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父子同力,兄弟齊心,無往而不勝。在香港,曾有“六大父子檔”響徹商界。他們分別是李嘉誠與李澤楷、霍英東與霍震寰、李兆基與李家傑、唐翔千與唐英年、曾憲梓與曾智明、鄭裕彤與鄭家純。“六大父子檔”不僅在香港的商界呼風喚雨,還成為家族企業父傳子繼的榜樣。然而,在詭譎的商界風雲中,父子反目,兄弟鬩牆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同樣是香港,同樣是家族企業,這個家族卻上演了一幕幕損傷親情關係,內耗家族力量的悲劇。
1、
2006年,香港十大富豪中的兩位大佬相繼去世。一位是霍英東,一位是羅鷹石。兩位都是白手起家,創立龐大的家族企業。霍家人一直低調做人,各執其職,上下一體,但羅家卻截然相反,父與子不和,兄與弟互爭。在利益面前,家族成員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隨之,香港版羅氏家族“九子奪嫡”如火如荼地上演。誰對誰錯,很難一言道明。一切還要從那段家族創業史說起。
1913年,清朝結束後的第一年,羅鷹石出生在廣東普寧。7歲,隨父親前往泰國經商。經過五年的打拼,羅氏家族在泰國站住了腳。羅鷹石也在家族中的土產、布匹生意中潛移默化地學得經商之道。一切無非買與賣。他合理地選取購買的地點,然後統一運回泰國賣出。一買一賣讓他獲利巨大,賺得盆滿缽滿。
之後,羅鷹石把眼光轉向了香港。他認為泰國不足以施展自己的抱負,而香港卻是值得一闖的地方。1938年,25歲的羅鷹石帶著妻子杜莉君遠涉香港施展自己的雄心。男人之所以能成功,背後往往有一位默默支援他的女人。羅鷹石背後的女人自然是自己的妻子杜莉君。在妻子的協助下,羅鷹石的事業突飛猛進。打拼三十年,夫妻倆創立了自己的第一家置業公司。羅鷹石深情地看著妻子,從兩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將企業定名為“鷹君”。
從此,“君鷹”這個名字也將伴隨夫妻“開疆拓土”的步伐一路馳騁。香港地產發展的黃金時期,沒有躲過羅鷹石夫妻獨到而遠見的眼光。夫妻倆抓住機遇,大賺特賺,財富急劇攀升。香港十大富豪榜上出現了夫妻倆的名字。事業上,夫妻可謂闖勁十足,功成名就;生活上,夫妻幸福美滿,共育六男三女。杜莉既是丈夫眼中的賢妻,也是孩子心中的良母。
九個孩子在夫妻打拼的間隙中漸漸長大。當孩子們都能獨當一面時,杜莉君選擇迴歸家庭,公司則交給羅鷹石與孩子們共同打理。
2、
羅家九個孩子開始陸續登場。
1967年,杜莉君的大兒子羅孔瑞從澳大利亞留學歸來,加入到父親的公司。羅孔瑞不愧為羅鷹石與杜莉君的兒子,經商頭腦不輸父母。他一邊幫助父親打理公司事務,一邊與堂兄羅文彬創辦了一家建築公司。然而,當這件事被父親羅鷹石知道後,大為不滿。他怕兒子兼顧兩頭,勢必會分心,而是希望大兒子能一心一意地把公司管理好,發揮自己的能力,讓公司更上一層樓。羅孔瑞卻對父親的勸告充耳不聞,繼續與堂兄擴張自己的公司規模。
羅孔瑞不願活在父親的陰影下,希望憑藉自己的能力開創個人事業。羅孔瑞的商業才能確實不一般,不僅能處理好父親公司的事務,還將自己的公司辦得風生水起。正當羅孔瑞的個人事業蒸蒸日上之際,他卻被人投訴行賄銀行職員,將面臨三年牢獄之災。羅鷹石知道這件事後,雖然大怒不已,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最終,他幫助兒子上訴並贏了官司。而羅孔瑞引以為豪的建築公司以破產收場。
羅鷹石雖救出大兒子,但也明白了大兒子的品行。能力再強,品行不佳,於公司的管理並無益處。羅鷹石痛下決心,讓大兒子從此靠邊站。大兒子不行,二兒子上場。於是,羅鷹石將二兒子羅旭瑞招到了公司。在能力方面,羅旭瑞並不亞於大哥羅孔瑞,但性格卻比大哥固執得很。當在經營理念上,與父親產生分歧,羅旭瑞會堅持己見,毫不鬆口。父子之間的矛盾由此而起。
