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媽已經走很多年了,但是大姨媽的織布機經常在我的腦子裡面咣噹-咣噹-咣噹,不緊不慢地響著。
外婆一生養育了6個孩子,4個舅舅、姨媽和我的母親。
外公在我最小的舅舅咿呀學語的時候就離開了,是外婆的堅韌吃苦,還有外公留下豐厚的家底,才得益於舅舅和母親的成長。
母親是1933年出生,這樣推算的話,最大的舅舅就是1925年出生的,最小的舅舅是1939年出生的,4個舅舅有3個受過教育的,母親是初中畢業,就是二舅和大姨媽在快解放的時候進了識字班,學會了不多的字,就是僅僅能看懂報紙了。
大舅為革命拿過槍,除過漢奸,三舅、四舅被外婆送去參軍,二舅是在縣裡工作的。母親初中畢業就直接工作了,大姨媽因抗戰組織婦救會,組織婦女為前線戰士做軍鞋、做衣服,發動婦女抗戰,成立鋤奸隊,成績顯著,被提名和南下幹部一起南下,是南下幹部一員。
大姨媽南下了,外婆和4個舅舅還有母親,他們的衣服怎麼辦,由誰管他們穿衣,穿鞋?就成了當時最大的難題,在大姨媽離開家的第六天風塵僕僕的回家了,外婆看到姨媽的歸來,是又喜又急的,喜得是不再為兒子的穿衣吃飯發愁,急的是回來就以為著以後要和土地打交道,哪個時候的外婆已經知道革命的重要,和種地是有區別的。
姨媽就是不放心母親管理一個大家庭受累,擔心弟弟妹妹們的穿衣、穿鞋沒有人做,姨媽的一個念頭讓外婆遺憾了一生,直到外婆快去世的時候還在說,都欠我大女兒的,你們都欠著她的。
大姨媽在正紅的時候出嫁了,嫁給了轉業回來的村幹部--我的姨父,姨父一輩子當村官,農活基本不怎麼會,記得大姨曾經說過,姨父感覺家裡種地的擔子太重,主動請纓去種蒜,哪個時候有自留地,部分土地是歸屬個人自主耕種的。
相鄰地裡種的蒜都發芽,長高了,姨父種的蒜還沒有發芽,姨父天天去地裡看,天天彙報情況,姨媽怎麼都想不到姨父種的蒜是反的,把根朝上,葉子朝下種的,這樣就是天黑了也不會發芽生根的,你們說可笑不可笑,生於斯長於斯,竟然不會種地,竟然不知道那是芽,那是根兒。
這事兒我曾經跟我老公當成笑話說過,他說姨父就是適合當幹部,他的定位很準確,姨父就是當了一輩子村官。
姨媽他們很有意思的,那個時代他們那輩人也有夫妻之間的稱呼,姨媽叫姨夫大佬黑,姨夫的膚色有些重,姨媽這樣叫了一輩子,但是其他人這樣叫,姨媽就會跟人家急眼,我想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愛稱吧。
自從種蒜這事以後,姨媽再也不讓姨父承擔種地的責任了,只要姨父說,我幫你怎麼......姨媽就會趕快地說,去大隊部,去大隊部吧。姨父就洋洋走了,姨父一出門就精神,看來適合哪個位子是有一定道理的。
姨父調解鄰里之間的矛盾在村裡是沒有人能比的,無論鄰里之間有多大的矛盾,只要是姨父出面沒有解決不了的事兒,村裡真的是缺了姨父是一大損失,直到姨父去世幾年了還有人經常提起,要是老村長在就不會出現打架、鬥毆、矛盾糾紛不斷的事,那懷念是真真的認可呢。
姨媽一生不停地操勞,育有兩兒一女,家裡所有的家務,吃穿全部是姨媽一人操勞,那個年代穿衣全是手工製作。從種棉花----布匹----成衣,全是姨媽親力親為,所以姨媽家的織布機每晚都是在家人鄰里的睡夢中咣噹----咣噹不停歇的響著。
上初中的時候,每次放暑假的我就會回到姨媽家裡,母親感覺我在城裡吃閒飯,不如幫助姨媽照看弟弟、妹妹,其實到不如說是讓姨媽照顧我。
從小看慣了姨媽的勞作、節儉,現在有了高收入的我,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要浪費每一粒糧食食物。
一絲一縷當思千辛萬苦,恆念物力維艱,每一絲一縷都是艱難的見證。雖說現在科技發達,但我們資源是有限的,減少資源浪費,造福子孫後代,所以我對一絲一縷一粒一粟有著更深刻的理解,知道每一粟,每一縷都是汗水換來的,都是來之不易的。
姨表哥、表弟和妹妹的吃穿用,都是姨媽勤勞的雙手做出來的。
培養表哥高中畢業,如今表哥也算是富甲一方;表哥曾說過一個人富算什麼呀,村裡人都富了才行,在他的帶領下,組織村民到城裡務工,種地掙錢兩不誤;表弟在對越自保衛戰中表現突出,榮立一等功,是國家的功臣,也有了好的工作。逢年過節市裡最高領導探望慰問,感謝表弟為國立功、爭光。退伍回來再立新功,市裡為有表弟這樣的英雄功臣也感到光榮的。妹妹的小日子也是很火紅的。姨媽放心吧。
姨媽出嫁後在婆家的村裡依然發揮著黨員帶頭作用,她是國家對老黨員資金補貼最早的一批,姨媽總說國家沒有虧待自己,為國出力都是應該的。
世上沒有無水之源,無根之木,兒子能有今天都是傳承姨媽的言傳身教。
和姨媽一起南下的幹部省親的時候曾和姨媽聯絡,他們有的已經當了省級的領導,有的是處級幹部,在解放後的重建中均立下了功勞,都拿著國家的俸祿,他們一直為姨媽的解甲歸田惋惜不已。
外婆曾說過,我們都欠著你姨媽的,要不是家裡這麼大的負擔她也不會回來,也是南下的領導了。
大姨從未在這個事兒上糾結過,一輩子過的心安。
她不知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這句話,但她為大家,為小家無怨無悔,心甘情願付出一切,無論和舅舅還是母親,從來沒有提過,南下的事兒。年少不猶豫,年老不後悔。一輩子活的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