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難行,難有大小。若論哪個是最大一難,絕對獅駝嶺、獅駝國遇到的青獅、白象、金翅大鵬鳥。
為什麼這麼說?理由如下:
一、妖怪最多
唐僧師徒四人路上遇到的妖精、妖怪,大多是“一王+眾妖”的組合,平頂山金、銀角大王的搭配算是比較少見的了,而獅駝嶺三妖和金平府三犀更為罕見。而獅駝嶺比金平府更誇張的是,獅駝嶺+獅駝國的妖怪在數量上是更多的,簡直創了西遊記之最。原文裡是透過太白金星的嘴說出的:
那老者笑道:“這和尚不知深淺!那三個魔頭,神通廣大得緊哩!他手下小妖,南嶺上有五千,北嶺上有五千;東路口有一萬,西路口有一萬;巡哨的有四五千,把門的也有一萬;燒火的無數,打柴的也無數:共計算有四萬七八千。這都是有名字帶牌的,專在此吃人。”
——《第七十四回 長庚傳報魔頭狠 行者施為變化能》
聽到太白金星的這番話,本來打聽情況的豬八戒回到唐僧處卻嚇出屎來。雖然太白金星的描述似乎有誇大之嫌,但後來從小鑽風的表述中,獅駝嶺的妖怪應該確實不少:
小妖道:“也罷;我們這巡山的,一班有四十名,十班共四百名,各自年貌,各自名色。大王怕我們亂了班次,不好點卯,一家與我們一個牌兒為號……”
——《第七十四回 長庚傳報魔頭狠 行者施為變化能》
巡山的雖然沒有金星所言的“巡哨的有四五千”,卻也有四百名之多,足見獅駝嶺妖怪之多。還有就是大魔王青獅被悟空捉弄後,二魔王不服,向大魔王請兵三千,大魔王隨即答應了。三千妖兵在任何一個洞府都是大數了,但在獅駝嶺竟然隨口答應,也可為獅駝嶺妖怪眾多之證。
因為妖怪多,不僅八戒嚇出了屎,而且唐僧也尋求繞路走:
長老合掌道:“徒弟,快趕上他(太白金星),問他那裡另有個路,我們轉了去罷。”
——《第七十四回 長庚傳報魔頭狠 行者施為變化能》
為什麼不繞路走呢?看第二點。
對於唐僧繞路走的態度,悟空是這樣回應的:
“轉不得。此山徑過有八百里,四周圍不知更有多少路哩。怎麼轉得?”
八百里很多麼?很多。
《西遊記》但凡提到距離長、範圍大之極限,都會提到“八百里”:八百里流沙河、八百里通天河、八百里荊棘嶺、八百里稀柿衕、八百里獅駝嶺……雖然古制的“裡”較之今制的“裡”為短,但摺合成二三百公里是有的。
雖然八百里主要指距離、長度,但照一般推測,寬度有幾百裡是可能的,所以悟空說“四周圍不知更有多少路哩”是有道理的。
獅駝嶺這難之大,還在於這難不只發生在一地——獅駝嶺,還有離此四百里的獅駝國。從獅駝嶺到獅駝國,唐僧師徒四人被三妖伺候著:“行經三十里獻齋,五十里又齋,未晚請歇,沿路齊齊整整。一日三餐,遂心滿意;良宵一宿,好處安身。西進有四百里餘程,忽見城池相近。”(引自《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歸性 木母同降怪體真》)“三十里”、“五十里”、“一日三餐”可見這四百里確實是走了很久。
三、故事最為曲折
故事曲折首先表現在回數多。《西遊記》講述一個故事,一般用二、三回,一回的故事和四回的故事都極少,而獅駝嶺故事就用了四回之多:
《第七十四回 長庚傳報魔頭狠 行者施為變化能》
《第七十五回 心猿鑽透陰陽竅 魔王還歸大道真》
《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歸性 木母同降怪體真》
《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體拜真如》
故事的曲折具體則表現為以下幾個階段:
1.太白金星報信引發的師徒幾人的心理波動。一般有人報信,小說都是簡單描寫下,然後迅速展開故事。獅駝嶺故事竟然用了非常大的篇幅展示這種心理波動,可見作者還是很重視“心”的考驗的。
2.悟空到洞府打探差點身陷囹圄。為了減少阻力,孫悟空不僅向小鑽風打探清楚了獅駝嶺三妖的情況,而且還編誑語盡最大可能解散了部分妖眾,然而一到洞府,就被三妖抓了個現行,被收到“陰陽二氣瓶”,差點死於非命,幸虧觀音菩薩當年送的三個金毫毛,才逃脫陰陽瓶,重新回到唐僧身邊。
