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十年代的時候,那時候還是人民公社的時期,基層組織還是以大隊、生產隊為單位。
夏天與秋天,廣大的社員們收完了一切莊稼,種完了麥子,進入冬天就投入到農田基本建設與改造的工作中。
年輕力壯的人,無論男女都參加公社組織的萬人大會戰,體弱年紀大些的人就留在生產隊,修路、造肥,反正每天都安排事做。
年輕人都喜歡出外工,除了熱鬧之外,更重要的還可以吃飽飯。
生產隊派去外出幹活的人,他們吃的是生產隊的糧食,而且每頓都吃乾飯,可以隨便的吃。
有時候還能吃上肉燉白蘿蔔,有時候還能吃上白菜燉粉條,有時候還得吃上魚煮豆腐,這些都是免費的。
他們在外面既掙到了工分,又掙飽了肚子,還節省了家中的糧食。
只要出外工,大家都搶著去。
那時候提倡四個現代化,第二個就是農業現代化,為了給農業現代化做準備,公社經常組織萬人大會戰,進行土地改造,把小塊們,不規則的,狹窄的田地,全部改造成五畝,十畝大田塊。
中間還留有機耕路,工地上人山人海.,紅旗招展,幾萬人匯聚在一起,那場面真是壯觀。
雖然是冬天,人們仍然幹得汗流浹背,大家都脫掉了棉衣, 只穿一件襯衣,有的挖土,有的剷土,有的推車,大家乾的熱火朝天。
那時候沒有挖掘機,沒有推土機,全部靠人海戰術。
就是靠這種螞蟻搬家的精神,硬是把一塊塊參差不齊的田塊,改造成一塊塊高規格的,旱澇保收的良田。
我們生產隊會計朱明河,專門負責工地上的後勤保障供應工作,他每天都要到工地上去一趟,不是送米就是送油。
有時候生產隊還殺一頭豬送去,有時候在池塘裡撈些魚送去,有時候打一個豆腐送去,他每天往返於工地與生產隊之間。
一次生產隊殺了一頭豬,下午他就拉著板車,帶著肉往工地上趕去,到了工地後,他就幫忙廚師切肉、洗菜、做飯。
大家收工後,他也在那吃晚飯,而且還參加了喝酒,大家划拳行令,一直鬧騰到晚上10點多,他才拉著板車,搖搖晃晃的往家趕。
第二天上午,他正準備食材往工地上送時,壪子裡突然來了兩個穿白色制服的公安人員,他們點名要找朱明河。
隊長把他們帶到了朱明河的跟前,他們二話沒說,直接掏出手銬,拷住了朱明河的雙手。
朱明河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如五雷轟頂,他大聲的喊道:“我犯了什麼法?”
村民們都圍了上來,大家都感到驚訝,隊長問道:“他究竟犯了什麼罪?”
警察說:“他犯了強姦罪。”
“什麼?”
朱明河拼命的掙扎,喊冤,警察不容他分辨,推搡著把他帶走了。
原來昨天晚上,工地上發生了一起強姦案,根據受害者的描述, 警察現場調查走訪,把目標鎖定了朱明河。
只有他昨晚上悄悄的離開了工地,可能就是畏罪潛逃,就這樣案子很快的破了。
那時候也沒有現在這麼先進,可以做DNA鑑定,拉到派出所,一頓毒打,口供就出來了。
一下子判了十年, 在監獄裡他天天喊冤,拒不接受勞動改造,經常遭到獄霸的毒打,有時候也被提出去修理一番。
他一天刑也沒減,他整整坐了十年的牢,他的身體受到了嚴重的摧殘,出獄後沒幾年他就去世了。
他被逮捕後,不僅他個人背上了強姦犯的罪名,包括他的家人也受到了牽連。
他的家庭成了壞分子家庭,他的孩子不能上初中,高中,不能參軍。
一有運動,就把他的老婆和地主富農一起批鬥,孩子也受到了歧視和虐待,他們受到十幾年的不公正待遇。
朱明河含冤而死,死的時候村子村子裡沒有一個人去送葬,大家還咒他死有如辜。
大家都憎恨他,給村裡人丟臉,連八個抬重的人也湊不齊,沒辦法,他的兒子只好用板車拉著他。
來到墓坑前,只好像倒土一樣,把棺材卸在坑中,然後一家人在那裡填土,只留了一個小墳頭,也不敢大放鞭炮,只放了一串狗尾巴炮,噼裡啪啦一分多鐘時間。
朱明河就這樣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在朱明河蹲監的時間中,我們那裡又接連而三地發生幾起強姦案,都沒有告破,一直到80年代的一天,系列強姦案才告破。
罪犯叫夏長友,在審訊中,他還交代了在十幾年前,在萬人會戰的工地上,強姦一位女孩的犯罪事實。
警察馬上找出當年的檔案,提出朱明河的照片與夏長友一對比,兩人的確相像。
無論從身高,胖瘦, 臉型,都很相近,看來朱明河是誤抓了。
他們馬上把這個情況向上面反映,當時全國正在開展撥亂反正,平反昭雪的工作。
聽到這個訊息後,縣公安局高度重視,有錯必糾,公安局長親自帶隊來到我們生產隊,尋找朱明河,當場賠禮道歉,撤銷逮捕令,宣佈無罪。
他們來到朱明河的家中,神櫃上供著朱明河的遺像,局長捶胸頓足,大聲的說道:“我們來晚了,我們來晚了。”
在家人的帶領下,他們來到朱明河的墳前,全村人聞訊後都趕了過來,當得知朱明河是被冤枉的時候,大家都後悔莫及。
大家圍聚在墳墓的四周,默視著只有一口鍋大的小墳頭,大家的心中難受極了。
這簡直還不如一個小孩的待遇,在我們當地小孩兒夭折了,下葬後,留一個小墳頭,或者不留墳頭。
局長見來了這麼多人,就當場開了一個會,當場宣佈,朱明河是被冤枉的,宣佈無罪。
在局長的建議下,隊長安排人找來的工具,大家齊心協力,把朱明河的墳墓壘到很大很大。
朱明河走了,留下後人的是永久的傷痛。
那時候還沒有國家賠償這一說法,他的後人等到了一個平反昭雪的結論也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