年)二月,來自忠武、義成、武寧、宣武、荊南、山南東道、湖南、鄂嶽八道計程車兵完成了集結,這三萬人作為第一批南下部隊,在新一任安南經略使蔡襲的統領下直奔安南而來。但是,蔡襲並沒有見到他的對手,因為聽到唐朝集結八道兵來戰的訊息後,那支南詔軍便主動撤走了。
蔡襲此前雖然擔任過湖南觀察使,有著比較豐富的軍事作戰經驗,可他並不知道南詔軍素來有著打“巧仗”的習慣,唐軍強大時,他們就避開鋒芒,唐軍虛弱時,就趁機出擊,而且往往是打了就跑,絕不會長期佔據守不住的城市和據點。這樣的打法無疑很叫人頭痛,簡直是防不勝防,蔡襲的前任們無一例外都是這樣被活生生玩廢的。
鹹通三年(862年)十ー月,南詔統領群蠻大舉進攻安南。據蔡襲瞭解,敵軍雖然號稱十萬,不過事實上僅有五萬人,可就是這五萬敵軍,蔡襲也抵擋不住,因為由於奸臣蔡京搬弄是非,唐懿宗把他集結的兵馬又全部調了回去,於是缺兵少將的他馬上派人向朝廷告急。
朝廷的反應還是值得稱道的,收到訊息後,立即下詔發荊南、湖南兩道兵,總計二千人,前往救授,同時又令安南臨近的桂管地區徵招三千子弟兵(類似於地方義勇軍),由鄭愚統領援救交趾,這架勢,真是把南詔軍當山賊土匪了。
於是安南鄰道的鄰道也看不下去了,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親自出面奏請朝廷增兵保衛州。在韋宙的直言進諫下,朝廷終於端正了態度,命令蔡襲屯海門,鄭愚分兵備禦,完成區域性的協同聯防。一個月後,又按照蔡襲的申請追加了山南東道的一千弩手趕赴交趾協助守城,然而一切已然太遲了。
鹹通四年(863年)正月庚午,南詔軍再度攻陷交趾城。而作為交趾防禦戰的最高指揮官,蔡襲將他的責任履行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當時,他身邊計程車兵已經全部戰死了,他的坐騎無法再騎,他本人也受了傷(身集十矢),但卻依舊奮戰不止,只為了他最後的義務一一送官印出城。如果安南都護的官印落到了南詔的手上,成為南詔人設局的工具,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認為,自己有這個責任阻止可能的悲劇。於是他揮舞馬刀,持續戰鬥,向監軍撤離的方向一步步前進,但終究只看到了個空蕩蕩的口岸。
蔡襲到底還是死了,負傷力竭,墜海而亡,但他的遺願卻完成了。他的幕僚樊綽趁亂懷揣他的官印,縱身入江,有幸躲過了一劫,保住了大印。
交趾城陷落的那一刻,荊南虞候元惟德親眼看見了大唐旗幟落下的一幕。此時,他正帶著由荊南、江西、鄂嶽、襄州四地將士組成的援軍趕來增援,且剛剛抵達城東。不過平心而論,即便他早半天趕到,交趾城的失守最多也只是晚一些的事,因為他的手下只有四百來號士兵。
元惟德此時的處境,可以用一個詞完美地概括——進退失據。再往前走,無疑是自尋死路,可想要安然撤退,又沒有船隻可用。於是,元惟德回頭看向了他手下計程車兵,這些人中的大部分,他也是最近才慢慢熟悉的。不過他相信,他接下來要講的這兩句話,會得到絕大多數人的支援。
“吾輩無船,入水則死,不若還向城與蠻鬥,人以一身易二蠻,亦為有利。”
