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鍾乙起了個大早。
坐在床邊,先除去這幾天,客棧需要的房租還有一頓三餐需要的伙食費,三下五除二把錢已分配,數了數,可支配的銀子總共還剩下四兩三錢銀子。
數目是有點少得可憐,不過想買菜還是夠了的。
收緊了小荷包,又往懷裡揣了揣。
這才出了門,趕集去了。
這集市就是這樣,趕早不趕晚。
早上還見青菜水嫩嫩的都折著光,到了下午就一準回變得蔫壞蔫壞了。早上菜你論斤賣,晚上你他媽就按噸賣!
做菜的人都知道,想要燒出一盤會讓人口水橫流的菜,最基礎也是最關鍵的一步,那就是菜要新鮮。
這就好比,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天生水嫩,壓根不需要多餘的修飾,稍微點上點胭脂,那都能勾人眼球,恍得人心疼。
所以。
記住高手之間的過招,選材作為最基本的起步價,就更不能落下了!
正所謂,魚不過清明,鱘魚不過端午,時令合適也是至關重要的。
現在又是夏末,天氣雖然沒有夏中的炙熱,可是不免還是讓人覺得燥。鍾乙邊走邊琢磨著,打算從鮮嫩不膩,爽口解熱的菜入手。
眼珠子一轉悠,覺得,要數鮮嫩,當然是魚肉是最佳了。
“大嬸,要買魚啊?”魚販笑呵呵的看著鍾乙蹲在魚盆旁,目光灼灼。
“嗯,想要條大的,”鍾乙點了點頭,小眼睛卻發了光一樣,一直勾勾的盯著魚盆裡面活蹦亂跳的鮮魚,手指頭不忘指著一條看起來最為活躍的肥魚,笑呵呵的問道:“這魚新鮮嗎?”
“當然新鮮。”魚販緊忙接話,也不含糊,說著順手就扭起了一條大肥魚,那魚頓時就撲撲楞楞的,愣是來回翻騰了好幾個個,以顯示自身所具有的鮮美和獨特的彪悍美。
鍾乙這麼一瞅,眼睛頓時也變得更加笑眯眯了,還別說,這魚確實挺新鮮:“那就這條吧。”
魚販也高興,順手就拿著秤砣稱:“剛好一斤七兩。”說著,魚販還拿著稱讓鍾乙看看秤,才說道:“總共一兩一錢,我看你面善,就算你一兩銀子吧。”
“多少?!”鍾乙覺得自己有點幻聽。
魚販看了看鐘乙。
天真的一位鍾乙沒聽清,於是又清了清嗓子,聲音明顯高了幾個度:“我說,總共一兩一錢,我看你面善,一共收你一兩銀子。”
鍾乙覺得魚販有點不要臉,這話都能說出口。
一兩?!什麼概念,她這下不幹了。
試想,她累死累活埋頭苦幹一個月也不過就是幾兩銀子進賬。
這邊可好,小販一條魚幾乎要了她不小的收入。
偏偏,小販笑著的時候還要擺出一副挺認虧一樣,竟然能臉不紅心不跳的就管她要一兩銀子!
坑爹吶這是!
這才一兩多的魚怎麼可能值這個價錢!
千萬別告訴她,這魚,其實很與眾不同!天生就和別的魚不一樣,不僅自身條件優厚還有又個性特點……否則,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想拖鞋砸人!
“……一兩銀子,已經很便宜了。”小販很誠懇,甚至都有點不屈不撓的說道。
鍾乙站起身,抖了抖蹲得有點發麻的腳,也不搭腔,擺明的不信。
眼瞅著,鍾乙二話不說這邊抬腳要走,小販這邊露出了唯美的會心一笑:“這位大姑,請留步。”
鍾乙撇嘴。
哼,她的輩分還別說漲的挺快,剛才還是大嬸,現在就大姑了。
小子你還挺會套近乎!
