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使得你不再理我。”炎櫻在給張愛玲的一封書信開頭這麼寫道。當時,張愛玲已經在美國居住了很久,炎櫻給她寫過好幾封信,但是都沒有收到迴音。
因此,可能會有人覺得,這就是兩個交情一般的人,一個淡然疏遠,一個自作多情。其實不然,從張愛玲早期的散文中可以看出,她與炎櫻並非泛泛之交,曾經的親厚可以說是情同姐妹。
兩人是香港大學的校友,在去香港求學的路程上已經認識了,並且很快成為知交。香港淪陷後,她們又一起回到上海。炎櫻繼續學業,張愛玲開始寫作生涯。在上海時,張愛玲曾經發表過一篇散文《炎櫻語錄》,寫的是關於炎櫻的一些有趣對話。
我們可以從這篇散文中看到,張愛玲眼中的炎櫻,是一個很有靈氣,個性明媚的姑娘。她對生活之美也很敏感,會說出一些很美麗的句子:“月亮叫喊著,叫出生命的喜悅,一顆小星星是它羞澀的回聲。”“每一隻蝴蝶都是前世一朵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它自己。”
她性格也十分大膽,會把篡改的諺語寫到作文裡:“兩個頭總比一個頭好——在枕上。”並不顧忌批改作文的教授是神父。
炎櫻還曾經為張愛玲的作品設計封面,張愛玲對此“很受震撼……一筆一筆心甘情願地臨摹。”張愛玲雖然性格孤僻,但是她對別人的付出都是很珍視的。她也會為炎櫻設計的新奇服裝寫廣告,甚至穿在身上去外面。
有人說過,好的愛情,需要彼此勢均力敵。或許友情也是如此。兩人在上海的這段時間,張愛玲的作品很受歡迎,名聲大噪。而炎櫻出生於商人之家,自己也開始經營產業。兩個人的生活都過得比較輕鬆,互相幫忙也是十分平等的。
但是張愛玲後來又去了香港,創作並不順利,生活一度是比較落魄的。她曾經去過日本,因為炎櫻在那裡,並且曾經許諾幫助她找工作,但是最後沒有成功。
而在此之前,炎櫻還曾經在信件裡提到自己完成了上億的交易。具體發生了什麼並不清楚,但是這件事可能讓張愛玲有點介懷。
此後,張愛玲對炎櫻的感情並沒有特別冷淡。張愛玲後來輾轉去了美國,居住在當時提供給困頓作家的集體公寓中。她在這裡聯絡到了胡適,兩人約定見面。她給炎櫻分享時,炎櫻的回應是:“什麼?在那個垃圾堆裡見你嗎?”
炎櫻或許沒有很大的惡意,但是這種太鋒利的話語,多少會讓人有些不愉快。張愛玲後來跟大她很多的作家賴雅結婚,炎櫻給出的祝福並不是非常正面:“這或許並不是一樁合適的婚姻,但是也不能說你們是沒有激情的。”
其實有一些讀者,也對這段婚姻感到惋惜。因為賴雅不僅比張愛玲大許多,而且經濟狀況並不好,甚至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張愛玲和賴雅婚後溫情的時間沒有很久,賴雅就一直臥床不起,張愛玲不離不棄地照顧了他很多年。
炎櫻也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覺得賴雅不是一個適合婚配的男人。但是,對於任何一對新人來說,這樣的評語都有一點小小的刻薄了。
張愛玲後來遇見了一生摯友鄺文美和宋淇,在他們的幫助下,聯絡上了著名雜誌《皇冠》的出版人平鑫濤。張愛玲的早期作品在《皇冠》得以再版,重新走進當時讀者的視野。於是,她之後的經濟狀況有所好轉,不用再為生計奔波。
然而她與炎櫻沒有重修舊好。其實張愛玲和炎櫻從相識,相知,到疏遠,並沒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也沒有三觀上的重大分歧。但就是這樣,因為一些人生際遇和個性方面的摩擦而分道揚鑣。
人的情感就像水一樣,是流動的,深深淺淺,不會一成不變。好友也會形同陌路,但是那些記憶其實依然留存於心。《對照記》是張愛玲去世前釋出的最後一部作品,她將保留的照片配以文字,集結成冊,算是一種總結吧。一共54張照片,關於炎櫻的照片就佔據了5張。我想張愛玲也沒有否定這段友情,即使發現對方身上有一些無法接受的地方,沒辦法再交往下去,也不代表遺忘,因為每一段緣分都值得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