沒有人感到驚訝,也沒有人提出反對,因為這是大唐軍人的職責。交趾城的守軍顯然盡到了自己的職責,現在,他們也準備這樣做。於是,元惟德率領四百餘人繼續向前進發,所部皆從,無一人逃走。他們即將面對的是兵力百倍於己,鋒芒正銳的敵人,這意味著,這將是一場最後的戰鬥,但所有人步履不停。
他們沒有打算活著回來,不可再退,身後即是祖國。
史書告訴我們,元惟德這支部隊的確殺了剛剛大獲全勝的敵人一個措手不及。這支只有幾百人的隊伍自從入東羅門殺進城中後,鏖戰不已,從白天堅持作戰到了晚上,直到南詔大將楊思縉親自率領主力部隊從子城跑來夾攻,這才徹底結束了交趾城中的所有戰事。
元惟德戰死了,所部全軍覆沒。據史料記載,和元惟德這四百餘援軍一同陣亡的,有兩千多名南詔兵,這就是一支身陷絕境的唐軍的最後戰績。
第二次攻下交趾城後,南詔人決定常駐了。他們在這裡留下了大將楊思縉和兩萬士兵,並收降了當地的谿洞夷獠等部落,看這個勢頭,是打算將交趾城作為南詔攻略嶺南地區的跳板。
得知最新的情況,唐朝方面也立即做了相應的部署,一邊下令召還各道赴安南的部隊改保嶺南東、西道,一邊尋找一員足以獨當一面的大將。曾經威震安南的王式自然是最佳的人選,可惜剛剛平定的徐州銀刀兵還有殘部不老實,四處搗亂,王式走不開。於是朝廷只好退而求其次,從忠於朝廷且比較能打的節度使中做出選擇,經過對比篩選,義武節度使康承訓光榮入選。
按照部署,他將統率義武軍部分舊部並荊、襄、洪、鄂四道兵馬,總計萬人南下,取代鄭愚擔任嶺南西道節度使,把不斷東進的南詔軍阻擋在左右江一線,守住邕州城。而與此同時,新到任的經略使宋戎將憑藉山東調來的一萬兵馬在交州重建安南都護府。
唐軍吸取了此前的慘痛教訓,可謂嚴陣以待。可這一次,南詔軍又打了唐朝一個措手不及。因為,這一次南詔軍進兵的目標是西川。
鹹通五年(864年)正月,南詔入寇巂州,刺史喻士珍輕而易舉地擊敗了來犯之敵,還順帶抓了一千多名俘虜。貪財好利的喻士珍並沒有拿這些南詔俘虜去換朝廷的一次性獎金,而是將他們役使作為自己的私人奴僕,隱患的種子也就此留在了巂州城內。一年後,它將生根發芽,帶給喻士珍一個意想不到的禮物。
聽聞南詔入寇西川的訊息後,康承訓立刻做出了一個判斷,那不過是敵人虛晃一槍而已,南詔的真正目標仍舊是邕州。
事後的訊息證實了,康承訓的判斷是正確的,南詔軍只在巂州匆匆打了一仗就撤軍了。而邕州周邊的南沼部隊則在秘密集結,截止到成通五年三月份,邕州邊境的南詔軍及其附庸部落的總兵力已經達到了將近六萬人。
雖然康承訓手中可用的兵馬只有一萬,但他並不感到慌張。相反,對於擊破敵人,他顯得信心十足。康承訓的自信,來自當地獠人嚮導的幫助。他相信,在獠人的帶領下,唐軍可以抄小路,出奇制勝,大敗敵軍。
康承訓把他的對手想象得太簡單了,所以他最終得到的是一個與預想之中完全相反的結果:除了因行軍慢了一步,延遲一天趕到的天平軍外,其他的五道部隊,總計八千人馬,全部戰死沙場。
康承訓驚呆了,他的計劃完全被這次慘敗打亂了,所以他變得不知所措。而恰在此時,部將又向他上報了一個十分棘手的情況:節度副使李行素率部在外設定柵欄壕溝時,被南詔派兵包圍了。
李行素是唐軍的高階將領,不可不救,但怎麼救出重圍之中的李行素卻著實是個難題。唐軍的將領們就此討論了四天的時間也退退沒有得出一個結論來,因為身為主將的康承訓被打得嚇破了膽,堅決不同意諸將分道夜襲敵營的建議,而他自己很顯然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
