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巷十號的黃才髮結婚了。喜事辦得真叫氣派,酒擺了五十六桌,巷口的車子排得象劇院門口的停車處一樣。人來人往,把巷子擠得水洩不通。這頓喜酒從下午五點直鬧騰到晚上十點多,賓客才陸續散去。
送走賓客,黃才發夫婦回到新房,發現沙發裡呆鼓鼓地坐著一個人,啥人?李小根。他是今天辦酒席的掌勺師傅,是江南賓館的青年廚師,小黃的同學。
黃才發連忙泡茶、遞煙。李小根不接茶,不抽炳,只是睜大眼睛打量新房間裡擺得滿滿的大櫥、高低櫥、五斗櫥、沙發、錄音機、電風扇、落地臺燈....真是應有盡有,令人眼花繚亂。李小根看看電視機,摸摸收錄兩用機,搖搖頭,嘆口氣,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第二天,黃才發剛剛吃過晚飯,聽見有人敲門,開啟一看,是李小根。黃才發熱情地請他進房,拿出糖果,端上糕點。李小根不吃糖,不用點心,象失魂落魄似地對著滿房間的傢俱發呆,仍是看看電視機,摸摸收錄兩用機,搖搖頭,嘆口氣,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第三天晚上,李小根又來了,還是老樣子。黃才發感到奇怪,拉住他問:“小根,看你好象有什麼心事?”
李小根朝黃才發望望,張了張嘴又閉上,嘆口氣說:“唉,告訴你也沒有用。”
黃才發肚腸根也發癢了:“噯,我們是老同學了,你有什麼為難事,盡說無妨。大忙幫不上,小忙總好幫。”
李小根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說:“唉,才發,實不相瞞,我有個物件叫彩英已談了三年,最近打算結婚。其它東西都備齊,就是缺少這兩隻機。彩英說:‘人家結婚都是“全雞(機)全鴨”,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一架進口十四時電視機和一隻進口四喇叭收錄兩用機,這兩樣東西辦不到,寧可不嫁人。’你想想,這兩樣東西看不大,但鈔票要近兩千元。為了準備結婚,我已經用了千把元,眼下叫我到哪裡去弄錢?我是越想越愁。”
李小根講完,黃才發一聲不響地悶坐著。李小根看看黃才發,又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說告訴你也沒有用的嘛。算了,算了。”站起身來就要走。
“慢。”黃才發攔住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幫忙,就一定幫忙。小根,你要弄這兩隻機,說容易確實不十分容易;但要說難的話,也難不到哪裡去,關鍵在於你自己。”
李小根一聽,忙說:“只要辦得到的,我一定千方百計去辦。”
黃才發忙把門關關緊,窗簾拉拉攏,悄悄地問:“你‘黃貨’有哦??
“什麼“黃貨’?"李小根一點也不懂。
“喏,就是金子,大小黃魚、金戒指、
李小根一聽,象洩了氣的皮球:“我家裡連鐵都沒有,當光棍算了。”黃才發拍拍李小根的肩膀:“老弟,不要慌嘛,話還沒有講完,急啥。‘黃貨’沒有,“舊貨’也可以的。”
“舊貨?莫非是舊衣服、舊傢俱、舊東西也可以?”
“不是那種舊貨’,是字畫、文物、古董。”
“這個....李小根沉思著。
黃才發一看有苗頭,象螞蟎見到血,趕缺盯上去:“小根,我跟你是多年的老交情,這次辦酒席多虧你幫忙,換了其他人,我絕不管這種閒事。老實說這些東西用鈔票來買的話,憑我們這點工資,積一輩子也買不起,不找點竅門能行?你手頭要是有值錢的古董,趕快脫手,調兩樣實實惠惠的東西。有我黃才發在,不會叫你吃虧!
這一番話打動了李小根,他告訴才發:“文化大革命”初期,他當過中學紅衛兵遺反總鬱的小頭頭。有次抄家,抄到一隻十分精美的雕花檀木盒子,開啟一看,裡面分三格,每一格都鋪著紫紅的絲絨,上面嵌著一枚枚古錢,秦代的“半兩錢”、西漢的“五銖錢”唐朝的“開元通寶”民國的“袁大頭”等都有,簡直象一部中國貨幣發展史。李小根當時看了十分喜愛,不忍心它被毀,便悄悄地留下來,如今還在他箱子裡擱著。
黃才發一聽,眉開眼笑地說:“老弟,你真是捧著金飯碗討飯。有這樣的寶貝,不要說兩隻“機’,就是要小汽車、小洋房都不成問題。怎麼樣?這筆交易做哦?老實講,幫這種忙是要擔風險的,為朋友我黃某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兩人商定,第二天下午三點鐘,在香雪海公園的“鶴梅亭”,黃才發領人來接洽。
李小根前腳走,黃才發後腳出。哪裡去?去找一個叫金貴的人。這個金貴專搞投機倒把,是個走私集團的頭頭,公安部門早就佈下法網,因他十分狡猾,卻被他溜走了。不過,金貴也被嚇得如驚弓之鳥,活動更加隱蔽。金貴聽完黃才發的講述,眉頭一皺,問:“這個李小根真是江南賓館的廚師?”