“大姑,絕對不是本地人吧。”
鍾乙眯了眯眼:“那你也不能專挑外來戶宰啊,一條魚一兩銀子是不是也太黑了點。”
“大姑啊,你不妨看看四周。”說著,小販露出了一抹語重心長的微笑,挺讓人覺得肉麻。
一咧嘴的時候,甚至都笑得鍾乙覺得後脊樑都快要起雞皮疙瘩了。
鍾乙回頭,只見長長地一條街市,幾乎全是賣菜的,那菜的品種各式各樣,雞鴨魚肉,鮑參翅肚甚至都有的賣。
不過奇了怪的是,買菜的人並不多,也就是十幾個人。
“這又怎麼了?”鍾乙頓了下,心裡覺得裡面肯定有深奧的玄機。
小販笑得更開了:“大姑一看,也是來參加天雲閣的賽事的吧?”
“……”鍾乙預設。
……小子!!挺能耐啊,都快趕上看相的了。
“這天雲閣的賽事,確實是數一數二的盛世。全國各地甚至是別國出名的廚子、美食家都會不辭辛苦的來著參加天雲閣的鄙視,這人數往少的說也得百八千的。”魚販不緊不慢的說道:
“大姑,你想想啊,這廚子要做菜,必定需要材料。
所以,比賽在前幾天,鎮子上得貨源會變得特別緊張。所以這個原因,物價自然會漲了又漲。”
“……”鍾乙似乎明白了點。
小販看著鍾乙臉上漸漸露出明白的神色,剎那間,有種孺子可教的深刻體會。
於是,也不嫌廢唾沫星子,接著補充道:“水鎮的本地人,一般都會在天雲閣比賽前就囤積一部分糧食和菜,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至於此時此刻來買菜的人,其實大多數都是來比賽的廚子。”
“這麼說,就衝你這黑價,我還得覺得慶幸了,要誠懇的覺得你還一好心,給我打了個折?”
“別客氣。”小販還挺能接住這話。
……
鍾乙臉色有點難看,有意又走了好幾家。
一打聽,那菜價果然是一個比一個熱情高漲,有的恨不得她聽得都他媽汗流浹背,直想含恨就這麼去了。
沒法,轉了一圈又一圈,都快變成騾子了。
最終。
鍾乙有些不好意思的磨嘰回來了,臉上有點羞憤的紅。
把魚拿下了。
就這樣,不知不覺轉悠了一個上午,做菜需要的蔥薑蒜什麼的一類也總算是準備齊了。
當然這一早上下來,懷裡的荷包也就剩下一兩多點。
好在也就是個清蒸魚,不需要其他的菜來配,所以銀子還能有點剩下。
這一早上,鍾乙覺得錢花地太劇烈,真的有種肝疼的感覺。
回過神時,這邊眼瞅著魚快要陣亡了,也不含糊,緊忙借了客棧的小塊廚房,開工。
因為要參加天雲閣比試的人很多,所以基本上連續五天都會比賽,也就是俗稱的初賽制度。
到時候,天雲閣會派人現場督促,然後從各色參加這種每天選出一位選者優勝者,最後勝出的五位,才能參加天雲閣的比賽。
可見,五百兩也真是不好掙!
湊巧,鍾乙攤上了個小尾巴,今天是第五天。
廚房的小角落裡,鍾乙捧著臉,掐著點看著蒸鍋。
神色認真……
掀開鍋蓋的時候,時間剛剛好。頓時,就變得滿屋飄香,那香味不肥不膩,卻又引人食慾。一聞就覺得好吃。
就連站在一邊的店小二端菜的時候都忍不住看上幾眼,那眼睛帶著點刮目相看的意思。
鍾乙來不及多候,緊忙端著盤子放進菜筐子裡,往不遠處的天雲閣送。
一路上,緊趕慢趕還別說竟趕上了,累得滿頭是汗。
……
要不都說人家天雲閣厲害,一般二般的人敢這麼耍牛逼嘛!
鍾乙剛端上自己的菜,人家評審連眼角都不帶看鐘乙一下,估計直接把人當山野村婦了。
儘管鍾乙一個勁兒跟傻X一樣的笑,可是就算偶爾被熱絡的眼神無意間碰的交匯了一下,人家評審那也是急速的轉換開。
煩~這哪。
好不容易,前面的幾盤子吃了一口扯下,等終於捱到鍾乙試吃的時候,發現魚其實差不多也涼透了。
小廝端盤子端到評委眼前的時候,就連香味都有點被其他的菜,掩蓋住了。
只見,評審摸了摸山羊鬍子,拿筷子撥了撥魚,估計也是吃多了,擺明已經有點膩歪了:“……涼了,還吃什麼。”
說完,就要示意身邊的小廝直接把魚撤走。
鍾乙看著山羊鬍這副模樣,有點不高興了,忍不住開口:“誰都別動!”