眼看李行素和他計程車兵們就要被死神打包帶走了,天平軍中的一個小校出馬了。史書上並沒有記下他的名字,但他的行為告訴我們,這是一個非常勇敢的人。在他的再三力爭之下,康承訓最終同意了出兵夜襲的方案。可是,他只允許派出三百人。
以三百人的兵力突破敵人的包圍圈,救出裡面的戰友,這基本上是好菜塢戰爭大片中才會上演的情節,在現實中成功的可能性幾平是個位數的比例。然而那位勇敢的天平軍小校依舊接下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並完成了它。
當夜,在他的帶領下,三百勇士縋城而出,夜襲敵營,斬首五百餘級而還,南詔軍大驚。出於恐懼,在包圍李行素所部的第六天,南詔軍主動解圍退去。
南詔軍一走,康承訓立馬就精神了。他趕忙派出數千兵馬前往追擊,經過一番交戰,唐軍成功新殺了兩百多個沒來得及跑遠的脅從者(溪獠),勝利歸營。
康承訓隨即向朝廷告捷,稱大破敵軍。於是不明真相的朝廷下令嘉獎康承訓及其上報的有功人員,並給予了他們豐厚的賞賜。前線唐軍各部都憤怒了,不僅是因為康承訓謊報軍功,還因為他所上報的有功者都是他的親戚與親信,而那些捨生忘死夜襲敵軍的兵將根本就不在上報的名單上。
前線部隊的怨氣在不斷高漲,再這樣下去,不等南詔再次來襲,嶺南西道就會先生內亂。關鍵時刻,嶺南西道的好鄰居、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再次出手了。他把康承訓的所作所為寫信告知了宰相。而康承訓也很快得到風聲,知道有人把事情捅了出去,便主動上表請求調動崗位。於是乎朝廷下令調康承訓為右武衛大將軍、分司,以容管經略使張茵為嶺南西道節度使。
張茵這個人比康承訓要靠譜許多,但他卻有一個非常嚴重的缺點:膽量不足。雖然手中有兩萬五千兵馬,可卻遲遲不敢進軍安南,收復交趾。沒膽的人不敢上,那就讓有膽的人上,於是又一個新面孔登場了。
這個接手了張茵手中兵馬的新任安南都護叫作高駢。這一次,安南都護的位子上終於迎來了一個真正的將才。
高駢,字千里,幽州(今北京)人。不過,他的祖籍實際上是在渤海縣(今河北景縣),而他的家族正是鼎鼎大名的渤海高氏,那個形成於漢末,興盛於南北朝,出了高歡、高澄、高洋父子三人,開創了北齊王朝的名門。當然,他更為人所熟知的身份,還是南平郡王高崇文(就是元和年間平定蜀地叛亂的那位)的孫子。
由於祖父的緣故,高駢的父親叔伯加堂兄堂弟都在禁軍工作,算得上是禁軍世家。不過這樣的家庭背景下成長起來的高駢並沒有成為一個目不識丁的大老粗,而是以他的祖父為學習榜樣,在練就保家衛國的好武藝的同時,如飢似渴地涉獵各類書籍,且經常與讀書人來往,這使得他最終成了一個文武雙全的青年軍官,並得到了神策軍領導的器重。
此時的高駢雖然年紀不大,但已是百戰名將,他不僅在唐懿宗初年,參與平定了党項與羌人的聯合叛亂,還剛剛從吐蕃手上奪回了河、渭兩州,並招降了數萬人。於是表現出色的高駢再次成為了朝廷的焦點,在宰相夏侯孜的推薦下,他再升一級,被派到了安南。
接到命令後,高駢立刻上路了,沒有絲毫推遲。
高駢趕路的速度可以說是神速,鹹通六年(865年)七月,他已抵達海門,開始籌備作戰。因為他一到南方就得知了一個重要的情報:巂州刺史喻士珍在這一年的四月份投降南詔了。
