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一名交通員進入山西陽城境內的太嶽軍區司令部,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是來自上海的17歲小夥子另一個是他的姨母。
這時,一位穿著軍裝,留著短髮懷裡抱著一名嬰兒的女同志,從一所普通的民房中出來迎接他們,交通員見到女同志敬了個禮,交談幾句後便離開了。
兩人跟隨穿軍裝的女同志進到屋裡,發現桌上早就準備好了飯菜,女同志招呼兩人吃飯,那名小夥子開口說道:“你好,傅涯阿姨,我是陳賡的兒子!”
那麼,這名青年究竟是不是陳賡的兒子?他又為何從上海來到太嶽軍區呢?傅涯又是怎樣做的呢?
這一切還要從陳賡的第一任妻子王根英開始說起。
王根英的早年經歷
1906年,王根英出生在上海市郊一個貧困的農民家裡,由於家境貧寒,王根英沒有機會去上學接受教育。迫於生計,8歲的王根英頂替別人的名字進入了怡和紗廠開始做童工。
當時上海的紗廠因為大多是外資,對工人要求極為苛刻,工人們起早貪黑,稍有不慎就會扣工牌,嚴重的可能會被開除
王根英進入紗廠後,每天要做十幾個小時的工,做不好還要捱打捱罵,就這樣年復一年,王根英在早出晚歸,兩頭不見太陽的日子裡度過了苦難的童年。
時間一轉眼來到1923年,這一年,黨組織發展得十分迅猛,在當地發展了很多的黨員。王根英所在的怡和紗廠更是我黨在滬東區的活動重點,黨支部同志們都在附近開辦了工人夜校。
王根英積極參加夜校學習活動,在這裡她的思想開始轉變,認識到了帝國主義的侵略給中國帶來的嚴重危害,貧苦的童年生活以及在廠裡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使得王根英對於共產黨彷彿有種天然的親切感。
不久,怡和紗廠成立了第一個共青團支部,王根英積極參加並且成功當選第一任團支部書記,就此堅定不移地走上革命道路,積極領導工人運動。
王根英先後參加了三次武裝起義,由於表現出色被推選為市政府委員,在艱難的鬥爭中逐漸成長為了一名優秀的工人領袖。
那麼,陳賡又是怎麼和王根英走到一起的呢?這段故事說起來還十分有趣。
黃浦江邊的相識相知相愛
陳賡與王根英第一次接觸要追溯到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的籌備時期,當時陳賡對外的身份是工人夜校的授課先生,前來上夜校學習的上海阿妹王根英慢慢進入到陳賡的視野中,接觸一段時間後,陳賡對朝氣蓬勃的的王根英產生了好感。
當時,為了能夠便於隱藏身份好在上海順利地開展工作,陳賡經常與當地的工人們交談,不久就練就了一口十分地道的上海話。
能說會道的陳賡經常去看望王根英的家屬,用地道的上海話和他們嘮家常,王根英的父親十分喜歡陳賡,覺得他口才好,人又機靈。可惜當時的王根英對陳賡的一片真心毫無察覺,一門心思奔波於革命事業,因此兩人遺憾錯過。
陳賡與王根英再次相見是在武漢,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如期召開,同為大會代表的兩人整日在一起開會、討論,長此以往,陳賡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對王根英感情,他覺得自己必須行動了。
在代表大會上,眾人正在積極討論工作時,直性子的陳賡拿起筆寫了一張飽含愛意的小紙條,請人傳給了王根英。王根英卻認為陳賡在這種場合做這種事,讓自己有些下不來臺,因此她看過情書後,直接將紙條貼在了會場的黑板上,此事後來也成為了代表們休息時的談資。
面對王根英的不理不睬,陳賡卻迎難而上,又寫了一張情書傳過去,結果同樣被貼在了黑板上。
不甘心的陳賡寫下第三張情書:“王根英同志,我愛你!我向你鄭重求婚,希望你嫁給我!陳賡。”結果不出所料,這第三張情書與前兩張也是同樣的遭遇,被貼在了黑板上。
屢次失敗的陳賡不甘心的對身邊的同志們說道:“誰能幫我說服王根英,讓她跟我結婚,我給誰磕三個響頭!”