“我跟他是老同學了,他的情況我清清楚楚。”
“我問你,江南賓館你進去過嗎?”
黃才發一呆,心想:江南賓館是不對外開放的,我從來沒進去過,萬一上當,黃才發一嚇,講話都有點結結巴巴:“那......不要去碰頭了。
金貴眼睛一彈:“戇大。如果李小根確實是廚師.....是啊,如果李小根確實是廚師,難道
這塊到口的肥肉不吃?
“那末,明朝照常碰頭....
金貴搖搖手,慢悠悠地繼續說:“假使他是公安局設下的釣餌....“這,就不要碰頭了...
“不,要碰頭,我自有錦襄妙計“金貴轉身朝黃才發耳邊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
這一天,天氣晴朗,公園裡遊客如雲。下午二點半,李小根提前來到約定地點,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三點半,還不見黃方髮帶人前來碰頭,小李一肚皮不高興,準備離去。這時,黃才發匆匆來了,陪著笑臉;連連打著招呼:“抱歉,抱歉,實在抱歉。今天人家臨時有重要約會,來不成了,叫你久等,對不起,對不起。”又壓低喉嚨說:“人家是從外面來的,對這件事很感興趣,約定明朝中午十一點在‘望月樓’酒家面談,那件東西,請你帶著,人家要看貨。”
第二天十一點整,李小根提一隻黑拎包,準時來到“望月樓”。這天是星期天,進出的人川流不息,卻不見黃才發露面。李小根想起昨天的事,不免有些心焦。正在此時,“嘀嘀”一聲響,一輛出租汽車停在李小根身邊,車門開啟,裡面伸出隻手,把李小根一把拖進車,飛快地向前開去。
李小根定睛一看,原來是黃才發。黃才發笑嘻嘻地說:“吃飯地點改到‘大西洋’西菜社了。”
汽車開到市中心的“大西洋”西菜社。黃才發領小李上了二樓,在一張預先留好的桌子上坐定後,悄悄地問:“東西帶來沒有?”
李小根拉開黑拎包,露出一隻油光錚亮、紫裡透紅的植木盒子,盒子上雕著極其精細的花紋。黃才發一見,盒子本身就是件精緻的藝術珍品,滿意地點點頭。這時,服務員過來請他們點菜。黃才發開好選單,叫小李略坐片刻,他下樓去買呻酒。
李小根拉牢他:“我今天不是為吃西菜來的,你講的人呢?”
黃才發狡黠地一笑,拍拍胸脯:“喏,在這裡。我就是代表,你要的東西,跟我去拿。”說完,匆匆走了。
一刻鐘過去,第一道菜上來,黃才發的啤酒還沒有買來。李小根看看手錶,快一點了。怎麼回事?他站起身來,想下去看看,剛站起身,忽然有一隻手搭到他肩上,按他坐下。回頭一看,是位陌生的男向志,緊挨著小李,壓低了聲音,嚴肅地問:“你叫李小根?”
小李一楞:咦,他怎麼認識我?
“你是和一個叫黃才發的人一起來的?”
小李眼睛瞪得滾圓,心裡更納悶了。
“你黑拎包裡是什麼東西?”
小李警惕起來。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陌生人,反問道:“你是什麼人?想幹啥?'
陌生人透出一絲冷笑:“我是專門對付你們這些人的人!我們已經掌掘了你與黃才發搞非法交易活動的全部事實,現在就看你的態度了。”“你胡言亂語有什麼證據?”
“證據?你要人證還是物證?要物證,在你黑拎包裡放著;要人證,黃才發在十分鐘前已被我們逮捕了!”
“什麼?黃才發他....他不是買睥酒去?”
“你到拘留所去喝他的啤酒吧。李小根,態度放老實些,跟我走!”“不行,拘捕人要有拘捕證。你把證件拿出來!”
陌生人不慌不忙地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隻印著“警備區值勤”字樣的紅袖章,在小李面前一亮。
小李不再多問,但也不站起來,愁眉苦臉地呆坐著。過了一會,小李向外看了一眼,苦苦央求道:“同志,我和物件彩英約好十二點半碰頭,請你讓我打個電話,免得她.....不容小李把話講完,陌生人喝道:“什麼,你還想通風報信?嘿嘿,十二點半碰頭,現在啥個辰光了!”說完,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小李“扎”一把抓住陌生人的手腕,厲聲喝道:“對不起,請你跟我走一趟!”
陌生人渾身一震,鐵青著臉問:“你想幹什麼?”
小李亮出證件,反唇相譏:“對不起,我是專門管你們這種人的人!”陌生人一聽,臉色發青。這時,從樓下衝上四名公安戰士,將陌生人團團圍住。
大門外停著一輛中吉普,一位老公安戰土老陳迎上前來,緊緊握住小李的手說:“小李,哈哈,你用古錢釣到了大金龜(費),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原來,這陌生人就是走私集團頭頭金貴。
吉普車裡還有一個人,哭喪著臉,手上戴著副亮錚錚的手鎊。啥人?才發。他朝老陳一看:啊呀,要命,剛才就是他開的出租汽車送我和小李到這裡的呀。看來,我們的一切活動早就在公安局的監視之中,他又向小李投來驚異的目光,脫口問道:“小根,你不是江南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