喻士珍是在巂州城失陷後才投降的。當然,城池的失陷與他有著直接的因果關係。
我們前面提到過,這位仁兄喜歡用俘虜來給自己幹私活,因此當南詔軍再度來犯巂州時,城中的南詔俘虜兵聯合城內被擄掠來的兩林蠻(當時的一支少數民族部落),突然起事,攻擊守軍,打開了城門,巂州由此陷落。喻士珍降敵,城中守軍全軍覆沒。
情勢從未如此緊張過,不僅是外部,而且還包含唐軍內部。
安南唐軍的監軍太監李維周估計和長安的神策軍太監們有仇,因而他非常討厭受到神策軍中尉喜愛的高駢,總想找個機會把高駢趕走。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不斷催促高駢進兵,等到高駢先帶著五千人出發了,他又按下了後軍,不發一兵卒應援。
雖然意識到被李維周陰了一把,但高駢仍舊在當年九月份如期率兵抵達了南定(今越南南定市)。
高駢剛剛到來就向駐紮在此的峰州蠻發起了突襲。我們說過,此時他的手下,只有五千人,而他的對手,有五萬。高駢以他的實際行動又一次證明了“帶兵的人比帶兵的力量更重要”的這個道理。
在他的突襲下,峰州蠻大敗,唐軍乘勝深入到峰州(治今越南永富白鶴縣南),並就地取來峰州蠻搶來的糧食,用作軍糧。
在高駢周密的安排部署下,進入安南的唐軍總算是慢慢站穩了腳跟,但兵力不足依舊是唐軍最大的困擾。因為南詔方面在佔據交趾後,一直在選調精兵強將強化交趾城的防守,高駢即將面對的對手已經不再是南詔大將楊思縉,而是一個由南詔善閘節度使楊緝思、安南節度使段酋遷、安南都統範脆些和扶邪都統趙諾眉組成的鎮守組合。這一組合,堪稱南詔國內數一數二的將領陣容。
得悉這一最新情況,高駢更加確定必須儘快收復交趾城,因為如此架勢很顯然並不僅僅為了駐守,它更像是為一場更大規模的入侵做著準備。
想要光復交趾,需要充足的兵力,可現實是,高駢兵力嚴重不足。李維周是指望不上了,他不在背後搞更多的小動作,已經是對光復安南失地最大的支援了。所以高駢繞過了監軍太監,直接找到了宮中的太監,並順利地讓朝廷直接調來一支部隊到他麾下。
鹹通七年(866年)六月,監陳敕使韋仲宰率領的七千生力軍抵達峰州。高駢終於獲得了進擊的軍力。
高駢開始了他的進擊。一個月內,他斬敵將張詮,降李溠龍所部(有上萬人),攻拔波風營壘(三座),大敗楊緝思,從峰州率兵打到了交趾,且連戰連勝,未嘗敗績。
可出乎意料的事還是發生了,不是在戰場上。在前線艱苦奮鬥,圍攻交趾城的高駢突然得到訊息:朝廷下令以王智興之侄右武衛將軍王晏權取代自己出任安南都護。奇了怪了,仗打得好好的,臨陣換將,這唱的是哪一齣?
高駢到底是讀過書的,直覺告訴他,這一調動背後定有貓膩,而且此事很有可能是那個李維周搞的鬼。
不出高駢所料,這次突兀的調職正是李維周的傑作。原來這位李太監見高駢的捷報紛至,意識到高駢確實不是個關係戶,而是一個有真本事的人,然而這一點並沒有改變他對高駢的態度,卻讓他變本加厲,做出了更為瘋狂的舉動一一壓下高駢的所有捷報,不轉發給朝廷。
李維周這一招極為陰損,也極為有效。在連續幾個月沒有收到高駢的任何動向的情況下,皇帝陛下果然按捺不住,派人向李維周詢問近況。李維周決定撒一個謊,雖然這個謊極為蹩腳,但卻可能讓他成功扳倒高駢。
“高駢駐軍峰州,玩寇不進!”
