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志研究】 中央工農紅軍長征途中擊落的第一架敵機
--于都縣嶺背水頭圩謝廷藩駕駛的709號CR型驅逐機
作者：吳志強
在艱苦卓絕的長征途中，中央紅軍不但要與地面上圍追堵截的敵軍作殊死拼殺，還要處處做好防空隱蔽。在當時國民黨“追剿”軍擁有絕對制空權的情況下，對空防禦是紅軍無法規避的巨大“軟肋”。據史料記載，當時國民黨軍隊的作戰飛機僅有三四百架，蔣介石為了達到徹底消滅紅軍的目的，幾乎把當時所有能調動的飛機全都投入到了對紅軍的圍堵作戰之中，甚至連擔負對日防禦的北平天津及南京的空中力量也抽調到“剿共”戰場。敵機的狂轟濫炸，使紅軍遭受慘重損失，在敵機掃射轟炸下犧牲的紅軍官兵不計其數，紅軍為此付出了沉重代價。
為了對付敵人的空中威脅，紅軍幾乎每天都要與空中偵察騷擾和狂轟濫炸的敵機進行嚴酷的鬥爭。儘管紅軍沒有一件制式防空武器，但針對敵機轟炸的特點，紅軍用極其簡陋的步兵武器先後擊落擊傷多架敵機，其中：第一次把國民黨空軍王牌第三中隊雩都嶺背水頭人謝廷藩駕駛的709號CR型驅逐機擊落；第二次是雩都靖石鄉人時任紅軍中革軍委警衛營機槍連連長的葉蔭庭，用繳獲國民黨軍隊的仿馬克沁和白朗寧重機槍，把剛從美國進口的寇蒂斯公司製造的“蒼鷹Ⅱ”雙翼輕型戰鬥轟炸機打了個“倒栽蔥”，連人帶機拖著長煙墜落到茅臺鎮附近的赤水河裡。這在當時長征途中紅軍廣泛流傳著“打下雩都人駕駛的國民黨飛機”和“雩都人打下國民黨飛機”的佳話，有力打擊了空中之敵的囂張氣焰，鼓舞了紅軍官兵與空中強敵作鬥爭的信心。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第一、三、五、八、九軍團及教導師和中央機關8萬餘人，突破蔣介石百萬大軍的“鐵桶合圍”，開始了長征戰略大轉移。紅軍在突破敵軍第四道封鎖線時，由於後續部隊輜重過多，行動緩慢，遭到強敵薛嶽、何健、白崇禧等部的包圍攻擊，與優勢敵軍在湘江兩岸展開了空前慘烈的大廝殺。戰至11月中旬，雙方傷亡極為慘重，僅敵軍薛嶽、何健部死傷就達數萬人，紅軍自身也由8萬人銳減到3萬多人。
11月19日，紅一方面軍主力和中革軍委縱隊相繼進入道縣，搶渡瀟水，直指湘江。為了圍堵消滅紅軍於湘江地區，親臨前線坐鎮指揮的蔣介石急調國民黨空軍王牌第三中隊8架雙翼戰鬥轟炸機從南昌緊急起飛，緊催劉建緒、薛嶽部在湘江加緊佈防，急令周渾元、李雲傑部加緊追擊，從南昌調派的8架雙翼戰鬥轟炸機尾咬著紅軍行軍佇列和沿著瀟水河道的茶園、兩輪車、葫蘆巖、九井、洲背、水南、白馬渡等渡口瘋狂轟炸和掃射，以阻止和滯遲紅軍行進的速度，對正在渡江的紅軍實施空中打擊。
第三中隊裝備了剛從義大利進口的CR型驅逐機，該戰機是由義大利菲亞特公司生產的雙翼戰鬥轟炸機，採用金屬和帆布混合蒙皮，配備了420馬力大功率發動機，耗油量低，執行可靠，最大時速為360公里/小時。該型飛機在機頭上方還安裝了兩挺7.7毫米維克斯機槍（或12.7毫米佈雷達—薩法特機槍），機翼下方兩個掛點可增掛2至12顆小型炸彈，還裝有一臺RA80-1型無線電臺，是當時世界上效能較好的戰鬥機。CR型驅逐機於1927年交付義大利皇家空軍使用。1934年初國民黨政府從義大利進口後立即裝備國民黨空軍，主要用於“剿共”戰爭，兼顧對日防禦。國民黨空軍雖然在長城和凇滬抗戰中大都無重戰績可言，但在幾次對紅軍的“圍剿”作戰和這次湘江之戰中卻發揮了“超常的戰鬥力”。 