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終於結束了,這個星期內校園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連飯堂裡的店家都陸陸續續收檔,準備回老家了。每年的寒假,我基本都是最後一個走的,因為我兼職還有十天左右才算結束。
這天晚上當我抹乾淨完最後一張桌子,已是十點整,到了下班時間,我脫下圍裙,將儲藏室、廚房、洗手間的燈都關了,走到門口拉開玻璃門,啊,北風颳得真猛,實在冷得很!我不禁地拉緊了外套。突然一高大身影將我遮擋住。
我一看原來是鄒俊,他還穿著正裝,外面套著黑色大衣,提著公文包。“真巧,你下班我也下班了。”他笑著對我說。
“你這是加班加到現在吧,最近這麼忙啊。”我冷得哆哆嗦嗦地說。
他指了指不西北處佇立在那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笑著說:“算早了,還有許多公司的人都還在加著班,這棟樓的燈火從來就沒滅過。”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
哦,原來在這家奶茶店的門口處是直接可以望到他那棟辦公樓的。在這區域的每一天,都可以看到許許多多穿著名牌正裝,面無表情的白領金領們疾步匆匆而過。生活看起來似乎如此單調無趣,千篇一律。可是這每張冰冷臉的背後都應該是無數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吧,愉悅的、心酸的、無奈的、悲痛的......
“還有一個星期,你是不是就準備回家了?”鄒俊問道。
“是啊,離過年也只有半個月了,好像也沒什麼好兼職做了。”
“能不能跟我回老家幾天呢?”鄒俊突然問道。
我一聽一愣的。一起回他老家,這是幾個意思?我倆之間關係,進展得相當緩慢,主要是因為我忙,他約我十次,我基本到不了一次。偶爾見下面,聊下天而已,禮物也算是正常朋友之間的饋贈,向來是他送我一件,我回他一件,就像上次他送了我一管口紅,我找了個機會回贈了他件襯衣。後面他見我如此禮尚往來,怕增加我負擔,畢竟我乃窮學生一名,後面也是極其少送了。這關係似乎還未到見家長的地步。
“不好意思,沒說清楚。是這樣的,我奶奶今年85歲了,半年前摔斷了腿,身體狀況每日愈下,家裡人都極為擔心,她老人家現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能早日看到孫媳婦。現在我爸媽催得緊,讓我務必今年帶女友回去。否則就不用回了。這一時半會的,我也不知往何處去找個女朋友出來,我極其為難。”路燈之下,他英俊的側臉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可能因為冷也可能因為剛才不著調的話,此時耳朵白裡透紅,耳輪分明,整個形象倒像極是妙手天工雕刻出來般的高貴。看多他兩眼,我都擔心自己會淪陷下去,如此容貌俊美之人居然在愁找不到女友?!或許是在上段情傷中還沒走出來吧,深情之人往往最容易被辜負。
他不明白,其實我也極其為難,我這輩子遇到的男人感情為何都離不開長輩的干預的,都是愚孝的。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鄒俊一看我這表現,立馬緊張看著我道:“我是誠心誠意請你幫忙的,想著如果你願意,自然是最好的。費用絕對不會低於市場價。我本來是想讓同事介紹下有無合適的女伴,價格都好說,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男多女少,僧多粥少的,他們自己都沒找到,很難為我介紹的。再者我是有要求的,不願意將就,更是難找。”