隨著八十年代香港地產危機到來,父子之間的矛盾大爆發。公司負債累累,羅旭瑞卻堅持繼續擴張。而父親羅鷹石則要求出售兩家上市公司——百利保公司與富豪酒店,以此緩解公司的危機。羅旭瑞堅持不同意,認為它們都是自己一手創立的,不忍心就這樣出售。為此,父子倆鬧得不可開交。
羅旭瑞一氣之下,脫離父親的公司,直接自己投資公司。令父親想不到的是,二子羅旭瑞的身家突飛猛進,直逼自己。更令父親不可思議的是,二兒子落井下石,居然在家族企業陷入困境之時,與外界聯手惡意收購富豪和百利保兩家公司。羅鷹石為此大發雷霆,甚至斷絕父子關係。從此,二兒子在父親的心中被拋棄了。老二退場,老三頂上去。
不久,羅鷹石給遠在美國學醫的三兒子羅嘉瑞去了一個電話。目的很明確,讓他來公司協助管理。父親的電話猶如軍令一般,羅嘉瑞放棄自己喜愛的職業,成為父親的得力助手。為了能讓小兒子羅啟瑞歷練一番,羅鷹石又將他安排到公司,做三哥羅嘉瑞的助手。
此時,羅鷹石的四兒子羅康瑞已有自己的瑞安建築公司,五兒子羅鷹瑞做醫生,不僅在醫學方面成績卓越,還是一位孝子,所以,深得母親杜莉君的喜歡。
幾個兒子,該冷落的冷落了,該趕走的趕走了,該不管的不管了,該照顧的照顧了。羅鷹石與兒子們的周旋,甚至比當初創業還心累。一切看似恢復到了平靜的狀態。但羅鷹石也在2006年走完了自己93年的人生之路。臨死之前,他將二兒子羅旭瑞從家族中除名。可見,羅鷹石到死也沒有原諒二兒子。因此,二兒子也不會繼承家庭基金中的任何權益。那到底在羅鷹石的遺囑中,家庭基金是如何分配的呢?
3、
1984年,羅鷹石的家族產業已達680億港幣。他把這些產業全部辦理了信託基金。直到去世,二十多年過去,基金的價值已達上千億。然而,羅鷹石卻沒有在遺囑裡明確規定這筆基金的具體分配方式,只強調基金由妻子杜莉君執行。除了二兒子,其他孩子或多或少都可獲得家庭基金的權益。
三兒子羅嘉瑞最得父親賞識,因此得到大頭,四兒子羅康瑞與五兒子羅鷹瑞不曾惹父親生氣,得到小頭,而大兒子羅孔瑞與六兒子羅啟瑞得的最少。一個是人品有問題,一個是能力不足。
熟料,這場遺囑分配引發家族內訌,母與子,兄與弟展開殊死之戰。
雖然,羅鷹石讓妻子杜莉君全權支配信託基金,但在公司中是否有實際領導權則取決於所佔股份的多少。當時,杜莉君與三兒子羅嘉瑞所持股份相差無幾。杜莉君作為羅鷹石的妻子,作為羅嘉瑞的母親,有威望,有地位,而羅嘉瑞作為父親生前的左膀右臂,在公司中有實權。因此,母子倆在公司的實力幾乎均等。
原本,母子之間並沒有多大的矛盾,但在利益面前似乎都有自己的小算盤。母親杜莉君發現三兒子竟在羅鷹石病中時就開始偷偷購買自家公司的股票。這也意味羅嘉瑞預料父親去世後將有一場家族內鬥。為了佔據優勢,他不惜購買股票增加自己的力量。作為母親,杜莉君既心痛又憤怒。她不能讓三兒子這樣容易得逞。
為了能與三兒子股份持平,她委託信託機構幫她購買自己公司的股票。但信託公司並沒有及時執行。這也為以後家族之戰誰贏誰敗埋下了伏筆。
2015年,佔有公司大頭股份的羅嘉瑞在一次家庭會議上宣佈自己對公司的絕對領導權。他信心十足地讓自己的兒子進入董事局。此事一出,遭到其他人的反對。其中,六弟羅啟瑞反應最強烈。他在集團擔任董事,如果侄子一旦踏入必然會影響到自己的利益。羅嘉瑞看到家人反對自己,極其憤怒甚至不惜放出話“我的股份佔大頭,如果誰不滿意可以離開,誰要敢鬧事,我將其從家族中趕出去。”
羅嘉瑞儼然沒把母親杜莉君放在眼裡。偷買股票、挑起家族矛盾、對兄弟下死手,這讓杜莉君對三子失望透頂。即使如此,她還是用母愛強壓住心中的怒火。
