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遠房叔叔,二十年前,騎著生產隊的馬去公社開會,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只他一個人和馬在路上走著。從生產隊去公社的途中要經過爛死崗子——就是村上掩埋親友的墳場。我這個遠房叔叔和馬從爛死崗子過,突然一股鬼火沖天而起,而且就在他前邊不遠的地方,鬼火比騎在馬上的他還高。
起鬼火的事他常見了,他又是隊幹部,不信迷信,倒不十分的害怕。
害怕的是馬,那馬一陣風地馱著他跑回村子,到了馬棚,它背上的毛還是立著的,身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我的遠房叔叔對這件事沒在意,還當笑話跟周圍的人講。
——我就是聽了我遠房嬸子講的這件事。
但不久,那匹馬死了。
有人說:“是嚇死的。”
又有人說:“是給它的舊主人叫去了。”
有好事的人到起鬼火的地方去看,發現起鬼火的墳是我們本家九老太爺的,那匹馬正是九老太爺侍弄大的,自然對它很有感情。
有人說:“是九老爺子要騎它!”
我相信這是迷信,但我覺得這是一個有意思的故事,像我聽說那個九老太爺常在月光下拉胡弦兒一樣。
——這裡邊有農民對樸素生活的辨析和態度!
雞
我的三表姐嫁給了一個地主的兒子。在那個年代,她的窘迫可想而知。
我的表姐夫到北荒上的一個磚廠幹活——我們老家的那個地方管黑龍江都叫北荒。表姐夫在北荒幹活,一年只能回來一次。他掙的錢不多,也不少,除去自己在外的花用,也剩不下幾個。
三表姐在家養了幾隻雞。
她指望雞一天天快點長大,下蛋賣錢。
眼瞅著雞豐羽了,可給黃皮子拽走了一隻。
小心防範著。
又給拽走一隻。
這一天,三表姐到院子裡去抱柴禾,突然發現有隻黃皮子在柴禾堆上坐著呢,就是這個傢伙!三表姐看它的嘴邊還有雞毛呢!
不知為什麼,三表姐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她進屋拖出兩個孩子,對黃皮子說:“你看看吧,你也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你看我這兩個孩子才多大?我都捨不得給他們一個蛋吃!你是仙兒,是仙兒,你知道個啥呀?”
言到傷心處,三表姐泣不成聲。
黃皮子看了看眼前的情景,轉身走了。
三表姐家再沒丟過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