有錢賺?雖然是朋友,友情價是可以給的,說真的,我挺著急用錢的,除了日常生活費,我還有新的一年學費還沒著落。我做事向來坦蕩,也膽小,很是潔身自愛。租男女友回家見長輩這些勾當事雖略有耳聞卻從不敢沾惹。但是鄒俊不是陌生人,他有著緊急幫助需求,我不幫他,說不過去啊。想來這念頭應該在他心裡盤算許久了吧。有眼光!我一大學生,生得眉清目秀,溫婉端莊,勤懇好學,且跟他又是老鄉。現在的老人家最怕什麼?怕的是晚輩帶的不知是何方水土的女友回去,然後完全無法溝通吧。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我似乎都是最佳人選。再者,眼前的他如此儒雅帥氣,說真,我很是喜歡他。即便是虛情假意幾天,於我而言毫不吃虧。但是為女子應該謹慎思考,答應太快,顯得我太勢利,太見錢眼開,我倆畢竟有幾個月交情在的嘛。
我假裝支吾地說:“這個......我要考慮下。”
他十分歡喜地拉著我手說:“謝謝你願意考慮,就三天,臘月28是我奶奶的生日,我們全家老少都要回去陪她過生日,到時我會鄭重地向他們介紹你的,過下場面。”
這奶奶的福氣真好,臘月28啊,都是快放假時間了,家人基本都可以回去,享天倫之樂啊。
第二天,鄒俊往我卡里轉了5000元。活都沒開始幹,先到賬這種滋味說真的應該是無比的爽,可是當我看到這條到賬資訊時心裡卻是百般滋味。如果我們是真真切切的情侶那該多好啊。我可以大大方方拉著他的手去見長輩,跟同輩說笑,調侃晚輩。可惜這不過是一場利益的交易,與感情無關。
我們是在28號中午到家的,說真的,在回去的路上我其實挺緊張的。第一次見家長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一直跟自己說假的,假的。電視裡怎麼演得見家長,你照演就好。快到時,手心都冒冷汗。鄒俊一路都在跟我說,放輕鬆,平常心面對就好。可是說來慚愧,我還是如醜媳婦要見家長般緊張。可是真的到他家,心情倒反而平靜許多了。他家是在鎮中心鬧市旁的居民區內,是20年前那種自建三層,樓面看起來是有些許歷史了,一樓是完全打通的客廳,內設有廚房和廁所,二三樓每層有兩間房間、小客廳和洗手間,房子看起來簡約但是很整潔。他媽媽約摸50來歲,短髮,微胖,身段不高,看起來是十分的憨厚老實之人。我們一入門就趕緊喊著讓我們先吃飯。挺好,我最怕一入門就要盤問家底的那種,怕是這種關係說多要露餡。還好,她話不多,從頭到尾沒問過我家世、現狀以及將來打算。
晚飯後,鄒俊拉著我出門散步。說今晚先不見客。我挺開心的,初來乍到還是需要時間緩衝的嘛。月色朦朧,夜風微寒,雖身穿大衣,但是手拉著手,心裡暖暖的。這一路走來,他都沒鬆開我手。他慢慢地介紹著他的家鄉,我們慢慢地走,似乎每一處都是風景,每處的風景都是他,溫和儒雅帥氣。
“你鞋帶掉了。”他蹲下來幫我綁著鞋帶,我低頭看著他,他手指纖長,並不很靈活地綁著鞋帶,雖綁得不算好看,但是十分結實,不忘反覆再打一結,看到這竟忍不住笑了,他抬起來看見我笑,他也跟著笑了。深冬寒夜,一女子站立,一男子半蹲,兩人對視而笑,北風吹過,吹亂了女子的髮絲,也吹亂了她的思緒。如果這一刻永久定格那該多好,他的溫和的微笑只屬於他,她的心只為他撲咚撲咚跳動著歡快的音節。一眼萬年,萬物都不及你如此動人。
這一夜,我竟失眠了,睜開眼閉著眼是那張溫和的臉,如春風沐雨,不忍離去。
可是第二天晚上就出事了。
