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嘉興日報-嘉興線上
嘉興早餐 李澤峰 畫
生活在嘉興已十幾年，自然無比熟悉。可要下筆，頓覺頭緒太多，不知何處入手。嘉興是個溫潤的城市，寫點東西不至於遇到筆伐口誅，是我想實實在在寫點這座城市不一樣的美食感受來。
嘉興不算有大味道的城市，不追求極致的辣，不追求醉人的麻，也不追求刻意的甜。本地菜是那種剛適口的狀態，什麼都能接受，但也不突出。對外來美食，嘉興以包容的心態均衡地容納著，比如燒烤，新疆派、東北派、蘇北派和內蒙派，在這裡和諧相處，各有擁躉。
嘉興的本地美食，可以寫什麼？
美食中最活色生香的，莫過於早餐和夜宵。夜宵我不愛吃，那就寫早餐。嘉興早餐品類，在全國倒可謂獨樹一幟。市井街巷，早餐一湊湊地聚集在一起，組成了這座城市的風味地圖。楊柳灣、三水灣、景宜路、斜西街、吉水路、啟蒙路、洪波路、海鹽塘……的早餐店，引導著城市中人一早樂顛顛東南西北互串。
但這次不寫它們，我要寫那些曾經在嘉興生活中每天以親切面容出現，後來或消失或搬走或遠離記憶的早餐們。
老底子的嘉興，就有著美好的早餐記憶。幾百年來，南門頭、月河壇弄都是嘉興人“才下舌尖，便上心頭”的早餐“聖地”。據說南門頭外的絲行街、智慧弄，短短一兩百米，就有十多家點心店、麵食店和茶館。嘉興民間有“南門粽包糕，北門米販到”這類童謠流傳，意思是南門頭有好吃的粽子、包子和各式糕點，北門有很多米商。
朱生豪和沈鈞儒在南門頭一帶生活蠻久，想來他們應吃過不少南門頭粽包糕吧。漫畫家李澤峰小時候也生活在南門頭，他經常說起爺爺帶他街上吃點心喝早茶的場景。
在城市改造中，南門頭的早餐早茶遠離了老嘉興人的記憶。前年，經政府規劃，南門頭重現，整合了一些美食，讓南門頭再次“上了心頭”。
有人說，嘉興人是悠閒的，早晨用一份盛滿詩意的美味，開啟一天生活美學。詩意我不甚認同，但嘉興人吃早餐的那份儀式感，我是一來便欣喜接受投入其中。
第一次來嘉興，綠皮火車深夜到達。在不辨方向的情況下尋到住處，一覺睡醒已早晨8點，到樓下少年路，和天寧寺街交叉口，彼時開了一家煎餃店。大油桶挖開，下方燒木柴，上方一口平底鍋，操作案板上現場手包，生餃子整齊鋪在平底鍋上，加水燒厚底，再加菜籽油煎。旁邊一個蜂窩煤爐，煮著一鍋開水，水裡是筷子和碟子。
煎餃各地有之，嘉興的儀式感存在於漿醋醬中。漿是鹹豆漿，醋是嘉興醋，醬是桐鄉辣醬。那天早晨，我有樣學樣，從開水裡取了筷子和碟子，舀一勺紅辣椒醬，加上醋，攪拌，用筷子沾了點伸進嘴巴，辣椒醬基本沒辣味，我又加了一勺，煎餃就上來了。看到別人在喝一碗黃褐色豆漿，要了一碗，這是人生初次與鹹豆漿的會面。
嘉興的第一個早晨，就這樣留在我的記憶裡。
當時年少，不記店名，城市變化快，這家店十幾年前就不開了。當年來過這一帶的老嘉興人，應該光顧過這家煎餃店。
這家店旁邊還有一家賣瓜子花生的堅果炒貨店，我在少年路住過大半年，兩家店慰藉了我的早晨上班路途和夜晚寫稿時光。
沿著少年路往南，嘉興的早餐風味地圖穿過禾興路、斜西街直到楊柳灣。嘉興人愛吃餛飩和肉燒賣。禾興路改造前，戴夢得斜對面、老一院往南有一家1997年就開賣油炸餛飩的全得利，店裡筍尖、香菇餛飩和油炸大餛飩都是我來嘉興前兩三年早晨常選。
記得是兩個阿姨在店裡，她們忙忙碌碌，卻能記住熟客的細微要求。