3.被青獅吃到肚子裡差點解散了取經團隊。客觀講,悟空與青獅的對戰,青獅沒有佔到任何便宜,本應輕鬆勝出,雖然青獅有“吞天”之本領,但恰恰是悟空吃不得,所以小說再一次演出了肚內悟空大鬧妖怪的好戲。然而出乎我們讀者、觀眾意料的是,此前悟空大鬧妖精肚子的事情,八戒和唐僧竟然全不知曉:黑熊怪、鐵扇公主、黃眉怪,還真以為悟空死了,被青獅吃了。結果唐僧“叫皇天放聲大哭”,師徒三人差點分行李。
4.二魔王的挑釁仍然增加了故事性。大魔王不是孫悟空的對手,二魔王耍賴又帥三千妖兵尋釁取經團隊。這次悟空沒有親自上場,而是派同是團隊的老二八戒去爭鬥,結果八戒戰鬥不利,“被妖精趕上, 開鼻子,就如蛟龍一般,把八戒一輩子捲住,得勝回洞。”(引自《第七十六回 心神居舍魔歸性 木母同降怪體真》)雖然這次悟空放水,但故事仍不失曲折,為三個魔王親自送師徒四人過獅駝嶺埋下伏筆。
5.獅駝國的經歷曲折而驚險。三個魔王中,本事最大且頭腦最好的莫過於三魔王金翅大鵬鳥。師徒四人來到獅駝國,三個魔王迅速“反水”,捉拿唐僧師徒。捉住唐僧師徒之後,雖然悟空用計,欲圖帶領師傅逃離,但再次被捉,只有自己抽身逃跑。等重新回來,悟空聽到“唐僧被吃”,陷入極度的悲傷,直到上西天找到如來,才擺脫了這一難。
四、境遇最慘
《西遊記》一般的故事模式都是唐僧和八戒、沙僧被妖精抓住,悟空一人逃脫,然後請神幫助,戰勝妖魔。但在獅駝國,連孫悟空都沒能倖免:
“行者見兩個兄弟遭擒,他自家獨力難撐,正是‘好手不敵雙拳,雙拳難敵四手。’他喊一聲,把棍子隔開三個妖魔的兵器,縱筋斗駕雲走了。三怪見行者駕筋斗時,即抖抖身,現了本像,搧開兩翅,趕上大聖。你道他怎能趕上?當時如行者鬧天宮,十萬天兵也拿他不住者,以他會駕筋斗雲,一去有十萬八千里路,所以諸神不能趕上。這妖精搧一翅就有九萬里,兩搧就趕過了,所以被他一把撾住,拿在手中,左右掙挫不得。欲思要走,莫能逃脫。”
——《第七十七回 群魔欺本性 一體拜真如》
逃都逃不了,可見悟空有多慘!
更慘的是連帶悟空一起的唐僧師徒四人,竟然一起上了蒸鍋!
雖然悟空請來了北海龍王給蒸鍋吹冷風,以至於蒸鍋的水滾了七滾也沒有蒸熟他們,但上蒸鍋這種事在別的西遊故事裡是從來沒有的!可見師徒四人有多慘!
不過這還沒有慘到家,《西遊記》的作者還安排了一次“唐僧死——悟空哭”的好戲。話說悟空從蒸鍋逃脫,重新變成小妖回到獅駝國打探訊息,結果滿城裡都傳“唐僧被大王夾生兒連夜吃了”,後來他找到八戒、沙僧,從他們的嘴裡也說“唐僧被大王夾生吃了”,結果悟空“心如刀攪,淚似水流”,“放聲大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雖然悟空大哭在《西遊記》裡也不是一回兩回,但這次絕對是最傷心、最動情的。以至於發生在獅駝嶺故事之後的隱霧山故事裡豹子精拿木頭、假唐僧頭誆騙哥兒仨的時候,我們這些讀者、觀眾們都沒有那麼動情、同情了,反倒是覺得有一些好笑起來。
既然這麼慘,悟空也沒有辦法,只好找取經團隊的終極大Boss——如來。細心的觀眾、讀者應該注意到,在整部《西遊記》中,作為幫手,如來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真假孫悟空,一次就是降伏獅駝嶺三妖。一般的妖怪,菩薩級的神仙就可以擺平了,唯獨這個三魔王金翅大鵬鳥,是非如來出面不能擺平的,理由很簡單,本事太大,背景太深——竟然是如來的舅舅!而大魔王青獅、二魔王白象的收伏過程則如其他西遊故事一樣,由主人重新變成坐騎,而這個一般劇集常見的橋段,在大鵬鳥的光芒下變得如此普通!所以我是特別建議“獅駝嶺故事”有朝一日能夠登上大熒幕的,或許真會變成史詩級的中國版“魔戒”呢!
來源:畫墨文化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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