雙翼戰鬥轟炸機多批次、多架次對渡江紅軍的輪番掃射轟炸，很快就將湘江變成了猩紅的“血江”。在敵空中優勢的彈雨傾瀉打擊下，無論是紅軍的戰鬥部隊，還是毫無招架之力的隨軍蘇維埃政府部門與中革軍委的中央縱隊，以及輜重和掩護部隊均遭受了嚴重損失，其中擔任掩護的紅五軍團34師和紅三軍團一部在雙翼戰鬥轟炸機的低空盤旋偵察、俯衝掃射，輪番攻擊下幾乎損失殆盡。毛澤東的夫人賀子珍也在敵機轟炸中為救護傷員，身中十幾處彈片，險些犧牲在長征路上。
急調過來的國民黨空軍王牌第三中隊雙翼戰鬥轟炸機從南昌、郴州機場緊急起飛，連日來，這8架雙翼戰鬥轟炸機一路咬著紅軍瘋狂地轟炸和掃射。面對敵機肆無忌憚的狂轟濫炸，紅軍一改以往應對敵機轟炸只是單純疏散隱蔽的做法，決心對空中之敵予以有力回擊，給狂妄的敵機一點“顏色”瞧瞧。11月24日下午2點多鐘，道州城外水南浮橋上空，響起了急促的防空號聲，敵機呼嘯著竄出雲層，又開始了新一輪轟炸和掃射。在低空俯衝轟炸中即有雩都縣嶺背水頭人謝廷藩駕駛的709CR型驅逐機，它不斷低空盤旋飛行，俯衝實施投彈掃射，連機身上的字都看得一清二楚。擔任預備隊的紅一軍團2師紅軍冒著雙翼戰鬥轟炸機猛烈的轟炸掃射，迅速組織部隊疏散隱蔽，同時立即集中優秀射手對空中低空俯衝掃射雙翼戰鬥轟炸機進行集火射擊，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掩護中央縱隊和其他紅軍部隊過江。經過激烈的對空火力射擊，防空陣地上的一名紅軍戰士，仰靠在河邊的石頭上，冒著生命危險，瞄準謝廷藩駕駛的“709”號雙翼戰鬥轟炸機前置射擊，“砰”就是一槍子彈擊中俯衝投彈飛機油箱。感到機身一震的謝廷藩右手緊握操縱桿，左手忙著調整油門杆與高空調節器，關閉投彈拉柄，隨即拔高升空，側翼轉彎向道州城東倉皇飛去，試圖逃回郴州機場。當謝廷藩駕駛雙翼戰鬥轟炸機飛入小甲圩上空時，機尾滲出屢屢黑煙，燃油已漸漸漏盡。但依然垂死掙扎，向郴州方向滑行，當謝廷藩駕駛的雙翼戰鬥轟炸機出現在白芒鋪鄉洞仂口村和黃泥石村上空。此時，紅三軍團五師十三團的戰士從寧遠縣嶺腳村進入道縣，正好經過這裡。他們以為國民黨的飛機又來轟炸了，就吹響了防空號，紅軍官兵就地隱蔽。卻見謝廷藩駕駛的雙翼戰鬥轟炸機搖晃著滑翔下去，最終墜落下三眼井山谷，左翼機架與機頭插在田裡，右翼搭在土坡上。五師十三團的紅軍戰士迅速包圍了濃煙滾滾的飛機，一些聞訊膽子大的村民也跑過來看稀奇。雙翼戰鬥轟炸機骨架是由鋼管焊接而成，一些次要部分還鑲有木板。兩個機翼除鋼架外都是帆布，機身漆成墨綠色，編號“709”。跌得頭暈目眩的駕駛員謝廷藩不肯出來，四面八方的紅軍戰士端著白晃晃刺刀，用槍敲著雙翼戰鬥轟炸機駕駛室喊道：“開門出來！不出來，我們就放火燒了。”獵人裝束的飛行員謝廷藩面如土色，高舉著雙手爬出機艙，跪在地下磕頭作揖，隊友魏德也因飛機墜落額頭碰撞鮮血滲出掛彩被拖出機艙，謝廷藩、魏德倆人成了紅軍的俘虜。紅軍戰士將雙翼戰鬥轟炸機上能拆卸的東西都拆走了，然後一把火燒得只剩下鋼架殘骸，首創了中央工農紅軍長征途中用“老套筒”步槍擊毀雙翼戰鬥轟炸機的先例。