這事越傳越廣,最後傳到了周恩來的耳朵裡,周恩來專門將陳賡叫去,批評他求愛不講究策略。在談話中,周恩來看出陳賡對王根英是真情實意的,也想要促成這段美好的姻緣,於是找來鄧穎超,和她一同出面去跟王根英談話,最後才將兩人撮合到一起。
兩人交往後,陳賡問王根英當時為什麼會拒絕自己,王根英說:“開始我覺得,你能說會道又愛開玩笑的有點太滑頭。”陳賡聽了以後當即笑的前仰後合。
陳賡與王根英談及婚姻大事時,還出現了一段小插曲,原來小時候王根英的父親給她定了門娃娃親,現在兩人走到一起後,王根英只能請求父親為她退掉這門親事,父親也很喜歡陳賡,自然是沒有意見。
但是退婚的事情卻遭到了男方的反對,男方家裡認為被退婚很丟面子,因為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女方要求退娃娃親。
王根英的父親為此專門辦了一桌酒席,想辦法請當地十分有名望的人士來說情,並且答應將聘禮退回,男方見狀,只得答應了退婚的請求。
可以說,如果沒有王根英父親的支援,陳賡和王根英兩人的緣分可能到談婚論嫁這一步就戛然而止了。
1927年,陳賡與王根英在武漢成婚結為夫妻。
美滿家庭落得妻離子散
婚後的陳賡和王根英在上海忙於革命工作,不久後兩人有了愛情的結晶,1929年,他們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出生,陳賡初為人父,十分高興,給他取名為知非,因為王根英要照顧孩子,所以陳賡大部分時間都是孤身一人在外工作。
在陳知非兩歲多的時候,小姨王璇梅帶著他在街上玩,一隊英租界的印度巡捕從旁邊經過時,陳知非突然指著巡捕的槍說:“你的槍沒我爸爸的槍好。”
印度巡捕聽到後警惕起來,用上海話問陳知非說:“你爸爸有槍嗎?”
陳知非點了點頭,王璇梅當時也不懂事,被巡捕問到嚇得不敢說話,巡捕跟著兩個孩子來到家裡。王根英看到倆孩子後邊跟了一隊巡捕,心裡咯噔一下,巡捕進來後開始詢問她關於槍的事情。
機智的王根英回答道:“有啊,他爸爸給他買了好多玩具槍呢!”說完王根英回屋拿出來一把玩具槍,幾名巡捕沒有看出破綻,只好就此作罷。
這一天,王根英早早地做好了飯,陳賡卻遲遲沒有回家,王根英開始有些焦急,叮囑妹妹王璇梅看好陳知非,自己一人出去打探訊息,王根英找了所有她能夠想到的地方,還是沒能找到。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王根英都在到處託人尋找陳賡,可惜找了很久都沒有丈夫的訊息,後來她找到原來一個工友,向他尋求幫助,哪曾想這名工友早已經被敵人收買了,沒有察覺異樣的王根英,第二天就被反動派抓走。
王根英被捕後,幾經週轉被關押進南京“江蘇第一模範監獄”,在裡面待了四年後,王根英作為周恩來當時親自點名的三位“政治犯”之一被釋放。在入獄四年時間,王根英嚐盡了敵人的威逼利誘,但始終堅守革命立場,從未向敵人低頭求饒。
王根英被釋放後,再次積極參與革命鬥爭,跟隨129師供給部入駐在南宮縣前後王家村。不料訊息洩露,敵人隨即包圍了師供給部,經過激烈的戰鬥,她終於突出重圍。結果走到半路時,她突然想起裝檔案和公款的挎包忘記帶出來了,趕緊不顧眾人的阻攔,隻身返程去取挎包。
王根英回去拿到挎包後,來不及歇息就趕緊回去追趕大部隊,眼看快要出村時與敵人遭遇,等到大部隊趕到支援時,只看到地上躺著的王根英已經壯烈犧牲,身上佈滿彈孔和刺刀洞痕,軍裝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
百團大戰勝利後,陳賡收到電報,得知妻子王根英犧牲的訊息後,陳賡悲痛過度大病了一場,整日高燒不退,昏迷了半個月之久,嘴裡還一直唸叨王根英的名字,大病痊癒後,陳賡立誓要為王根英守節3年。
在行軍作戰途中,陳賡也常常想念兒子,而他不知道的是,陳知非離開父母后的生活十分悲慘。
陳知非的悲慘童年
自從母親王根英不幸被捕入獄後,年僅四歲的陳知非還沒來得及享受母親溫暖的懷抱,就與母親分離被接到外婆家生活。
