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某
唐朝貞元年間,河朔之地有個姓李的人,他年輕時有力氣喜歡武藝,經常和些不良少年為伍。到了二十多歲,他才安下心來讀書。李某讀書後很有成就,詩歌寫得很好,先是做了河朔地方官,後來升任深州參事。他形象好,善談笑,對於琴棋書畫,唱歌踢球都很在行,得到太守的青睞。
當時王武俊是成德節度使,居功自傲,目無朝廷,各郡太守都像害怕老虎一樣怕他。某次,王武俊派兒子王士真到各郡視察。他來到深州的時候,太守大擺筵席,非常恭敬。又怕有人不會說話得罪王士真,不敢找幕僚下屬陪酒。
王士真也很高興,認為深州太守比其他郡的官員都要好。喝酒到半夜的時候,王士真說:“承蒙厚待,只是沒人陪酒有些寂寞,找兩個人來吧!”太守說:“這裡偏僻沒有名人,又顧忌大使的威名,不敢找些閒雜人等。如果真要找人陪酒,參軍李某還算風雅。”王士真說:“把他找來。”
李某到來,恭敬地對王士真行禮。王士真看到他後,臉上卻露出怒色。李某坐下後,小心翼翼,王士真更加生氣,瞪著眼睛握住自己的手腕,完全不是原來高興的神色。太守很害怕,不知道王士真為什麼生氣。而李某面色蒼白,大汗淋漓,緊張得連酒杯都拿不住。
王士真瞪視李某好久,忽然叫隨從把他抓起來。李某被關到監獄後,王士真又高興起來。宴席結束後,太守又驚又怕,悄悄找人去獄裡問李某:“在酒席上沒看出你有失禮的地方,為什麼大使生氣了呢?你知道原因嗎?”
李某先是落淚,好久後才開口說道:“聽佛家說因果報應,我現在是相信了。我在年輕時家裡窮,暗地經常和無賴子劫奪行路客人。有一天,我獨自騎馬帶刀在山路上遇到一個年輕人。那人牽著一匹騾子,騾子上馱著兩個大包裹。我看看左右沒人,就把他推落山崖,趕著騾子回家,得到很多綢緞。從此稍稍寬裕,才開始閉門讀書。到現在已經二十七年了。今天我看到大使,儼然就是以前殺害的那個青年。我自知死期不遠,只能伸著脖子等待,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替我謝謝太守這麼多年的知遇之恩,希望死後他能妥善安排我的後事。”
早晨,王士真醒來,忽然想起昨晚的夜宴,急忙招呼手下人:“去把李某的首級取來。李某首級拿來後,王士真大笑,非常高興,再次找太守喝酒。”太守看他心情很好,藉機說道:“我沒有什麼能力,僥倖管理一郡,而大使巡查,沒有責罰我的過失,真是恩慈有加。昨晚讓李參軍陪酒,本來是想讓您高興,沒想到他愚鈍不識禮法,以致惹您生氣。他罪有應得,下官也罪該萬死。只是他到底為何觸怒大使,我還是不太明白。請大使明示,也以此告誡下屬,將來不犯這樣的錯誤。”
王士真說:“李某並沒得失禮,只是一看到他我就心生憤恨,現在已經把他殺掉,我也開心了。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過後,太守側面打聽,王士真正好二十七歲。看來,李某殺害的那個年輕人,當年就投胎到了王武俊家。太守感嘆了好久,給了李某家人一筆錢。
俞叟
尚書王潛出任荊南節度使時,有個親戚呂生投名片拜見。王潛看他衣衫襤褸,面有飢寒之色,就沒接待。呂生非常鬱悶,找了家客店住下。一個多月後,更加拮据,只能把驢牽到市場賣掉。