二兒子羅旭瑞沒有半點利益,心有不甘。於是,他將目光轉移到母親杜莉君身上。他認為只要將母親伺候好,很可能會在家族基金裡分一杯羹。於是,他趁著五弟羅鷹瑞不在家之際,將97歲的老母親杜莉君接到了自己的酒店。之後,羅旭瑞聯合妻子兒女一起對老母親打親情牌。不論是吃喝拉撒,還是噓寒問暖,一家人輪流陪在母親身邊。母親的心被這種自認為是孝子賢孫的親情感動了。
羅旭瑞還是感覺火候不到。為了再加把火,難得下一次廚房的他在2016年5月的一天,突然親自下廚做了母親最喜歡的佛跳牆。他一邊將佛跳牆端到母親眼前,一邊調動情緒,動情地對母親說“媽媽,我過去不懂事,淨惹您與父親生氣了,現在想想特別後悔。希望父親在九泉之下能原諒我,也感謝您能給我孝敬您的機會。”
母親讓二兒子感動得淚水直在眼眶中打轉。母子倆抱在一塊,臉貼在一起。在母愛溫暖之下,過去的一切早已冰釋前嫌。三子看到母親接納並原諒了自己,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終於出口了“媽,我很難過很遺憾,難過的不是得不到財產,而是得不到父親的原諒。”母親的淚終於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她安慰兒子道:“你啊,和你父親的性格太像了,固執,強硬,不肯認輸,但哪有父母不原諒自己孩子的。”
4、
杜莉君有了將二兒子重新加入到家族信託基金中的打算。就在二兒子絞盡腦汁得到母親原諒的同時,三兒子羅嘉瑞也沒閒著。她知道母親最愛六弟羅啟瑞,而現在母親又住在二哥處,如果六弟與二哥聯手,事態將一發不可收拾。於是,羅嘉瑞一邊大量從散戶手中買入自己公司的股票,一邊將六弟踢出了董事局。
母親杜莉君終於出手了!她要求將二兒子羅旭瑞加入到信託基金受益人中。事態已不受她所控制。因為,三兒子羅嘉瑞的持股數量遠遠高出了她。她已經失去了主導權。在她認為,這一切都是信託基金機構的過錯。當初她要求信託幫她購買自己公司的股票而信託卻沒有及時按照她的意願去做,最終導致了這一局面。
2017年,為了讓二兒子分割到遺產。99歲的杜莉君一紙訴狀將信託機構告上法庭。她堅持認為“公司是他與丈夫一起創立的,丈夫去世,她就是公司的繼承人,並且有權力撤銷信託,重新分配基金。”三兒子則堅稱,母親之所以有這種想法,完全是受到二哥的唆使。氣急敗壞的杜莉君大罵三兒子不孝子,並揭露其在父親未去世就偷偷購買公司股票。而信託機構也站在羅嘉瑞這一邊,認為杜莉君是受到蠱惑,並且一旦重新分配將給公司造成顛覆性的損害。
最終,這場官司杜莉君敗訴。但99歲的杜莉君咽不下這口氣。她給其他子女打電話,希望他們站在她這一邊。17年的母親節,子孫親友都來看望杜莉君,唯有三兒子羅嘉瑞沒有來。可見,此時的杜莉君已與三兒子水火不容。2019年,杜莉君再次上訴,但這次家族一門六子三女分成了兩派:長子、二子、二女、三女、六子站在母親杜莉君這一邊,而四子、五子、長女站在三哥羅嘉瑞這一邊。雖然,杜莉君這邊人數多,但與對方財力對比相差懸殊。三兒子羅嘉瑞擁有860億港幣,而杜莉君這邊只有260億。此時,已經101歲的杜莉君還是要與三兒子拼到底。
然而,這一次,杜莉君再次敗訴。杜莉君依然沒有放棄。一年後,2020年,102歲的杜莉君再次上訴。這次,杜莉君又敗訴了。之後,六兒子羅啟瑞代替母親繼續上訴,但這一次上訴還沒有開庭就宣告失敗。法院認為羅啟瑞的控告內容與母親一樣,這是嚴重濫用法庭資源。杜莉君前前後後打了六年的官司,花費了2億港幣訴訟費。她不希望自己與丈夫打下的江山被一個孩子獨吞。因此,她堅持與三兒子對抗到底。哪怕剩下最後一口氣。
烏鴉反哺,羔羊跪乳,動物且然,況於人乎!然而,在利益面前,羅氏家族中的很多人將這句話拋到了九霄雲外。利益讓他們迷失了自我,迷失了親情。父子反目,兄弟鬩牆,母子結怨,這樣的家族終將變得支離破碎。在一個家族中,當偉大的父愛與母愛受到挑釁時,這也將是一個家族悲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