即便過去很長一段時間 陳知非腦子裡仍能回想起母親被捕那天的場景,那一天,一群人衝進他家將母親從他面前抓走,他嚇得哇哇大哭,一直哭到深夜也沒有等到母親回來,而這也是母子倆最後一次相見。
陳知非在外婆家的生活十分拮据,當時的夢想就是能吃一頓飽飯,好在一家人對他疼愛有加,陳知非7歲時被舅舅送去讀小學,可惜不久後舅舅失業只能被迫輟學,開始為了生計做童工。
陳知非第一份工作就是當報童,每天天沒亮就被外婆叫醒,一路小跑趕到報紙批發點,拿到報紙後開始跑著在街上叫賣,跑一天才賺幾毛錢,而大部分時間全家就是靠這幾毛錢度日。
陳知非對於童年最悲慘的回憶要數當時日軍空襲上海,一家人逃到法租界躲避轟炸,等回到家才發現房子都被炸成了一片廢墟,就連郊區的祖屋也沒能倖免。
原本就飢寒交迫的一家,經歷過日軍轟炸後流離失所,一番轟炸燬滅的不只是財產,外公因病去世,外婆和舅舅也染上重病。
慢慢的陳知非長大了,進入一家工廠,在辦公室裡給人當跑腿,一家人的生活也開始慢慢變好,也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
跋山涉水與父親相見
陳賡雖然一直帶著部隊南征北戰,可是沒有放棄過尋找陳知非的下落。1946年9月,當陳賡帶領部隊正在在臨汾、浮山間迎戰國軍胡宗南麾下的精銳部隊時,交通員來向他報告說在上海找到了陳知非的下落。
陳賡立刻委託上海的地下工作者前去與陳知非取得聯絡,將他帶到太嶽軍區司令部去。
一個月過後,一個在銀行工作的地下工作者來到王家,講明瞭原委後,說受陳賡的委託,將陳知非護送到父親身邊。一家人得知這個訊息後萬分開心,外婆擔心陳知非會遇到危險,於是讓陳知非和小姨王璇梅一同前往山西尋找父親。
陳知非對於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懷著激動的心情登上了一艘大木沙船,航行了五天五夜後抵達蘇北的一個小鎮,來到鎮子裡的解放軍駐地後,交通員給他們找來了兩身軍裝換上,也開始有人稱他們為“同志”,這裡的一切都讓陳知非和王璇梅感到興奮。
步入山東境內,陳知非一路遇見了許多有意思的事情,有好多認識父親的人,有女同志誇陳賡長得十分英俊,也有人說陳賡脾氣非常差,這和陳知非想象中的父親大相徑庭,在陳知非外婆的敘述裡,陳知非想象中的父親,應該是一位穿長袍戴禮帽的講究人。
上岸後陸續奔波了三個月,陳知非與王璇梅終於跟著交通員到達山西陽城境內,進入太嶽軍區後,一行人沒走沒多久就出現了開頭一幕,陳賡的第二任妻子傅涯出門迎接兩人。
陳知非和小姨王璇梅跟隨傅涯進入民房後,傅涯招呼他們吃飯,她感覺到有些尷尬,於是開口緩解氣氛說道:“你們是璇梅和知非吧,走了一天該餓壞了,快嚐嚐飯菜合不合胃口。”
王璇梅開口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後,陳知非開口說道:“你好,傅涯阿姨,我是陳賡的兒子,我叫陳知非。”
談笑間尷尬的氣氛已經煙消雲散,吃飯聊天時,陳知非才知道傅涯得知他們今天就能到後,特意讓炊事班殺了只雞,傅涯還貼心地給陳知非抓衣服上的跳蚤,王璇梅看到此景後,說起了兩人在路上商量著,如果在這裡受了委屈就立刻回上海的事情,說完後惹的鬨堂大笑。
傅涯接到陳知非兩人後,立刻給正在指揮作戰的陳賡寫信說明了情況,當時陳賡正在指揮部隊發起晉西南戰役,剛打完一場勝仗的陳賡收到來信更加高興,立刻回信告訴傅涯,過段時間帶著一家人前往山西沁源相見。
十幾年沒有想見的父子再度重逢會擦出怎樣的火花?陳賡心裡也開始期待著與兒子陳知非見面的一刻。
短暫的相逢
兩個月後,剛剛凱旋歸來的陳賡帶領部隊在山西沁源休整,念子心切的陳賡立刻給傅涯寫了一封信信,要她立即出發。傅涯收到來信後,抱著兒子知建以及王璇梅和知非二人即刻起身,前往100多里外的沁源縣郭道村。
陳賡帶著一群同志早早就在村口等候,心情激動的陳賡在村口來回踱步,旁邊的同志大喊一聲:“來了!司令員你看那幾人是不是?”陳賡立刻抬頭望去,確認過後趕緊拉扯一下衣角整理好妝容。