負責監管街市的小吏叫俞叟,他把呂生喊過去詢問緣由。呂生說:“我家住在渭北,窮困無法贍養父母,節度使是我的姨父,所以前來尋求幫助。到了帥府,節度使不屑一顧。沒有路費回家,只好滯留客店,賣了驢維持。”
俞叟說:“這真是讓人不平,我雖然貧窮不能在錢財上幫你,但你可以暫時去我家吃住,不用推辭。”
呂生表示感謝後來到俞叟家,狹窄簡陋,簷頭和圍牆都已經損壞。屋裡連床都沒有,一張破草蓆鋪在地上。俞叟用瓦罐盛了小米飯給呂生吃。
到了半夜,俞叟對呂生說:“我年輕時候喜歡道術,在四明山中跟道士學會了長生的法門。因為有件事沒辦完,隱藏行跡在這十年了。周圍鄰居沒人知道我會法術。今天看你困在異鄉,非常同情,今晚就用個小法術幫你籌集回家的路費。”
呂生不太相信,但也看出俞叟不是普通人,就信口答應,並表示感謝。俞叟拿出一個瓦罐放到地上,蓋上蓋子。半頓飯功夫,開啟蓋子,裡面出現一個小人兒,五寸多高,紫衣金帶。俞叟指著小人兒說道:“這就是王節度使的魂魄。”呂生仔細看看,果然很像,不由感到奇異。
俞叟對小人兒說:“你表侄家境貧寒,雙親無法贍養,從渭北遠道而來尋求接濟。你本來應該好好招待,再送他些錢財,為什麼嫌貧愛富,置之不理?今天並不責罰你,趕快送他一大筆錢,讓他回鄉。”紫衣小人兒彎腰行禮,做出謹遵教導的樣子。
俞叟又說:“呂生沒有僕人馬匹,你送他一馬一僕,帶上二百匹布。”小人兒又彎腰受教。俞叟把瓦罐蓋上,再開啟,小人兒不見了。
天剛亮,俞叟對呂生說:“你趕快回客店,節度使正在找你。”呂生回到客店,帥府果然派人來找他。王潛見到呂生道歉說:“侄子遠道而來,我卻因為軍務繁忙沒有好好招待,真是慚愧,希望你能理解。”
當天,呂生被安排到官府亭館住下,又宴請遊玩兩天。然後送馬匹僕人,帶著二百匹布回到家鄉。呂生一直沒敢對人說這件事,直到多年以後,朋友間偶然說起神仙的事,他才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石旻
有個叫石旻的,不知道是哪裡人。他浪跡在江湖上很多年了,道術玄妙,深不可測。長慶年間,石旻在宛陵郡遊蕩,有個姓雷的部將請客,石旻也在其中。雷某的僕人網到一條大魚,幾尺長,雷某讓放到廚房裡,準備第二天烹製。當天,客人們都大醉離去,只有石旻在主人家住下。
第二天,準備做魚的時候,卻因為天氣太熱,大魚已經腐敗不能食用了。僕人想要扔掉,石旻說:“不要扔,我能把它救活!”雷某笑道:“先生不要亂說,就算有良藥,怎麼能把死魚救活呢?”
石旻說:“大家等著看吧!”說完拿出一個小布囊,倒出幾粒藥丸灑在死魚身上。一頓飯功夫,那條魚的鱗片逐漸鮮豔,接著搖頭擺尾掙扎跳動。
眾人一陣驚呼,雷某下拜說道:“先生的法術真是神奇,我們都是些凡夫俗子,真是不配和您為伍。”
雷某一直有些陳年老病,於是求石旻賜藥治療。石旻說:“不可,我的丹藥是至清至廉的東西,你是俗人,臟腑之內雞鴨魚肉,腥羶堆積。如果服下我的藥,就會互相攻擊,像水火一樣不能相容,你的身體還會完整嗎?”石旻又說:“修道成仙並不難,但是塵世俗務繁多,每個人都像籠子裡的鳥,儘管有翱翔之心,卻無法做到。”
會昌年間,石旻死在吳郡。(也可能是尸解了。)
(以上三個故事都出自《宣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