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偶像女明星來說,身材與相貌似乎是不可缺少的兩項特質,尤其在這個崇尚以瘦為美的時代,“纖細”似乎成為了美的代名詞。
優美的身體曲線、修長的纖纖細腿、白皙的溫潤肌膚,作為長久以來大眾對女性的審美標準,已經深入人心。
然而在民國時期,有這樣一位“奇葩”女星,卻因“大粗腿”被全民奉為偶像,其陽光健美的形象更是備受推崇,她就是黎莉莉。
1915年,黎莉莉出生於北京的 一戶革命之家,原名錢蓁蓁,父親是中共隱蔽戰線的“龍潭三傑”之一錢壯飛,母親亦是革命工作者。
提到錢壯飛,可以說是一個全才,畢業於醫科學校的他,不僅是一位卓越的醫生,還教過美術與解剖學,擅長書法和繪畫,並且演過電影。
自小耳濡目染的黎莉莉,亦是對藝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26年,黎莉莉隨父親參演電影《燕山俠隱》,那是她第一次接觸到電影表演。
剛滿幼學之年的她,不僅長相甜美,活潑開朗的性格更是讓劇組上下喜愛不已,也恰恰是幼時的這次參演經歷,讓黎莉莉愛上了表演藝術。
1927年,第一次國內革命失敗後,錢壯飛已無法在北京安身,次年初應組織安排,錢壯飛攜夫人轉移到上海,開始從事地下工作。
由於身份特殊,錢壯飛夫婦無法將女兒帶在身邊,出於無奈,錢壯飛帶著12歲的黎莉莉來到了中華歌舞團,將女兒託付給了團長黎錦暉。
在錢壯飛看來,這樣做無疑是對女兒最好的安排:
一來,自己從事的地下工作十分危險,黎錦暉與自己是至交,如果自己發生不測,他定會待女兒如親生一般;
二來,女兒自小性格外向,活動開朗,又對錶演藝術情有獨鍾,錢壯飛相信,中華歌舞團這個平臺,一定會讓女兒有所成就。
令人唏噓的是,錢壯飛的想法一語成讖,與女兒在北京一別,竟成為父女倆相見的最後一面,八年後,錢壯飛在長征途中壯烈犧牲。
不得不說,錢壯飛獨到的眼光令人欽佩,正是他的安排,給了女兒改變人生命運的機會,而黎莉莉也沒有讓父親失望。
來到歌舞團的她,學習刻苦、為人謙和,每每演出前後,更是主動幫助場務人員整理服裝和道具,不僅如此,她還是全團的開心果。
在黎莉莉的臉上,似乎永遠有著燦爛的笑容,銀鈴般的笑聲常常回蕩在歌舞團的每一個角落,每個見到她的人都不禁嘴角上揚,露出微笑。
因此,全團上下都對這個有一點“嬰兒肥”的可愛的小姑娘寵愛有加,活潑好動、乖巧懂事的她,更是深得團長黎錦暉的喜愛。
1931年,中華歌舞團併入上海聯華影業公司,由於錢壯飛在上海工作的特殊性,黎錦暉將黎莉莉認作了乾女兒,並正式改名為黎莉莉。
從此,黎莉莉的名字,便開始出現在銀幕和大眾的視野中。
彼時16歲的她已經出落成一位風姿綽約的美麗少女,雖不算大紅大紫,但銀幕上青春靚麗、活潑開朗的形象,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到1933年,黎莉莉得到了與阮玲玉一同主演電影《小玩意》的機會,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開啟了她“別具一格”的明星之路。
相較於同期紅極一時的阮玲玉、陳燕燕、胡蝶等一眾身姿曼妙、纖細嬌小的女明星,黎莉莉的成名則完全是一個相反的路數。
用現在的話說,黎莉莉的身材就是有著“肌肉臂,大粗腿”的運動員身材,看上去強健有力,與中國傳統女性的柔美形成了鮮明對比。
也許有人會說,這樣的身材對於女演員而言,應該算是缺點,不符合中國男性對美女的心理期待,甚至不符合中國女性對美的認知。
是的,長久以來,在以顏值和身材作為評判“美女”標準的主流認知下,黎莉莉的身材無疑是減分項。
可是當她身上那種特有的“活潑直爽、陽光開朗”的氣質與身材融合在一起時,卻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使人感到一種健康的美感。
其實,黎莉莉的成功並不奇怪,當一個事物“同質化”嚴重時,人們總是希望能有一股清流打破僵局,而黎莉莉恰恰就是這股清流。
此外,黎莉莉的備受追捧也離不開風靡全國的“運動熱”的影響,彼時好萊塢電影已經進入中國,同時帶來的還有“運動健美”的新浪潮。
