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病逝,李雄被大家公推為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成了蜀中政權的第三任繼承者。從二月至八月,李流在位恰好半年,如用“五舍六入”法,則勉強可以算一年。其實,這一年的十二月有個閏月,實際上有13個月,“五舍六入”顯然不合理,也顧不了許多了。李流享年56歲,在諸帝王中亦堪稱“高壽”了。
李特兄弟艱難創業,為李雄創立成漢國奠定了基礎。後來李雄稱王稱帝,追尊父親李特為景王、景皇帝,使他成為成漢帝國的“始祖”。而李流僅僅被追諡為“秦文王”,沒有獲得帝號。參與創業的李氏兄弟五人,李庠被殺,李特與李輔戰死,已有三人死於非命。雖然《晉書》與《通鑑》都言之鑿鑿地說李流是病逝,而已故史學家呂思勉先生卻對此產生了懷疑,他在《兩晉南北朝史》第三章第六節中說:
“抑趙廞、李特,既已互相誅夷,李雄、李離,又欲棄其父叔;戰甫勝而(李)流即死,其為良死與否,深有可疑;而雄與國、離兄弟,相猜之跡尤顯。”
當然,雖說“深有可疑”,由於沒有確切的史料依據,也只能是“可疑”而已。不過,即便如此,創業之艱難,付出代價之巨大,亦可窺一斑了。
李雄(274年~334年)
2、李雄的失誤
李雄於建初元年(公元303年)九月接替叔父李流,成為流民領袖,不久打敗羅尚,攻克成都。第二年,李雄改元“建興”,稱成都王,封叔父李驤為太傅,大哥李始為太保,表哥李離為太尉,李離的哥哥李國為太宰。不過,自李特建年號以來,至此仍然沒有國號,直到兩年後才建國號為“成”,後來又改為“漢”,史稱成漢國。成漢國的疆域,包括今四川東部、重慶全部和雲南、貴州的一部分。其時,李雄的大哥李始仍然健在,他為什麼沒能繼承這份基業呢?估計原因有二:一是李蕩與李雄都是羅氏所生,估計羅氏是李特的嫡妻;而李始雖為長兄,卻是庶出;二是李雄的才幹確實遠超李始,李流生前就認為李雄“有長者之德”,經常說:“振興咱們李家的,必定是此人啊!”並命令自己的兒子們都要“尊奉”李雄。創業之際,才幹顯然比宗法制度更重要,李特起事之初,地位不就高於自己的親哥哥李輔麼?至於李始,當了太保以後曾於玉衡元年(公元311年)攻陷巴西郡(今四川閬中);李雄的兒子李期在位時,李始一度產生推翻李期統治的願望,卻未能付諸實施。李始是什麼時候、怎樣死的,都付闕如,不過,從他是李雄的大哥推算,少說也活了60來歲。
李雄有個大特點,就是對一國之君的至尊地位並不太重視。李流執政之初,雖然靠著李雄與李離,擊退了孫阜率領的荊州兵,可是由於流民與蜀民尖銳的矛盾,蜀民紛紛依山據險,結塢寨自保,城邑為之一空。李流“野無所略,士眾飢困”(《晉書·李流載記》),流民集團陷入窘境。正在此時,涪陵人範長生等雪中送炭,給李流送來了軍糧,李流才算度過了難關。原來,範長生率領千餘家蜀民佔據了青城山,他有個同鄉名叫徐輿的,在羅尚手下擔任參軍,向羅尚請求擔任汶山太守,以便召募範長生等,與羅尚互為犄角,共同對付李流,羅尚卻沒有同意。徐輿一怒之下投降了李流,正是由於徐輿的勸說,範長生才同意資助李流。據說這位範長生“巖居穴處,求道養志”,類似於品德高尚的隱士。因此,李流死後,李雄曾經請求他到成都來當國君,自己情願北面稱臣;範長生呢,堅決沒有同意。後來,範長生乘著素車來到成都,李雄親自出城門迎接,尊稱他為“範賢”,拜他為丞相。正是範長生勸李雄“稱尊號”,李雄才於建興三年(公元306年)六月登上皇帝寶座,改年號為晏平元年,母親羅氏原先是“王太后”,現在也尊稱為“皇太后”了,而範長生呢,更被尊稱為“天地太師”(《晉書·李雄載記》)。
李雄沒能把國君之位讓給範長生,就想把這個位置傳給侄兒李班。是李雄沒有兒子麼?非也,李雄不但有兒子,而且還不少,有十來個,只是皇后任氏沒有生育,諸多兒子都不是“嫡子”而已。李班是李蕩的兒子,李雄對這位二哥的感情實在太深了。李蕩的另外兩個兒子李琀、李稚戰死疆場,李雄悲痛得“不食者數日,言則流涕,深自咎責焉”。玉衡十四年(公元324年)李雄欲立李班為太子,並讓任氏收李班為養子。文武大臣都請求他在自己的諸多兒子中選一個立為太子,李雄卻道:“我二哥是先帝的嫡子,既有奇才,又立下大功,可惜大業即將建成卻過早地去世了,朕常常思念哀悼。況且李班仁慈孝順而又好學,一定能夠繼承祖業。”李驤等人勸諫道:“古時候的君王一定要選擇親生兒子當繼承人,就是為了防備野心家找藉口篡位奪權啊。春秋時宋、吳兩國的君主沒有傳位給兒子,都造成了變亂,這個教訓怎能不汲取呢?”可是李雄就是不肯聽從。李驤退出後流著眼淚說:“咱們國家的大亂就要從這兒開始了!”
李雄死於玉衡二十四年(公元334年),在位31年,活了61歲。其實,與漢高祖劉邦一樣,準確點說,他也不完全是病逝,而應是傷病而逝。那一年,他本來不過是頭上生了一個瘡,可是,由於他年輕時出生入死,久經戰陣,多次負傷,拿《晉書·李班載記》的話來說是“少數攻戰,多被傷夷”,於是,那個瘡便引起了連鎖反應,舊有的那些傷痕都脹膿潰爛,終於不治身亡。與劉邦不同的是,劉邦本來傷勢就比較重,又在戰場上中了一箭;李雄只是由一個瘡引起了數十年前的舊傷復發而已。平心而論,李雄應該算是一個滿不錯的皇帝。他在位時輕徭薄賦,發展生產,刑政寬和,史稱其時“事少役稀,百姓富貴,閭門不閉,無相侵盜”,雖是偏安小國,卻幾乎達到大治境界,飽經戰亂的中原人士紛紛前往成漢國避難。李雄還有個特點,那就是不但自己愛好學習,“聽覽之暇,手不釋卷”,還“興學校,置史官”,發展教育文化事業。當然,他也有不少過失,如因國用不足,諸將獻上金銀珍寶,就可以得到提拔;行軍打仗時號令不明、軍紀不嚴,以致其部隊“戰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攻城破邑動以虜獲為先”(《晉書·李雄載記》)。李雄最大的失誤就是破壞了“父死子繼”的宗法制度,被其叔父李驤不幸而言中,李雄屍骨未寒,成漢國就發生了一連串的內亂。創業期間常常是能者勝出,宗法制度不是太重要,可是在成漢國建立二三十年後,國內基本安定之時,宗法制度怎能輕易破壞?李雄若地下有知,焉能不痛心疾首,死不瞑目!
(《高處不勝寒——皇帝與他的后妃兒女們》系列之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