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豔陽高照,首富孫員外家喜添麟兒,起了個乳名叫小寶,喜不自勝,銅錢都發了四籮筐。
時光飛逝,轉眼三年過去了,按民間風俗,孫小寶已經在人間立住了腳,不會輕易被陰差帶走了,於是正式取名叫孫瑾,大開流水席,招待四方親朋。
大家正在喝酒的時候,孫員外牽著孫瑾出來酬謝大家。那孫瑾雖然才三歲,但口齒伶俐,說話行禮一五一十,落落大方,有模有樣。
眾人稀罕不已,都說孫瑾聰明伶俐,前途無量,孫員外十分得意。
轉眼又是三年過去了。這天是元宵節,孫員外帶著孫瑾去觀燈,沒想到才六歲的孫瑾猜出了不少燈謎,引得好一群人跟著看熱鬧。
這時有個算命攤子引起了孫員外的注意,他拉著孫瑾往攤子前走去。
那個攤子前已經擠了不少人,但那個算命先生卻閉著眼睛,口稱“只算有緣人”,並不肯給大家算命。
孫員外奇怪極了,那個算命先生穿著破爛,面黃肌瘦,一看就是吃飯都成問題的樣子,卻又不肯給人算命,難道是在故弄玄虛?
孫員外帶著孫瑾剛走到攤子前,那個算命先生突然睜開了眼睛,指著孫瑾欣然道:“有緣人來了!”
孫員外嗤之以鼻,他已經斷定這個算命先生是在故弄玄虛了。見他和兒子穿著講究,身邊帶著下人,就稱兒子是有緣人,然後藉機多要錢。這個算命先生做的一定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生意,難怪窮成這樣!
孫員外冷哼了一聲,拉著孫瑾就想走,這時那個算命先生報出了一串生辰八字,孫員外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帶著孫瑾,轉身走到了算命先生的面前。那串生辰八字正是孫瑾的出生日期。
算命先生見孫員外帶著孫瑾站在了自己面前,露出了一絲笑容,對孫員外道:“在下算命,不收分文,孫老爺不必擔心上當。”
孫員外的臉霎時紅了,連忙掩飾道:“若是算得準,不會少了先生的算命錢的。”
算命先生淡淡地道:“機緣巧合,十年前孫老爺曾經救過我一命,我只是一報還一報罷了,怎敢收錢?”
孫員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認識這個算命先生。
圍觀的人不由得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都說難怪算命先生不肯給自己算命,原來是特地來報恩算命的。這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給人算一卦,測個吉凶,也能算報恩。
這時,算命先生已經把孫瑾拉了過去,摸摸孫瑾的手,又看了看孫瑾的面相,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見此情形,孫員外既緊張有些惱怒:“先生這是何意,難道我兒有什麼不妥嗎?”
算命先生還是搖頭:“那倒不是,只是令郎的前程恐怕不是很盡如你意。”
孫員外更是有些不高興了:“先生有話儘管直說,遮遮掩掩的幹什麼!”
算命先生點點頭,拿出了一張白紙來,對孫員外道:“口說無憑,以圖為證,還請孫老爺過來看。”
“一張白紙讓我看什麼!”孫員外不由得嚷了起來,圍觀的人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算命先生神色嚴肅,鄭重道:“這是測命圖,能測出人的身家命運。不過這圖頗耗費我的心力,因此一年只能用三次。三個月前,這圖已經用過一次了,現在還能用兩次,就給孫老爺和令郎各用一次,也算我報答孫老爺你的救命之恩了。”
孫員外好奇極了,問算命先生道:“就這麼一張白紙,怎麼測得出我父子二人的身家命運?”
算命先生拿出了一根銀針,讓孫老爺伸出中指,在孫老爺的中指上紮了一針,擠出三滴血來,滴在那張白紙上。那三滴血一下子就滲進了白紙中,不見了。
這時,算命先生開始唸唸有詞,飛快地在白紙上做著各種手勢,一會兒,白紙上漸漸顯現出了第一幅圖,一個員外打扮的人站在那兒,身旁是一座金山,一座銀山。
算命先生附在孫員外耳邊輕聲解釋道:“孫老爺命中有金山銀山各一座,因此能成為這城中首富。”
孫員外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城裡誰不知道自己是首富,這圖也不怎麼樣嘛!
