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偏僻的街道上,瘦弱的路燈投下昏暗的微光。那微光時不時的閃爍幾下,也不知道這情況持續了多久,三個月?半年?甚至更久。
街上的商鋪不多,大多數都關了門,只有一家賣日雜的小店還開門亮著燈,她們全家住在這裡。店內的東西多而凌亂,門口緊挨牆壁的貨架上擺放著一臺老式的17寸電視機,電視機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現在是晚上七點整,電視里正播放著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女主人是一名30多歲的家庭主婦,她做好了飯菜,喊男主人及孩子過來吃飯。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兒,八九歲的模樣,蹦蹦跳跳的去洗手。灶上熬好了八寶粥,涼拌一盤土豆絲,炒鍋裡燉著雞塊蘑菇,女主人動作麻利,一張摺疊桌,三個小板凳,一粥兩菜,四個白饃,晚餐開始!小姑娘伸長了筷子就要去夾雞塊兒,女主人用她的筷子“啪”的一聲敲在小女孩的筷子上:別急,等你爸爸來了再吃!男主人聽到喊叫,放下手上的活,過來吃飯,他們一邊吃一邊看中央電視臺播放的《新聞聯播》。
街道的北頭,一個50來歲的乞丐,精瘦,如果現在來陣大風就能把他颳走。他個頭有一米七五那麼高。臉上的顴骨高高聳立,快和鼻子一般高,這一定是他飢一頓飽一頓造成的。他的頭髮凌亂不堪,一縷一縷,黏在一起,應該能扎個小辮子。瘦脫相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眼珠子向外突出。現在已是深秋,可他身上卻套著一件不知從那裡撿來的,肥厚的辯不出顏色的短袖,細長的胳膊在肥大的衣袖中瞎晃盪。左肩膀上還破了一個大洞,髒兮兮的褲子依稀能辨出黑色,腳和褲子有20公分那麼高,絕對的吊腿6.5分褲,這條黑褲子鬆鬆垮垮的系在腰上。腳上踢踏著的鞋子極不合腳,後跟多出一大截,是一雙灰不拉幾的鬆口布鞋。
這個乞討的人經常再這條街上 瞎轉,精神不正常,應該是年輕時受了刺激,爹媽故去,也沒人給他看病,一直這樣拖著。他把雙手背在身後,一邊走一邊使勁地踢腳上的鞋,踢出“嗵嗵”的響聲。口中恨恨地罵著:告,你去告,老子不怕你!剛走了兩步,又換詞了:開會了,開會了,都坐好!這一次的中心是……上面要求我們………後面的字你就算屏住呼吸也聽不清楚他喊的啥。
夜是那麼的安靜,偶爾一個騎電瓶車的人從街上滑過,這個乞討的人,他的喊聲和踢鞋子發出的響聲,在大街上格外有穿透力。他踢鞋子踢累了,不是,是喊累了?哦,興許是餓了,他不再發聲,放慢了腳步,甚至蹣跚著向前。他看到開著門的日雜店,乾脆靠著日雜店門口的牆壁,想歇一歇,電視里正在播放的《新聞聯播》吸引了他,他傾斜著身子伸長脖頸認真地觀看《新聞聯播》,神情專注,看得津津有味,這會,你無法想象他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乞討人,看《新聞聯播》這件事在他以前精神正常的時候,可能是他生活中的一個重要習慣。
小女孩兒瞧見了他,她用左手推了一下正在埋頭吃飯的媽媽,握著筷子的右手指向門口,眼裡裝滿了恐懼。女主人起身向外望去,她看到了門口乞討的人。她站起身,從裝饃的饃簍裡拿出一個白嘩嘩的饃,又把饃掰成兩瓣,把土豆絲、雞塊兒蘑菇片加進去,加的菜太多,饃都合不上了。她只好雙手捧著這個加滿了肉和土豆絲的饃,遞給了這個乞討的人。這個精神不正常的乞討人,貓著腰,探出前身,因為他比女主人高出一大截,他必須這樣。他伸出那雙皮包骨頭髒兮兮的手,捧回這個加滿了肉和土豆絲的饃,他有點驚慌失措,也許沒有人給過他這麼好吃的饃。可他並沒有吃,他雙手捧著饃,對著女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滿懷感激地對女主人說:“謝謝,謝謝你的饃,給您添麻煩了”!態度極其真誠,說完這些話,他倒退幾步,蹲在店門口的地上,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吃完饃他一抹嘴巴,揚長而去。
他的舉動和語言使女主人感到震驚。乞討的人沒有幾顆牙,他像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一樣,吐字不清,可女主人能夠感受到他表達的是什麼!
謝謝,謝謝你的饃,給你添麻煩了!
這是一個精神受了多年刺激的人說的話嗎?這是一個乞討多年人的語言嗎?女主人觸電般愣在那裡,想起她以前也曾多次施捨過食物給他,那幾次他接過食物,基本面無表情,只有一次裂開沒幾顆牙齒的窩窩嘴笑了笑,而這一次他卻開了“金口”。
謝謝,謝謝你的饃,給你添麻煩了!
女主人感嘆道:根植於內心的修養早晚都不會過時,這人年輕那會絕對是一個高素質的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