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上海市收藏協會 上海市收藏協會 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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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欄目自去年3月5日開啟後,每週一篇,已引起海內外藏界關注,在此深表謝意!
《大言齋筆記》是我國藏界首部筆記式回憶錄,也是創始會長吳少華的筆耕新作。它以人抒情,以情憶事,以事記史,其中有不少都是塵封的舊事。這些娓娓道來的舊事,向我們展示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海派收藏的過往足跡。
那些曾經為海派收藏作出奉獻的人,我們不應忘記他們。記住嘍,每週三不見不散,並請轉閱!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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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天皿化腐朽為神奇》
已故天然造型藝術收藏家彭天皿先生,是我時常思念的老朋友,儘管他的年齡是我父輩的歲數。在我對他的記憶裡,這位收藏家能化腐朽為神奇,因為他收藏的都是些朽木枯根、奇異怪石以及各類天然之物,並從中發現美。
我認識彭先生也較早。大約在1988年的暮春,南京雨花石收藏家喻寶璽來上海舉辦展覽,展覽的地點在人民公園。我與喻寶璽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也是朋友介紹的,但在此前一年前,我將他寫進了《收藏曆史的人》一書。他與火花收藏家季之光一齊成為了該書的兩位外埠的藏家。我去人民公園看喻寶璽的雨花石展,展覽放在游泳館裡辦,因為人民公園的游泳池是露天的,只有夏、秋季節開放,其餘時間則利用場館舉辦臨時展覽。就是在這個展覽上,喻寶璽向我介紹了兩位上海的收藏家,其中一位就是彭天皿先生,另一位則是雨花石收藏家吳浩源。
彭天皿先生絕對是一位老派的長者,和藹、熱情,彬彬有禮,我們立在一邊就這麼交流起來。他告訴我去年的8月17日創辦了“彭天皿天然造型藝術館”。我知道他的大名,是因為我們都是中國博物館學會的會員。在當時,國字頭的協會的入會門檻極嚴,一般不吸納社會人士參加。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上海的民間家庭博物館熱正在興起,中國博物館學會解放思想,敢於突破,向上海的收藏家敞開了大門,好像一共有六人,還有陳寶定、王安堅、陳寶財、韋清。我們這些人都是經過上海博物館推薦的。臨分手時,彭先生遞上了名片,希望我能去玩。
“彭天皿天然造型藝術館”坐落在南市老西門林蔭路上,上世紀九十年代西藏南路闢通時,林蔭路絕大部分都融入了西藏南路,只剩下靠陸家浜路一點尾巴了。第一次我去這家藝術館記得是晚上,在林蔭路60弄23號一幢石庫門的亭子間,我又見到了彭先生。一進門,迎面是一張書桌,桌上擺滿了幾十樣天然造型物,靠牆有個大玻璃櫥,裡面藏著樹根、樹枝的人物或動物造型藝術品,還有山石、水石的龍、虎、狗生肖,另一面牆上掛著各式紋飾圖飾,有大理石,也有青銅器獸形圖拓片,地上的幾隻盆裡還養著十來只異紋背殼烏龜,這讓小斗室容集了大自然之美。
在這間微型藝術館裡,我靜靜地聆聽著這位老人的敘述,他對藝術造型的感受來自於他的藝術素養。年輕時酷愛繪畫,曾是中華老字號冠生園食品公司的廣告美術師。後來又拜嶺南派國畫大師黃幻吾為師,並深得大師賞識。1943年,年僅21歲的他,就在上海創辦了“風劍樓國畫專科學校”。解放後,他供職上海美術設計公司,專門從事博物館、展覽會的總體設計工作。上海的魯迅紀念館、自然博物館、歷史博物館、韜奮紀念館、北京軍事博物館等,他都參與了總體設計。另外,還曾為在香港舉辦的“中國美術電影展覽會”與在日本舉辦的“魯迅生平展”作過設計。彭先生一生作過數不清的設計,他跟我說,最得意的是南京長江大橋橋頭堡設計,那上面的三面紅旗的構思,就出自於這位美術設計師。
據筆者所知,彭先生是中國民間收藏界至今仍唯一的天然造型藝術收藏家,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發現,始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當時,他在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為動畫片《孔雀公主》做模型,有一天,他從一堆由無錫運到廠裡的木料中發現一段樹樁,憑著直覺,也憑著興趣,他撿出一根樹樁,將外面的封泥用水沖洗,漸漸地一隻活脫脫的狗頭就顯現出來了。這隻出汙泥之狗,妙就妙在神態天然呵成,它正扭首回顧,雙耳直堅,而且眼神深邃富於表情。老彭將這件惟妙惟肖的樹樁造型,取名為“天狗”。後來,他還為此印製成明信片,人們爭相觀賞,無不稱奇。
這位絕無僅有的藏界奇才,他還用自己的收藏品書寫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彭先生有一枚叫“眼睛”的雨花石,某日他突發奇想,想試試這枚水石紋飾的逼真程度,於是他帶著這枚雨花石的照片到醫院找眼科醫生。醫生仔細觀察了照片上“眼睛”的瞳孔,確診“眼睛”四周的紅絲為“虹膜”。事到這時,掩飾不住內心喜悅的彭天皿向醫生道明瞭真情,醫生驚詫不已,石頭假“眼睛”竟然瞞過了人的真眼睛。
彭天皿先生就是這樣一位化腐朽為神奇的收藏家,關鍵的關鍵,是他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發現美。有一次,他在江陰路花鳥市場,正碰上一個攤頭出售盆景山石,因為剛從原產地運來,論斤出售,老彭看到有一塊橫石無人要,這塊重十七公斤的山石,被他二元一斤買下了。他用腳踏車將石頭駝回家,仔細刷去上面的落泥,再側過身來,一條有角、有須、有牙、有眼的“臥龍”就出現在眼前。
還有更稀奇的故事,他從中央商場大理石煤氣灶檯面板上,發現了一幅水墨雪松圖。從剖開的樹樁木紋中,他覓到了噘嘴翹尾的小松鼠,而且是一對。又有一次,從紹興魯迅故居參觀出來,在路上從一段被人踢來踢去的竹節身上,發現了皮色斑駁的“小青蛇”。筆者因為與這位老藏家關係好,所以我常常成為他的新發現的最早觀眾,我至今仍儲存著一封彭先生2005年9月4日的來函,這一天是農曆8月初一,來信報告他發現了一件“嫦娥月宮戲白兔”的藝術品,材質“生薑”。原來這是他6年前在唐家灣菜場買的一塊生薑。
就是這麼一位奇思異想的收藏家,為我們留下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故事,也為海派收藏留下了一段段佳話。彭天皿先生已逝世多年,但他的收藏故事卻令人難忘。
吳少華書於大言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