一會兒,第二幅圖又顯現出來了,上面從大到小畫著三個男子和兩個女子,其中最小的男子閉著眼睛躺在地上。
算命先生又低聲道:“孫老爺本來應該有兩個兄弟兩個姐妹的,但是有個兄弟半路夭折了,因此只有一個兄弟了。”
孫員外驚異地瞪大了眼睛。他有一個弟弟,出生不到半歲就沒了,這事連他的妻子都不知道。
又一會兒,第三幅圖出來了,圖上畫的是一座山,山的兩邊是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兩人均是怒氣衝衝,互不理睬的樣子。
“孫老爺夫婦隔座山,夫妻之間不太和睦。”算命先生對著孫員外耳邊細語道。
孫員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和妻子王氏是患難夫妻,但後來王氏不滿意他納柳娘做妾,兩人日漸離心,貌合神離已經很多年了。不過因為一直要在外面應酬做生意,為了維護自己重情重義的形象,他以剝奪兒子繼承財產為威脅,逼著王氏一直在和自己裝恩愛。這事連岳父岳母都沒發覺過。
三幅圖顯示完畢,測命圖又成了一張乾乾淨淨的白紙。
這下子孫員外對測命圖已經是深信不疑了。他對著算命先生深深作了一個揖,懇求算命先生不要把剛才測出的結果說出去。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窺探天機已經是不對的了,若還管不住嘴巴,那就得馬上下地獄了。”
接著給孫瑾使用測命圖。
“令郎才六歲,窺破太多天機對他沒有好處,因此在下只能給他測未來十年的身家命運。”算命先生告訴孫員外說,“不過,能預知十年的事情也已經夠了。”
孫員外不自覺地抓緊了孫瑾的手,點了點頭。
於是孫瑾也滴了三滴血在白紙上,一會兒第一幅圖顯現出來了。一個少年身邊放著四個打開了的箱子,一個大一些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米,一箇中等大小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衣服,一個特別小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銀錢,還有一個最大的箱子裡面裝著的是書。
“先生,這是我兒的身家嗎?”孫員外問道。
“是的,”算命先生解釋道,“這是令郎十年之中命中註定只能擁有的身家。”
“十年之中就這麼四個箱子?”孫員外驚呼道。
算命先生緩緩點頭。
“那怎麼可能?”孫員外一臉的不可置信,脫口道,“我早就給寶兒置辦了好些田產鋪面,我兒就是下輩子都吃喝不完……”
算命先生長嘆了一聲,對著孫員外鄭重其事地道:“令郎這十年之中,命中註定只能享用這麼多。孫老爺若執意給他太多,讓令郎提前享用完,那……孫老爺就該留不住令郎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孫員外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他一共三個兒子,兩個兒子是王氏生的。和王氏關係不好,連帶著兒子他都不怎麼喜歡。
孫瑾是他最喜歡的小妾柳娘生的,而柳娘生了孫瑾後沒多久又去世了。孫員外把對柳孃的愛和思念都傾注到了孫瑾身上。孫瑾就像他的命根子一般,從來容不得他人說孫瑾半句不好聽的。如今聽算命先生說如此不中聽的話,孫員外當即就忍不住變臉了。
算命先生笑了:“看來孫老爺愛兒之心甚是拳拳啊!既然如此,那孫老爺就該聽在下一言,從今日起,讓令郎吃飽穿暖即可,不要給他太多,不然……”算命先生的話戛然而止,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孫員外。
孫員外的臉色很是難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第二幅圖又顯現出來了。圖上畫的是一個少年在一座山上讀書,山下有幾個拿著刀的人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少年。
“這是什麼意思?”孫員外看不懂畫,忙問算命先生。
“看來孫老爺得把令郎送到松山書院去讀書,令郎才能平安度過這十年啊!”算命先生嘆道。
“先生是說我兒有性命之憂?”孫員外緊緊地盯著算命先生,一字一句地道。
“後宅不寧,令郎兄弟不睦,難道孫老爺毫無察覺?”算命先生道。
孫員外頹然點了點頭。孫瑾長到六歲了,兩個哥哥見到他還是冷眼以對,從沒給過這個弟弟好臉色。
孫瑾在家裡也遇到過好幾次危險。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不巧或是孫瑾自己調皮,其實細究起來,都有人為的痕跡。而柳孃的死孫員外都有所懷疑,只是沒有絲毫證據,只得把懷疑暗藏在心裡。
兩人說著話,第三幅圖又出來了。畫上是一個少年和一個拿著劍的女子在牽手同行。
“這是令郎的婚姻。看來令郎要娶一個習武的女子為妻了。”算命先生呵呵笑道。
孫員外心裡又是一沉。他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了,等孫瑾成年,他就是六十多快七十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因此早早地就替孫瑾打算好了,要給他找一個有力的靠山,過段時間就去替孫瑾和吳縣令的小女兒訂婚。
雖然孫瑾是庶子,但他已經逼著王氏把孫瑾記在了名下,加上他留給孫瑾那麼多田產鋪面。因此吳縣令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兩人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就差舉行儀式了。
可據孫員外所知,吳縣令家的女兒學琴棋書畫可能,學女紅針織可能,就是不可能學武功。
在世人眼中,女子學武那是粗俗之人才會做的事,是很難嫁出去的。城裡開武館的譚家的女兒就很難找婆家。
譚家?孫員外想到這裡,不由得脫口問道:“先生莫不是要讓我兒和譚家結親?”
