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羊]是元、明散曲作家十分喜愛的藝術形式,在隋樹森先生所編的《全元散曲》中,就收有元代散曲家的[山坡羊]近百支。進入明代,[山坡羊]發生變化,它不再是為文人所專有,而成為俗謳小唱在民間廣為流傳。
《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共採錄了二十餘支[山坡羊],比任何小令錄用得都多,而且內容豐富,形式多樣,有[山坡裡羊]、“四不應”[山坡羊]、“數落”[山坡羊]、“慢唱”[山坡羊]、“哭”[山坡羊]、[山坡羊打玉簪兒]等等。
李開先在《市井豔詞後序》中說:“[山坡羊]有二,北一南;[瑣南枝]亦有二,有南有北。一南一北,北簡而南繁,歌聲繁簡亦隨之,然而相類。有南無北者,一則句短而碎,一則長短夾雜而歌聲雖然不同,二詞之大致如此。”
這裡所說的“北”和“簡”,是指元朝流傳到明代的北曲小令,屬於[中呂],《金瓶梅》第八回潘金蓮所唱的三支[山坡羊]即是。這類[山坡羊]比較短小,少者僅四十三字,多者也不過五十五字左右。
“南”和“繁”則指進入明朝才開始流行的[山坡羊],屬於南曲[商調]。《金瓶梅》第一回潘金蓮唱的[山坡羊];第三十三回陳經濟唱的四支花兒、果子、銀錢[山坡羊];第五十四回小歌妓金兒、賽兒唱的兩支[山坡羊];第五十九回李瓶兒哭官哥兒的三支[山坡羊];第六十一回申二姐唱的兩支[山坡羊];第八十九回吳月娘、孟玉樓、龐春梅哭西門慶的四支[山坡羊];第九十一回玉簪兒唱的[山坡羊]等等即是。這類[山坡羊]較長,而且長短差距很大,短者百字左右,長者可近二百字,明代馮夢龍所輯集的《掛枝兒》“想部卷三”收有一支[訴落山坡羊]竟達三百五十一字。
我們知道當時刊刻流傳的散曲集眾多,其中可供《金瓶梅》作者選擇的曲子很多,為什麼如此偏愛[山坡羊],選錄了這麼多的曲子呢?
作為寫實和言情小說的《金瓶梅》不可能不反映“不問南、北,不問男、女,不問老、幼、良、賤,人人習之,亦人人喜聽之”這個現實,更何況[山坡羊]是以詠歌男女私情而見長呢。《掛枝兒》“想部”有支題為《聽唱》的曲子,很能說明問題。
《金瓶梅》中潘金蓮、申二姐包括陳經濟唱的[山坡羊]都應該屬於這一類。
另外,還要看[山坡羊]它的本身屬性。明朱權《太和正音譜》說:“商調唱,悽愴怨慕。”李開先也說:“憂而詞哀,樂而詞褻,此今古同情也。正德初尚[山坡羊],嘉靖初尚[鎖南枝],一則商調,一則越調。商,傷也;越,悅也,時可考見矣。二詞譁於市井,雖兒女子初學言者,亦知歌之。但淫豔褻狎,不堪入耳,其聲則然矣,語意則直出肺肝,不加雕刻,俱男女相與之情,雖君臣、朋友亦多有託此者,以其情尤是感人也。故風出謠口,真詩只在民間,三百篇太平採風者歸奏,予謂今古同情者,此也。”
商調[山坡羊]是表現悽愴、哀怨、悲傷情緒的曲子,潘金蓮用它表現對嫁給武大郎的怨恨;金兒、賽兒用它表現歌妓生活的悽愴;李瓶兒用它哭官哥表現了一腔的哀苦;吳月娘、孟玉樓、龐春梅用它哭西門慶、潘金蓮,表現了她們內心的悲傷。應該說《金瓶梅》的作者在選用這些[山坡羊]時是頗費斟酌的,稱得上選得準確,用得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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