隨著生活半徑擴大，終於少來這裡，有一日路過，發現店改了一個很難記住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個阿姨在操盤。本想入店一探究竟，因停車不便而作罷，再後來路過，一直沒進店過。曾經的全得利，從記憶中慢慢淡出了。
說到餛飩，還有一家店要提——新塍人民路一家無名小吃店，主賣豬油泡泡小餛飩。新塍是美食小鎮，吃的應有盡有，這裡的瞎叉三餛飩遠近聞名，但我們卻尋到這家小吃店。到這裡大多是週末早晨，我們時常騎車穿城而來，老闆用開水瓶裝著骨頭湯，碗里加一點豬油和蔥花，倒入骨頭湯，豬肉化開配合蔥花的香味，一下子就能浸潤整個鼻腔。這時餛飩也好了，漏勺撈起放入碗裡。
“泡泡”，小餛飩的包法使然，包的時候，特意在餡和皮之間留一點空氣，煮熟的小餛飩像泡泡浮在湯上。我們尋來吃過五六回，後來還發現了朝陽路的木炭小燒餅，和泡泡小餛飩絕配。某日來小吃店門關著，後來又尋訪過兩次，門都關著，木炭小燒餅店還在，但沒了泡泡小餛飩，心裡一直有著拼圖少了一半的缺憾。
說到新塍，這裡有個謝婆婆玫瑰酒釀，酒釀加了玫瑰花瓣，很適合夏日清晨冰箱取出舀吃或煮點小圓子吃。中山路八佰伴剛開業那會，我們聯合八佰伴及新塍鎮，在八佰伴北廣場搞了嘉興市區首個集中性的新塍美食節，當時可說萬人空巷，人人打卡。我那次發現了謝婆婆玫瑰酒釀的妙。後來到新塍，找到謝婆婆家，一條小巷子裡一棵大樹邊，提前聯絡她就在大樹邊等著。她每次做酒釀不過幾十碗，十塊錢一碗，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總要拿走三四碗。回家放在冰箱能吃個四五天，再久這不加防腐劑的手作酒釀就會壞掉。今年，謝婆婆身體不好，我上門幾次都沒買到。那碗帶著清甜的玫瑰酒釀，慢慢也只在記憶裡了。
麵食肯定不是發源於嘉興，卻在嘉興早餐中被很好創新。肉燒賣是其中代表，徐崢和謝霆鋒來嘉興，也專門尋肉燒賣吃。
如今嘉興還有好些生意紅火的燒賣店，我卻一直記著菱香坊門口珍珍燒賣，老店在三水灣，菱香坊店是後搬的。一對夫妻，操持小店多年。我記得這家男人做過送報員，老闆娘一直很心疼他，說他身體不好，想讓他輕鬆點，早晚這店不開了。
珍珍燒賣味道是很好的，也沒有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說，夫妻倆嚴格控制蒸制時間，來了都得等，現蒸現吃。某一天，這家店就關門了，雖然吃不到，但想起老闆娘的話，心裡多了幾份欣慰。
店關了我心裡不惆悵反而欣慰的，還有吉慶街一家炒米線店，老闆是外地人，來嘉興好多年，長期賣早餐。同樣的大油桶和平底鍋，米線泡發後，加捲心菜、胡蘿蔔絲、雞蛋丁，用長筷子翻炒。天氣冷的時候，來一碗熱乎乎的炒米線，加上一碗豆腐腦，合計花費三四塊錢，一整個上午精力充沛。
有次跟老闆聊天，他說家裡子女大了處處要用錢，他先幫村一把，等子女生活好了，他也四處逛逛，不再做這辛苦的生意。我從越秀路報社宿舍搬到南湖邊生活後，吉慶街去的少，再路過發現炒米線店關門，想到老闆說的話，心裡莫名開心。
如果說南門頭、月河壇弄是幾代嘉興人的早餐美食史，後來的這些，則是後來到嘉興的我們難以忘卻的心頭好。這座城市，也在這十幾年的早餐陪伴中，逐漸立體起來。我應該會一直在這座城市生活了，我感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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