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蘭臺
長期以來有一種觀點,認為辛亥革命後中國不管是政治還是思想層面都異常的混亂。
溥儀退位、二次革命、袁世凱稱帝、護國戰爭、張勳復辟、北洋走馬燈換政府、直皖戰爭、直奉戰爭、郭松齡反奉……表面上看,這段歷史時期確如魯迅先生所說“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
但實際上,不管是政治還是思想層面的混亂,主旨只有一個即:救亡與啟蒙孰輕孰重。
最後,救亡壓倒了啟蒙。
這並不是胡謅。
周錫瑞教授在其名著《改良與革命》一書中指出: “辛亥革命有兩張面孔: 一張是進步的,民主共和主義的面孔; 在某種程度上,掩蓋著另一張‘封建主義’ 的面孔。兩者都把中央集權獨裁專制,當作攻擊的目標。”
東方傳統意義上的封建主義,指的是中央集權下的封建家天下,簡言之,就是把國家視作某一個家族私產,但是這個家族管理這個國家的手段是中央集權。
而西方意義上的封建主義,其實是指的地方自治,西方封建王國通常都是若干個地方領主集合,國王只是這些地方領主的領導者,而非主人。
周錫瑞教授所說的“封建主義”其實就是辛亥革命後大行其道的“地方自治”。
攤開來說,辛亥革命既是共和對封建家天下的革命,也是地方自治對中央集權的革命,甚至後者對近代中國影響更加深遠。
辛亥革命爆發後各省紛紛宣佈獨立、二次革命後由同盟會控制的江西省宣佈獨立、袁世凱稱帝后以蔡鍔為首的西南各省宣佈獨立、張作霖在直奉戰爭慘敗後宣佈反東三省獨立,這一切都意味著在辛亥革命後很長一段時間,中國政治上的“去中心化”,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不再是封建家天下時代的上下級關係,而是平級關係,甚至中樞是否具有權威,是否有合法性,其判斷標準已經不再是中樞,而轉移至地方,在於各省是否承認中樞的最高權威性。
比如第一次直奉戰爭慘敗的張作霖,宣佈東三省“獨立”,這也就意味著以曹錕為首的北洋政府儘管獲得了西方各國承認,但是在東三省並沒有合法性和權威性,只有張作霖代表東三省承認北洋政府的合法性和權威性,北洋政府在東三省才重新具有合法性與權威性。
當然,古代王朝崩潰後都會有一段割據亂世,乍看上去,辛亥革命後各省軍閥割據也並不稀奇,但是如果我們深入剖析就能發現,辛亥革命之後地方自治絕不僅僅是軍閥割據的藉口,確實也有很強的民意基礎。
比如張作霖的“錢袋子”,奉系軍閥理財高手,奉天省(今遼寧省)財政廳廳長王永江之所以1926年憤然辭去奉天省財政廳長一職,原因就是王永江不願意看到張作霖揮霍東三省老百姓的積蓄去“稱霸中原”。
王永江多次表示以東三省富饒,應該關起門來搞建設,而不是一味地想“武力統一”。
我們何必去參加內戰呢?如專心實修內政,把東北治理好,富強起來之時,我們不用去打,他們自然來投我們,地盤可以不擴自張,何必急在一時呢?
郭松齡率軍反奉時,所喊出的口號也是不滿張作霖“武力統一”,號稱自己將來要“閉門搞建設”。
由此可見,辛亥革命另一條隱秘主線就是“地方自治”為中心,反對中樞集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