陳賡(左一)、陳知建(左二)、陳知非(右二)和傅涯(右一)合照
闊別十幾年的父子終於相見,這是陳知非最開心、最激動的一天,陳賡一眼就認出了陳知非,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著陳知非,看到他現在已經長成了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不禁想到了妻子王根英。
陳賡伸手撫摸著兒子的頭,笑著說道:“看你長得多像根英,頭髮也一樣,你媽媽要是看到你肯定高興地不得了。”提起母親,陳知非也感到無比的心痛,如果一家人能夠團聚該多好。
一旁的王璇梅看到眼前略顯滄桑的中年人差點沒認出來,回想起上次見到姐夫還是13年前,那時的陳賡年輕,能說會道特別愛開玩笑,這些年來忙於革命事業真的蒼老了許多。
一家人吃過晚飯後,陳賡用一口流利的上海話跟兒子交談,對陳知非說起了他母親王根英的趣事:“你媽傻乎乎的,第一次去到延安,說那麼高的山,要怎麼上得去。”言談舉止間陳知非也感受得到父親對母親的感情十分深厚。
之後,陳賡又跟兒子講起了母親王根英犧牲的經過:“你媽媽是一個優秀的共產黨員,是黨的忠誠戰士。開七大時還掛了你媽媽的大照片。”
看到提起母親王根英時,陳知非神色有些憂傷,陳賡連忙打趣道:“我可是打聽到你以前在上海一家西餐館當童工,明天做一頓西餐給我嚐嚐。”
其實陳知非並不是西餐廳的童工,只是給人家清理廁所,怕父親得知以後傷心,陳知非沒有告訴父親,只是靦腆的笑了起來。
晚上睡覺,陳賡和陳知非睡在同一個炕上,陳賡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興奮了一整晚,一會兒給陳知非蓋被子,一會兒給他蓋毯子。陳知非從沒有感受過被父親呵護的感覺,當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愛,感受到了父親對自己的關心真的是無微不至。
陳賡希望一家人能夠和睦相處,於是跟陳知非講不要拘束,叫傅涯“媽媽”就可以,靦腆的陳知非雖然嘴上答應下來,但就是不好意思開口,陳賡察覺後對兒子說:“你還是要喊她‘媽媽’的,以後我們一家人一起生活,一定要團結和睦。”
陳賡問起陳知非以後想做什麼工作,陳知非說想要當兵,陳賡卻說:“這個仗估計不會打很久了,祖國現在更需要的是技術型人才,去建設我們的祖國,國家強大了才能維護主權不被侵犯。”
父親的一席話讓十幾歲的陳知非深有感觸,隨後陳賡親自給華北大學校長寫了介紹信,將陳知非和王璇梅送去學校學習。
陳知非從華北大學理工學院畢業後,被分配到了長春一汽製造廠當技術員,沒過多久在車間領導的撮合下與錢如琴走到一起。
陳知非與錢如琴回到北京準備結婚時,陳知非帶她去見父親陳賡,一位老人將門開啟,陳知非介紹說這就是我的父親陳賡,錢如琴大驚失色,沒有想到這個身著普通,頭戴一頂瓜皮小帽的老人竟是陳賡大將。
婚後不久,陳知非夫婦調回北京工作,與家人在一起生活,時隔多年,陳知非又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
1960年陳知非的妻子錢如琴誕下一名女嬰,由於家中女孩子少,陳知非的女兒深得陳賡的喜愛,陳賡給她取名為“懷申”。
次年春天,陳賡出差上海,心肌梗塞復發,不幸去世,陳知非得知父親陳賡突然去世的訊息,與弟弟妹妹陸續趕往上海。
路上陳知非想起十幾年前第一次與父親相見的那天,父親問自己:“我死了以後,你會不會哭我啊?”,想到這裡陳知非再也控制不住情緒,頓時淚如泉湧。
在陳知非的生命中,與父親接觸的時間並不多,但是陳賡的精神以及思想對陳知非有著深遠的影響,陳知非一生努力工作,用自己的方式發光發熱,無愧於陳賡大將的革命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