譚家有個小女兒,才四歲,據說天生神力,是個練武的好材料。當時這話傳出來時還被眾人恥笑了好久。
“是的,只有譚家小女兒才是令郎的良配,才能保得住令郎的平安,讓令郎順遂一生。”算命先生肯定道。
三副測命圖已經顯示完,孫員外不由得苦笑起來。他扭頭吩咐僕從拿出銀錢來賞給算命先生,誰知再轉頭過來一看時,那算命先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消失不見了,而且連那算命攤子都沒有了……圍觀的人譁然大驚,議論了好久才散去。
孫員外若有所思地站了好半天,才帶著孫瑾回去……
回去後,孫員外便立刻下令,從此孫瑾再也不能錦衣玉食,吃飽穿暖就行,還把已經定給孫瑾的田產鋪面都收了回來。又去和王氏商議,讓二兒子和吳縣令的小女兒定親。
二兒子今年十五歲,吳縣令的小女兒八歲,兩人也不算相隔太遠。
王氏一聽,驚訝極了,但也十分歡喜。吳縣令也很高興,畢竟孫員外的二兒子才是真正的嫡出。
孫員外又去譚家給孫瑾定親。譚家一聽孫員外要讓自己的小女兒和孫瑾定親,又驚又喜,忙不迭地答應。沒過多久,兩家就把親事給定好了。
這讓王氏更是驚異得瞪大了眼睛。後來得知了測命圖的事後,才冷笑著說:“全心全意地還是在替那賤人生的賤種考慮,我還以為他是良心發現了呢!”
說來也奇怪,自從孫瑾沒有受到這樣那樣的優待之後,他的身體竟然比往日健康了許多,遇到這樣那樣的危險也少了很多。這讓孫員外更加堅定了一定要聽算命先生的話。
於是第二年,孫瑾滿了七歲之後,孫員外又把孫瑾送到了松山學院去讀書……
時光飛逝,轉眼八年過去了。吳縣令已經升為了知府。王氏得意洋洋地把吳知府的小女兒娶回了家,嘲笑已經病臥在床的孫員外道:“可笑有些人,竟然相信一個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讓我白撿了一個這麼好的兒媳婦……”
孫員外強笑道:“吳氏不也是我的兒媳婦嗎?”
“那可不一樣,”王氏冷笑道,“在你心裡孫瑾才是你的兒子,譚家那個粗莽女才是你選定的好兒媳婦呢!”
孫員外不禁暗暗後悔。誰知,吳氏嫁過來一段時間後,真面目就露了出來,驕橫跋扈,脾氣天大,仗著吳知府的勢,連王氏和孫員外都不放在眼裡。
孫員外的二兒子和吳氏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鬧得家裡雞飛狗跳。
王氏自然成了“救火隊員”,天天忙著去“撲火”,連每天必須來諷刺一次孫員外的都顧不上了。
這樣亂哄哄地過了半年,王氏已經是焦頭爛額,於是又來責罵孫員外,故意把吳氏這樣的兒媳婦定給她的二兒子。孫員外只能苦笑。
不成想,又過了半年後,那吳知府竟然因為貪贓枉法獲了罪,一查就查到了孫員外家。
一夜之間,孫員外的田產、鋪面全都被查封,田產、鋪面的主人要被關進大牢待審。
因田產、鋪面都被王氏趁孫員外生病,全轉入了兩個兒子的名下,結果兩個兒子都被關進了大牢。連孫員外和王氏、吳氏和大兒媳都被帶去過堂。只有孫瑾因一直在松山書院讀書才得以倖免。
孫員外這時更是相信算命先生的話句句都是真言了。
一年之後,吳知府的案子終於結了,孫員外的家產損失了一半。因孫員外的兩個兒子均有不法行為,官府判定財產大部分歸孫瑾所有,兩個兒子只能得一小部分。
孫員外的兩個兒子又氣又恨,竟僱了殺手去殺孫瑾。幸虧譚家得了訊息,派了小女兒前去護著孫瑾,孫瑾這才平安無事……孫員外的兩個兒子又一次進了大牢……
王氏被接二連三的事情打擊得有些瘋瘋癲癲的了,告訴孫員外說,柳娘是她殺的,孫瑾幾次遇險也是她派人做的……
孫員外老淚縱橫,沒有責怪王氏,而是把她好好地照顧起來。又去牢裡看望兩個兒子,給他們上下打點,免得吃苦。
看著白髮蒼蒼的爹拖著病體還在為自己東奔西走,兩個兒子終於悔悟了,都說出獄後一定會和孫瑾好好相處,兄弟同心協力的過日子。
又是元宵節來到了,孫瑾從松山書院回來了,扶著孫員外來看花燈,他們又看到了那個算命先生。十年了,那個算命先生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
見到孫瑾,算命先生招呼他過去,又給孫瑾用了測命圖。
這次孫瑾的三幅圖顯示他有金有銀,夫妻恩愛,兄弟和睦。孫員外欣慰至極地笑了……
算命先生隱入了黑暗之中。一個婦人走了過來扶住他,說道:“謝謝爹,給瑾兒改了命。”
那個算命先生笑道:“謝什麼,瑾兒也是我的外孫,我不幫他幫誰。”說著,二人隱入了黑暗之中,跟著無常向地府走去……
原來那婦人是孫瑾死去的孃親柳娘,而這個算命先生則是柳娘去世的爹。為了改寫孫瑾的命運,她父女二鬼不願去投胎,一直羈留在人世間,直到現在才去地府……
(圖片來自網路,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