據史料考證，紅軍擊落敵雙翼戰鬥轟炸機所使用的武器是被稱之為“老套筒”的老式步槍。1865年德國彼得·保羅·毛瑟兩兄弟研製出了世界上第一支有螺旋膛線、發射金屬外殼子彈的步槍——M1871式11毫米口徑步槍。不久該槍經過進一步改進，在槍內裝有5發匣式彈倉，定型為M1888式。這種步槍效能可靠，操作簡便，1888年被德國軍隊採用為制式步槍，併為世界各國所仿造。中國從清末就大量進口此槍並仿製，漢陽兵工廠和江南製造總局於1897年開始仿製，全稱為11毫米1888式“毛瑟”步槍。因其槍管外部增加了一個套筒，因而在中國又俗稱“老套筒”。該槍曾大量裝備清軍，並在與八國聯軍的作戰中擊斃不少聯軍官兵，成為清末和民國初年中國軍隊的主要裝備，該槍發射11毫米步槍彈，後改進為發射世界通用的7.92毫米步槍彈，該槍表尺射程2000米，彈倉容量5發。槍枝全長1240毫米，全重3.75千克(不含刺刀)。
駕駛709號雙翼戰鬥轟炸機的飛行員謝廷藩，在飛機被擊傷成功迫降後，但很快成了紅軍的俘虜。國民黨空軍為掩飾這次空中損失和飛行員謝廷藩的被俘，對外宣稱第三中隊飛行員謝廷藩在追剿西竄共軍中“壯烈殉難”，使謝廷藩成為國民黨空軍在追剿西竄共軍作戰中首次殉難的活“烈士”。紅軍這次出色的防空戰鬥，狠狠教訓了在剿共內戰中大出風頭的國民黨軍“空中驕子”，使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在對紅軍的軍事行動中再也不敢肆無忌憚地低空俯衝轟炸了。
1936年8月5日，中央軍委主席毛澤東和抗日紅軍大學政治部主任、紅軍前敵總指揮部總政治部主任楊尚昆給參加長征的將士發出通知，為在全國和外國舉行擴大紅軍的宣傳，募捐抗日經費，必須出版關於紅軍長征記載，1937年2月由丁玲主編，董必武、陸定一、舒同等著的《紅軍長征記》，這本富有偉大的歷史意義和珍貴的歷史價值的回憶錄，終於在1942年出版了。其中：艾平（學名賴倫錦，參軍時改名賴智山，紅軍長征中叫艾平，瑞金市象湖鎮綿塘村人）撰寫的《休矣飛機？》回憶文章，真實的記錄擊落709號CR型驅逐機這一過程。為後人留下了珍貴的革命史料。
據《1934——中華民國二十三年甲0—中華民國史事—史》11·24（一0，一八）記載……追剿軍第四路李雲傑王東原師克道縣下灌，紅軍經寧遠西破湘桂交界之永安、龍虎、清水、雷口四關。空軍飛機一架在寧遠上空被擊落，第三大隊隊附謝廷藩、飛行員魏德被俘。
另外：《筧橋航校學員名冊（第1期）》和中央航空學校第一期航空班學生名冊，記載……姓名：謝廷藩、籍貫：江西雩都、出生：民國前二年、備考：1934/11湖南寧遠偵炸共軍擊傷迫降被俘殉國。
多年後,曾任國民黨九十五師參謀主任、上校作戰處長、八十七軍幹訓班副主任兼上校大隊長的謝廷藩其弟謝鎮藩撰文：謝廷藩，生於民國前二年，父超倫母湯氏，兄弟五人，世居邑之嶺背鄉水頭圩，聚族而居，為雩邑望族之一，奕世昌盛。曾祖耀軒公，身體魁梧，精神矍鑠，高夀九十有六，無疾而終。九一壽慶，曾蒙民國初期黎元洪總統、徐世昌總統寵賜“五世同堂”及“剛直世家”壽匾。三兄廷藩，畢業黃埔軍校六期炮科及航校一期，積功升至航空第三隊隊附，深為最高當局所器重，常負座機駕駛任務，作戰勇敢，屢建奇功，多次榮獲國防部頒發勳獎。民國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奉命率機阻止共軍北上，於湖南寧遠三眼井，低飛轟炸，座機被擊落殉職。後奉准入祀忠烈祠。
（作者：吳志強）
附錄：《紅軍長征記》休矣飛機？
艾平
嗡嗡的聲音，又在天空中響起來了。正在向道州城前進的紅五師第十三團的隊伍，在一聲飛機號音下，迅速的離開道路，廕庇起來。防空部隊也佔領了陣地，準備和打他一架下來。