誠然,林黛玉式的“病態美”,已不再適合作為新時代女性“美”的典型,體格健全,陽光向上,才是現代女性追求美的標準。
當人們第一次見到好萊塢電影中,女性活潑好動、健美有力的身體時,就被這種新潮的生活方式所吸引,隨之而來的便是全民健美的呼聲。
黎莉莉就是在這種呼聲下,名氣與日俱增,聰明伶俐的她更是藉著這股東風,成功打造了自己的公眾形象,從不吝嗇展示自己的“大粗腿”。
社會的思潮無疑影響著商業電影的題材,在全民追求“運動健美”的大潮下,聯華公司打造了《體育皇后》這部中國體育題材的開山之作。
在演員的選擇上,無論從銀幕形象還是運動天賦考慮,黎莉莉無疑都是女主角的最佳人選。
在晚年的一次採訪中,被問及為何能夠在聯華公司一眾女星中脫穎而出時,黎莉莉這樣說道:
“像我們這種演員,想要多演戲,除了歌舞之外,還得學點其他本事,所以游泳、騎馬、賽跑都要學,會得多了,才有條件演更多的戲。”
所以很多成功與其說是運氣和天賦,不如說是有目標的全力爭取,恰恰是這種拼搏奮鬥的精神,成就了黎莉莉演藝事業中這部巔峰之作。
《體育皇后》講述了一個擁有短跑天賦的鄉下女孩林瓔,在艱苦訓練後,取得了打破全國紀錄的優異成績,但外界的吹捧令她迷失了方向。
在紙醉金迷中磕得頭破血流後,林瓔幡然醒悟,重新投入訓練,最終在對“體育精神”的堅守下,主動放棄勝利,贏得了尊重。
黎莉莉不僅充分表現出了“林瓔”身姿矯健、動如脫兔的銀幕形象,更是對劇情中游泳、跳水、騎馬、賽跑等運動樣樣精通,得心應手。
影片中,城裡養尊處優之人,與來自鄉下的林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林瓔對父親說:“我知道為什麼中國不強了,因為身體太弱!”
林瓔的話可謂一語中的,黎莉莉更是將“體育救國”的思想主旨表現得淋漓盡致,迎合了當時不僅要啟蒙心智,還要強健體魄的新思想。
不難想象,這樣一個“瘋丫頭”的形象,第一次出現在銀幕上時引起的社會轟動,自此“健美女性”成為了全民追求的新風尚。
同時,因為這部電影,黎莉莉“赤腳、穿短褲、露大腿”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儼然成為了全民運動的時尚標籤。
如果說這種“赤腳露腿”在當時有著吸引眼球的嫌疑,那麼黎莉莉在影片中表現出的拼搏奮鬥的精神,則成功壓制了這種低俗的看法。
在黛絲女士撰寫的《黎莉莉小史》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她在電影圈裡是一個特殊的人才,我國現在許多享著盛名的電影女明星中,只有她夠得上健美女明星的資格”,此評價不可謂不高。
與其他明星在銀幕前後大相徑庭的形象不同,黎莉莉在生活中亦是一個“運動達人”,已然將銀幕中的“體育皇后”變成了現實中的自己。
正是這種天然的健康向上的陽光性格,帶給了人們無盡的正能量,也讓黎莉莉的名字紅遍了大江南北,並得到了“甜姐兒”的美譽。
難能可貴的是,黎莉莉並沒有像“林瓔”一樣在一片吹捧聲中迷失自我,而是對自己的未來有著長遠的規劃和目標。
在商業電影鋪天蓋地地席捲中華大地之時,所有演員都在鉚足了勁賺錢,尤其是靠“年輕”吃飯的女明星們,更是各種廣告接到手軟。
然而,就在別人大肆“撈金”時,黎莉莉卻在南洋高商“半工半讀”,當時的電影大多采用棚拍,為此她的電影常常被安排在晚上拍攝。
白天時,黎莉莉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學生,雖然她在同學的眼中是一位“大明星”,卻又有著和其他明星天壤之別的生活做派。
在日常交往中,黎莉莉並沒有給人“拒之千里”的高高在上的印象,不開豪車,不住洋房,儘管她的收入和地位足以滿足這樣的奢華生活。
銀幕之下的黎莉莉,始終生活在比鄰市井的一個普通弄堂裡,生活簡樸、為人豪爽,給所有人一種平易近人的親切之感。
每天早上在學校門口,總能見到一個衣著簡約、不施脂粉、騎著腳踏車,一路與同學們問著“早安”的黎莉莉,十分和善可親。
對於黎莉莉在當時觀眾心目中的印象,《青春電影》雜誌曾這樣寫道:
“你富於趣味的臉袋兒,給人多少的陶醉,你勻稱的身材,又給人多少的羨慕!”