皇帝憤怒了。他曾對高駢寄予厚望,但卻得到了這樣的反饋,生氣什麼的自然在所難免。於是便出現了我們剛剛提到的那一幕,指派新人取代高駢。
高駢危險了,他被召回長安後,等待他的必將是嚴厲的懲罰,即便他有機會為自己辯白,洗清罪名,也難免會更深地卷人太監們的權力鬥爭之中。這不是高駢所希望看到的。
他更不願意看到的則是收復交趾的大好機會就此付之東流,國家就此失去安南這方領土。
不管那麼多了!只要王晏權一日未到,我就是前線的主帥。不要懈怠,不要放鬆,跟我再次進攻,收復交趾,收復原本屬於我們的土地!
主將都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小兵們再不玩命就說不過去了。於是唐軍對交趾城發起了一輪又一輪兇猛的進攻。如此堅持了十多天後,守城的南詔軍終於撐不住了。交趾城告破!
唐軍不僅收復了這座安南的首府,還斬殺了南詔任命的安南節度使段酋遷以及範脆些、趙諾眉兩個都統,收降了歸附南詔的兩萬蠻兵。交趾城的戰事剛剛結束,前線唐軍還沒來得及好好慶賀一番,高駢便收到了來自王晏權的通牒。
這份通牒的大致內容是王晏權已經同李維周統領大軍從海門出發,來找高駢進行交接。交個接需要帶這麼多兵馬來嗎?答案顯而易見。所以這份通牒背後真正要表達的話大致可以理解為:不老實交出兵權,那就立馬收拾你。
高駢想了一下,找來了韋仲宰,將前線的指揮權轉交給了他,並安排好了後繼的攻城部署。隨後便帶了一百多名親兵一路向北,前往迎接王晏權去了。高駢之所以這麼大膽帶一百個人就去見手握重兵的政敵,除了因為他相信有王晏權在,李維周不敢亂來外,更重要的原因在於高駢事先留了後手。他派出了心腹王惠贊帶上段西酋的首級前往京師告捷。有了這顆人頭在,就是一萬個李維週一起中傷,也無法傷及高駢分毫了。
高駢沒有料錯,也沒有選錯人。王惠贊是一個十分機靈的人。他在海上碰到了王晏權的船隊後,機智地躲到了海中的小島,避免了人頭被搶,在上岸後又專揀小路走,最終圓滿地完成了高駢交託的任務,將段酋遷的首級和高駢的奏表送到了天子處,高駢就此安全著陸。
有了皇帝陛下的認可,高駢成功洗清了自己的罪名,在安南都護的位子上繼續著自己的光復戰爭。不久之後,他再接再厲擊破當地降附南詔的土蠻,幹掉了其中最為過分的兩洞的酋長,土蠻部落開始相繼向唐軍投降,並立誓不敢再反。
鹹通七年(866年)十ー月,朝延決定接受南詔使者主動提出的重修舊好的提議。於是唐懿宗下詔給安南、州、西川等處唐軍作戰部隊,令各部各保疆域,不要再進攻南詔。
為強化朝廷對安南地區的管轄,經過同大臣們的商議,皇帝決定在安南設定靜海軍,而高駢則被委任為靜海軍第一任節度使。在此後的一百年中,靜海軍節度使一直都是作為安南地區的最高軍政長官存在的,直到五代末,安南地區自立為國,正式脫離中原王朝獨立,這一情況オ發生根本性的改變。但值得一提的是,靜海軍節度使的這一稱號作為中原王朝對於安南地區統治者的封號,名義上延續使用到了1279年オ真正消失在歷史的舞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