飛機的聲音， 唧唧是改變了它的聲音，飛的高度也就更接近了我們。“這一定打中了!”不約而同地，從許多紅色健兒的口中發出來了這樣的呼聲。看看飛翔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嘩啦一聲，幾乎吸得你離開了原地，是多麼大的風呀!就在這一下，活的變成了推也推不動的死的，臥在道旁的草地上。
兩個像獵人一樣打扮的飛機師，面如土色，跪在飛機旁邊，一邊作揖磕頭，一邊驚慌失措的哀叫:“老總!不要殺我呀!救我一條狗命吧!”多麼卑鄙無恥喲，那搖尾乞憐的樣子。
一隊隊的紅色戰士，端著上好白晃晃刺刀的武器從四面八方殺過來了。
這下可不好了，這兩個狗飛機師，手足無措,跪在地下，像神經病樣的，不住地磕頭作揖，好像在搗米一樣，真把人肚子都笑痛了。
“你們是技術人員，”蘇政治委員說話了，“不要怕，我們不殺你。你們想想!殺了你們兩隻走狗，無名小卒，又有什麼用呢?”
許多紅色戰土，大家磨拳擦掌，躍躍欲試，都想給他一頓飽拳，洩洩惱恨，“以為你飛得高，……也有今朝呀! ……還不是把你捉著了! …… ”
兩隻面如土色、呆若土雞的走狗，終於甦醒過來了，搖尾乞憐的說:“我們做夢也未想到會被你們中央軍(他稱中央紅軍為中央軍)捉到，以為捉到一定有性命之憂，如蒙大恩真不殺我，我痛悔前非，跟隊伍大軍去……嗯嗯!只要大軍願收留我……真是恩同再造啊!願效犬馬之勞，以報不殺之恩!”說完話他又像搗蒜樣的磕頭。
“他的頭真不花錢去買!喪你老狗祖蔣介石的德喲!”
這架飛機是南昌飛來柳州專打紅軍的N0.709戰鬥機，駕駛員一個是廣東人，一個是江西雩都人；繳獲兩挺機關槍，五千餘發子彈，還有兩件皮衣、兩架風鏡，兩個表，兩支派克自來水筆等。多謝蔣介石又送我們飛機一架，日用品也不少。
紅軍所到之處，群眾熱烈歡迎，飛機打下來了，更提高了這一帶群眾歡迎紅軍的熱烈。附近的群眾，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笑嘻嘻，興高采烈，提著飯，擔著茶，拿著紅薯……熱烈地來慰勞紅軍。
“紅軍真不錯!”一個年老的鬍子，舉起他的大指，“飛艇都打下來了!這一份的(表示第一的意思》!哈!哈!哈!”
當飛機來的時候，隊伍都全部隱蔽起來了，防空排也沉著的準備了開火，秩序井然，沒有紊亂、恐慌的表現。騾子馬匹，既無像騎兵樣的訓練，兼之又動搖，本來一聽見飛機，它們就想逃跑。當飛機中彈後，越飛越低，叫的聲音也越發怕人，“動搖”的騾馬，驚的滿地跳，跑，跑，跑了五六里，並且拼命地“嗯嗯”地亂叫。
旁的沒有什麼事，累了我們飼養員同志們，追得大汗淋滴，口裡不停的罵:“動搖怕死鬼，老子不打死你喲!”有些罵的更有趣：“哪個要你來當紅軍喲?這樣動搖怕死!” 引得旁邊戰士們哈哈大笑!
隊伍繼續出發了，兩隻“狗”自然帶起走，然而損壞了的飛機呢?毀壞了它不成問題。工兵排的王排長，奉了團長、政治委員的命令去燒飛機。
真是“土佬”， 他把包袱毯子，一身行李都放在飛機的上面，然後再態度自然的去放火來燒。損壞了的飛機，弄得滿身是汽油，當然火一發到處都燃燒起來了，燒得王排長的頭髮身上的毛，都變得焦黑一樣，如果是有鬍子的話，連鬍子也會燒焦。包袱行李用不看說，自然是一併變成了灰土。
（供稿：于都縣史志研究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