四個字挺脆有力,立刻讓候審的會場頓時安靜了一下。
這麼對評委稱呼,是有點那啥。
順著聲音,前赴後繼的眾位參賽者也抱著好奇的心,都忍不住朝著鍾乙亮了一嗓子的地方探視過來。
果然,驟然只見一女,死死地攔住正要上臺準備換菜的小廝,那張牙舞爪的氣質絕對是讓人不敢恭維。真利落的跟個螳螂一樣,華麗麗的深處自己小胳膊還一擋~。
甚至,時不時的還不忘擰著頭,朝著坐在旁邊的山羊鬍遞上了一個你敢碰我的菜,我就當場掐死你,信不信?的威脅眼神。
山羊鬍評委一看,忍不住皺了皺花白的眉毛,看得出有點不樂意。
一個村婦見過什麼叫好吃的嗎,**成就是自家餐桌上百年不遇一次的魚肉,煮熟了就當是美味,什麼品位。
真當這裡是菜市場了。
這可是天雲閣,高雅這哪!
山羊鬍忍不住撇了下嘴。
“這位……夫人,你的菜已經涼了,不是老夫不願意品嚐,只是這熱菜,既然涼了就已經失去了資格,熱菜哪有涼吃得道理。”山羊鬍見看的人這麼多也不好意思不解釋。
畢竟,天雲閣的招牌是容不得有半刻的閃失。所以,就算再不想跟一個窮村婦解釋,可是嘴巴還得說。
“涼了就連被吃得份都沒了?”鍾乙清清楚楚的看著山羊鬍嚴重的鄙視狀態,有些豎眉毛,跟斗雞一樣瞪著山羊鬍,嗓音變得格外的開闊嘹亮。
“那是當然了。”山羊鬍也不怯場,淡淡的微笑著,用手扶了扶鬍鬚,忽然厲色道:“還不快,倒了去。”說著,朝著站在遠處小廝擺了擺手。
典型了打算以人多力量大為方針,似乎有點準備鎮壓的意思。
“你放屁,住手,誰敢倒!!”
“……”山羊鬍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刷白。
顯然是被鍾乙忽然的不文明詞語,閃到了。
這菜她可是下了本的,先不說自己花的心思,單單是這頓飯的成本也幾乎是她一個月的工錢。
她一大活人,怎麼可能因為一個老頭子,因為涼了連吃都不吃的狗屁理由,就白白浪費了她的一番心血。
這可是要被雷劈的……
“胡鬧,來人,快點把這人給我轟走!”山羊鬍也不打算再文明,幾乎是拍案而起,還頗有點晚年的英雄氣概。
鍾乙自然也不幹看。
拉扯的時候,正好瞅見站在身後的一長排人,頓時,就歪腦子一動:
“……你說我的菜涼了要倒了,那我身後面站著的這麼排隊的人,是不是也因為涼了也被倒了?
這麼多人,這麼多菜你都倒了?
我倒是好奇了,既然這樣,這裡還比個什麼勁兒的賽啊!”鍾乙說話也不客氣,專挑揭露性質的語言表達,挑了挑眉:
“我看,這天雲閣也別再張羅什麼天下第一了,直接就比誰起得早不就得了,比誰的菜最熱,誰不就穩贏了,我看直接拿火爐子準贏!”
鍾乙的話,不帶髒字偏偏讓山羊鬍覺得心口一嚥氣。
一下子就堵住嗓子眼兒了……
頓時,山羊鬍氣得有點站不住了。
此時,下面排隊的人,聞聲,一剎那變得就一個動作——都低頭看看自己個的菜。
這一看不了的,頓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炸開了鍋。
菜涼了的,沒涼了的……都有點擔憂。
菜涼了的就跟鍾乙一個模樣,恨~
菜沒涼了的,跟鍾乙也一樣,擔憂~
下面,變得一片騷動。
“天雲閣的招牌也是你一個死丫頭能說的……”山羊鬍的臉色剛難看了了,氣得一陣紅一陣白。
拍著桌子嗷嗷直叫:“還不來人,快點,把這個鬧事的給我轟走!”