這天晚宴,因為是四代同堂的奶奶壽宴,兒孫親朋好友基本都到齊了。宴會上,鄒俊奶奶是相當開心,老奶奶笑得合不攏嘴,一見我立馬就是塞了一個厚厚的大紅包做見面禮,全程拉著我手一直不肯放開,宴會到中場時,老太太興致高昂,見人就來一杯,其實她已經這麼高齡且身體微抱恙,其實不宜喝酒,可惜這老太太非喝不可,她喝就喝嘛,但是一定拉著我陪同喝,見人就來一杯,說“這是我未來孫媳婦,長得是不是很不錯?哈哈,來一杯!”她來一杯,對方來一杯,我也就得跟著來一杯。老太太酒量還相當不錯,喝那麼多杯絲毫不見醉意,我可就不行了,我本身體質就是一杯倒的那種,況且喝得多又急,三五杯白紅酒下肚,頭越發沉重,思緒越發不清晰,朦朧中看到鄒俊拿走了我酒杯,代我喝起了酒。而我起初似乎是趴在桌邊暈睡著的,後面似乎有人將我抱走了。
黑暗中,迷糊間,我似乎看到一張面如冠玉的臉痴痴地看著我,我湊過去,聞起來甜甜的,忍不住親了兩口,對方似乎也回應了我,這回應似乎比我還強烈些,頭愈發沉重,我竟忍不住將他撲倒。
這一夜睡得暈暈沉沉,夢裡似乎夏日在海邊玩水,陽光和熙,海浪一遍一遍衝擊著我,帶著涼意帶著鹹味,將我身體覆蓋。我彷彿在水中,又不似在水中,剛開始是如此新奇,如此溫和,被海水沖刷久了似乎還帶著些許疲倦的痛感。突然有個溫暖強健的手臂擁我入懷,懷裡是如此溫暖清香,我忍不住靠攏了些抱緊了些,好像躲進這懷裡,我將不再擔心受怕,如此便覺得幸福感滿滿。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房內時,我意識瞬間清醒過來,這不是我家,不是我床,被子也不是熟悉味道,我立馬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對,我還在鄒俊家,假裝他女朋友。頭為何如此暈如此痛?咦,身邊還傳來陣陣均勻的呼吸聲,我扭頭一看,是鄒俊。天哪!我們居然赤身裸體地睡在一起。我猛地彈起來,為何全身痠痛,下體隱隱作疼?掀開被子,褥單上那片血紅真心不堪入目。五雷轟頂啊!我的清白沒了!
床上那個人翻了個身,繼續香甜地睡著。此時此刻,我思緒相當混亂,頭又還疼著,我實在無法面對他了,一夜之間,這種僱傭關係?現在算什麼?為何自己如此不謹慎,底線在何處?防線在何處?怕是處處因為這張溫潤如玉的臉全塌崩了。我就是一大俗人,貪財愛色,這不把自己坑進去了。此時此刻真心恨不得扇自己兩把。唉,無言以對啊!多看床上人一眼怕是都要鑽到地裡去才行了。我悄悄地收拾了衣物,準備溜之大吉了。
下樓時我剛好遇到了正要出門去買菜鄒俊的媽媽,她跟我說,早餐已經煮好了,放在餐桌上,可以吃了。我實在不忍心不告而別,就跟她說,我家裡有點事,加上年30了,也該回家過年,有空再來看他們。這憨厚的婦人挽留了下,見我堅持,就不再多說,依依不捨地出門買菜了。她前腳一出門,我後腳立馬跟著跑,趕上了回家過年的最後一班車。
大巴在高速路狂奔而過,窗外片片風景掃眼而過,我帶著一身疲累猖狂而逃。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命運如此多舛,事事難以順心如意。我想我是喜歡鄒俊的,喜歡他的帥氣,喜歡他的溫和,喜歡他的體貼,喜歡他皺眉,也喜歡他微笑,喜歡他的種種。喜歡得太多太滿以至於都流溢位來了,這是我的不對。是我應該把這種偷偷喜歡埋藏在心裡,以正常的交友方式和他繼續下去,大家平淡如水,彼此淺談而止,才能細水長流,友誼長存。可如今,我藉著酒氣,親了他,挑逗了他,捅破了這種關係,打破了這種寧靜,毀壞了這段友誼,那麼這一切就戛然而止了。錯了就是錯了!但是為何我如此難過,我竟然如此該死地留念那甜甜的嘴唇和溫暖的懷抱。不能再想,不能再想了。回家,好好睡一覺,清醒了再理清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