“你赤足拖起木屐,不是資本主義者的女兒,是無產者大眾的愛人!你穿起雲紗衫,愈顯出你的純潔和偉大!”
可以說,彼時的黎莉莉,已不是迎合上流社會口味的“花瓶”,而是契合了最廣大群眾對理想女性的期許。
此外,熱愛體育的她,每年都代表學校參加中學生運動會,並常常取得優異的成績,這樣一位青春洋溢的妙齡女子,怎能不讓人喜愛呢?
然而,命運總是擅長於在春風得意時給人潑以冷水,即便是這樣一位永遠積極向上、開朗活潑的女子,也難逃命運的打擊。
1934年,父親錢壯飛因身份暴露,奉命進入中央蘇區,次年在長征途經貴州烏江附近時,遭到國民黨軍機轟炸,壯烈犧牲,年僅40歲。
在得到父親犧牲的訊息後,黎莉莉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自從與父親在北京一別,八年來,她從未再見過父親一面。
如今,自己事業有成,生活剛剛有了起色,卻不能再與父親分享這份天倫之樂,每每想到這裡,一貫樂觀開朗的黎莉莉總會潸然淚下。
作為英雄的後代,她深知父親是為了救國救民、為了革命大業而犧牲,他死得其所。
每每想起父親曾說過的話:“善用藝術,足以救國;誤用藝術,誘人墮落”,彷彿一盞明燈,指引著自己前進的方向。
正值桃李年華的黎莉莉,很快便振作起來,她決定接過父親革命的衣缽,用藝術的方式,為革命添柴加火。
後來,抗日戰爭全面打響,黎莉莉在內憂外患的環境下陸續拍攝了多部抗日影片,在當時引起了社會上的強烈共鳴。
在晚年回憶起這段崢嶸歲月時,黎莉莉說:“周總理安排我們先到延安,途徑洛川時,車子陷在了泥裡,那時有許多老百姓來幫助我們。”
“我說:‘老鄉,謝謝你啦’,他們卻說‘為人民服務嘛’,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那是從心坎裡說出的話。”
戰爭歲月不僅鍛鍊了黎莉莉的意志,也為“充滿力量”的她帶來了愛情,1938年,黎莉莉與電影人羅靜予在戰火中相識。
黎莉莉與羅靜予
共同的革命理想和藝術追求,使兩個人很快便走到了一起,同年,在戰火的洗禮下,黎莉莉與羅靜予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雖然戰火紛飛,但是夫妻二人十分恩愛,婚後轉年黎莉莉便生下一個兒子,兩年後又生下一個女兒。
期間,二人輾轉至重慶繼續拍攝救國影片,彼時的重慶常常遭到日軍大規模轟炸,白天不能拍,他們就等到晚上搶時間拍戲。
直到抗戰勝利後,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黎莉莉前往美國學習表演、化妝和聲樂,併到好萊塢觀摩和學習。
解放後,黎莉莉回到祖國,不僅繼續著自己的表演事業,更是將西方先進的電影技術帶回國內,為中國電影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然而,正當事業迎來第二個高峰時,她卻再次選擇了進修學習,並在畢業後,毅然選擇留校任教,成為了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一名教師。
黎莉莉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拍電影只是個人的一種謀生手段,但是教育卻是強國的根本。”
她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此後的黎莉莉為中國電影事業培養了眾多優秀的表演人才,踐行著父親那句“善用藝術”的偉大志願。
2005年,黎莉莉走完了她90年的傳奇人生,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她都在用積極正面的態度對待生活。
無論是分別、流離、戰亂,抑或是歲月靜好,在人們的心中,黎莉莉始終都是那個擁有著“大粗腿”的開朗活潑的健美女孩。
現在,我們可以篤定地說,“大粗腿”應該合理地成為全民追求的審美目標,因為我們相信,“健康陽光”的民族才會有未來。
即便當下仍有不少聲音對“大粗腿”嗤之以鼻,仍有太多明星為了纖纖細腿而變得弱不禁風,但“黎莉莉們”又何曾在意過世俗的白眼。
就像詩中所說的那般:“甘心讓來往車馬狠命地軋壓,待從地面開花,另來一種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