“……”被山羊鬍撕心裂肺的這麼一喊,使得站住腳的幾名小廝頓時緩過神,也不再含糊,上去就揪著鍾乙往下拉。
可惜,早就騷動的下面的人,也不經意間開始變得一陣陣的不安。
天雲閣的回神大廳,一下子變得因為鍾乙的起鬨,嘈雜聲四起。
忽然,下面的人,不知道誰忽然亮了一嗓子,竟也跟著摻和的嗷嗷說道:“這女的說的是啊,就因為菜涼了,你們就都不試吃,那還要我們在這等著幹什麼?!”
忽然之間,一人開口不當緊,下面更是變得一陣沸騰。
漸漸躁動的人群和喊聲,使得山羊鬍額角滲出汗,兩眼除了瞪著鍾乙就是死死地等著鍾乙。
鍾乙倒是也不含糊,甚至比山羊鬍先進,還來得及翻了個白眼。
越來越亂得會場,眼看情況都有點變得不能收拾了……
“要不,掌櫃的您就吃吧,大不了咱們都不讓她過就成了,下面等著的人都得罪了,可真是要砸了主子的招牌了。”旁邊陪審的人,忍不住小聲在山羊鬍耳邊說道。
山羊鬍義憤填膺的等著鍾乙,有點怒髮衝冠的意思。
在鍾乙看來山羊鬍有點怒髮衝冠,要不然怎麼他一根根的白毛為什麼都有點上豎的意思……
良久,只見山羊鬍一咬牙,一跺腳。
兩眼一閉,卻還滿臉寫著,看我怎麼收拾你個小畜生。
終於,氣得抖啊抖的拿起筷子,上去就要夾菜。
下面的眾人一見老頭提筷子了,也漸漸安靜了。
竟開始好奇結果來了……
山羊鬍含恨的等著鍾乙,已經鐵了心,就算她能把魚肉做出龍肉的感覺,也不會讓這個死丫頭片子過關!!
鍾乙毅然而然的也看著山羊鬍,那老頭的模樣一副典型的餘怒未消,偽裝成分極高的層次。
鍾乙見狀,有些忍不住皺了下眉。
此男這麼苦大仇深的表情,苦逼的觸目驚心!就這麼一副苦臉,鍾乙不是沒見過,只不過因為山羊鬍太過不委婉,一臉橫怒,任誰都看的觸目驚心。
……
忍不住在心裡捉摸著,他都惱成這樣了,自己還有希望?!
開什麼玩笑!
鍾乙有個長處就是知道見好就收。
這麼一想,心裡就盤算著,估計就算真的被山羊鬍給下了筷子,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單單就看他拿筷子恨不得把筷子都給握斷了的表情,估計能入圍也一定是天下奇談。
心裡一合計,鍾乙忽然想通了。
與其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菜被人說的一文不值。倒不如,直接點,自己直接拿走。直當是這麼多的銀子,自己難得也奢侈一把,也不算浪費。
想到這……
鍾乙二話不說,一個箭步就衝上去,上手直接奪下了山羊鬍的筷子。順勢,端著菜盤子放進了筐子裡。
……
在一票驚訝的人群中,只是淡淡的衝著山羊鬍,說道:“得了,我也不難為您老人家了,畢竟這菜是給人吃得,不是給牲口吃的,免得因此糟蹋了。”
說完,她人挎著自己的小籃子,從眾人的驚訝中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天雲閣。
臨出門,還聽見山羊鬍在遙遠的人後方,氣得直咳嗽估計快吐血了。
她這邊一走。
那邊,就傳奇了。
天雲閣可是百年的基業,從沒出過這麼一檔子事……只聽見天雲閣會場裡,那可謂是一片的議論紛紛,皆是討論此婦女的來頭。
鍾乙自然不知道自己惹出了多大的影響力。
人出了門,才發現天色已經是晚霞一片紅,小風又這麼一吹。
頓時,鍾乙剛才高昂的鬥雞樣,一下子就變得鬆懈下來,耷拉著腦子長長地吐了口氣,挎著籃子,艱難的朝著客棧的方向挪去。
心裡偶爾還不忘罵罵咧咧的問候著天雲閣三個字。
真不是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