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7日,蔣介石要崩潰了。
駐守國民黨20萬大軍、建有1萬多座碉堡的上海,丟了,只守了15天。
數日後,蔣介石得到了一個令他脊骨發寒的訊息——先後在他的侍從室就任要職的兩位將軍,他親自面試錄取的一對將門之子,竟然都是共產黨的人!
蔣介石侍從室(1945年9月後,改由政務局、軍務局承擔原侍從室工作),國民黨統治機構的中樞,只服務於蔣介石一人,凌駕於各院、部之上,所有黨政軍機關都要俯首聽命,中統、軍統也要受其指導考核。就連不可一世的特務頭子戴笠,對侍從室裡的人也只能畢恭畢敬、低聲下氣。
一個最可靠的機構、一群他最信任的人當中,竟然長期埋伏了共產黨的“奸細”,蔣介石氣得猛拍桌子、破口大罵。
而此時,這樣一對傳奇兄弟段伯宇、段仲宇,已經和上海人民一起,回到了光明之中。
段伯宇(左)、段仲宇(右)
“胡鬧,我就殺你的頭!”
一個多月前——
段仲宇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大哥身體不好,要趕緊住院。”
這是暗語,代表敵人已經注意到了大哥伯宇,要對他下手了。情況危急,段仲宇立即趕到醫院,和大哥商量撤離的具體細節。第二天,在仲宇護送下,段伯宇緊急離開上海,前往香港隱蔽。
段仲宇
4月20日,就在百萬雄師發起渡江戰役的當晚,京滬杭警備總司令湯恩伯急召段仲宇。仲宇心裡明白,情況不妙。5天前,傘兵第三團剛剛在他的掩護下起義成功,難道暴露了?
剛見到段仲宇,湯恩伯鐵青著臉,劈頭就問:“傘兵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段仲宇並未慌張,緊接著說,“長官,敵軍過江的荻港、舊縣、銅陵,是八十八軍馬師恭軍長的防地。他們都是傘兵。”
過去長期在侍從室和國防部工作,段仲宇對國民黨部隊的要員背景都很瞭解。前不久,馬師恭臨陣脫逃,段仲宇這句不明不白的話,其實話裡有話。
湯恩伯雙眼直瞪段仲宇,想看出些什麼來。盯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你不要胡鬧,胡鬧我就殺你的頭!”說完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讓段仲宇離開了。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的段仲宇知道,這局贏了。
此後的時間裡,身為港口副司令的段仲宇極力周旋,遲滯了國民黨物資撤往閩臺的程序。直到上海解放,大批物資都留在了上海,留給了人民解放軍。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兩個月前——
正在醞釀起義的傘兵第三團團長劉農畯,得到了蔣介石要將傘兵撤往閩臺的訊息。
原本計劃待解放軍進攻上海時臨陣起義的他們,決定冒險在撤往閩臺途中的海上起義。
4月13日下午2時,載著傘兵第三團、傘兵司令部軍械處官兵的大型坦克登陸艇“中字102號”,離開黃浦江碼頭,駛向茫茫大海。
中字102號
當天深夜,劉農畯召來副團長和各營營長,緊急宣佈:
“奉蔣總統電,傘兵第三團即開青島待命……”隨即,船頭180度轉舵,駛向黎明。
14日拂曉,甲班上突然有人驚呼:“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們怎麼朝北開?”一名宣傳隊員走到劉農畯身邊說:“團長,我知道方向沒錯,但我不說。”
那艘“中字102號”,自然是掌管港口的段仲宇特意安排的。艦艇不大不小,滿載傘兵第三團和司令部軍械處全體官兵後,還裝載了一批美國新式通訊器材。毫無意外的,這些重要器材和起義官兵一道,在4月15日清晨,到達瞭解放區。隨後,起義官兵向毛澤東、朱德發了致敬電。
劉農畯(前排左四)率傘兵第三團抵達連雲港
5月18日,毛澤東、朱德的回電到了。
“慶祝你們脫離國民黨反動集團而加入人民解放軍的英勇舉動。希望你們努力於政治上和技術上的學習,為建設新中國的新傘兵而奮鬥。”
突破森嚴戒備,緊急轉移!
三個月前——
春節剛剛過去,上海的天氣還很寒冷。
一位大學教授,手提頗有分量的皮箱,從虹口的一條小弄堂裡快步走出。身著美式將軍服、佩戴少將軍銜的國民黨軍官,立即迎上去,接過皮箱、開啟車門、裝好皮箱、坐到駕駛位,兩人向呂班路485弄11號飛馳而去。
法租界的霞飛路、呂班路口
1948年12月30日,中共上海地下組織的一部秘密電臺,被國民黨淞滬警備司令部查獲,報務員李白被捕。此刻的上海戒備森嚴。一路上,不時有警備車呼嘯而過,各重要路口軍警憲特密佈,荷槍實彈計程車兵到處巡邏。
北四川路橋是此行的必經之路,設有一個檢查站。轎車開得很快,並未減速就從檢查站順利駛過。軍車的牌照、前擋風玻璃上的特別通行證,以及駕駛員肩頭的將星,讓檢查站的人不願、也不敢上前阻攔檢查。
一路有驚無險,汽車安全到達呂班路,國民黨少將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皮箱中裝著的,是中共地下黨的一部預備電臺。
1949年8月虹橋公墓,李白、張困齋、秦鴻鈞烈士安葬儀式
不久後,這位國民黨少將,上海港口副司令段仲宇,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他的兩位入黨介紹人,一位正是那名大學教授——中共上海局策反工作委員會委員,李正文。另一位,則是他的親哥哥,中共地下黨員,國民黨少將、軍務局情報科科長,段伯宇。
“限你考慮5分鐘!”
半年前——
段伯宇查出患有嚴重的肺結核病,被弟弟仲宇接到了上海養病。在這裡,伯宇見到了李正文。在與組織失去聯絡八九年之後,他終於恢復了黨籍。
儘管此前處於“斷線風箏”的狀態,但伯宇一直牢記周恩來的囑託,“想辦法打入到蔣介石那裡去”,不僅千方百計進入了軍務局,甚至聯絡了十幾名國民黨的將校軍官共同反蔣。
轉過年的一月下旬,一身便裝的段伯宇與李正文乘火車來到了嘉興,國民黨的預幹一總隊駐紮在這裡。在蔣氏父子心中,這裡的幾千名青年軍官,是在江南重新編練30個新軍所急需的基層幹部。而經過此前與段伯宇的一次密談,總隊長賈亦斌,已經對這支武裝的幹部選擇和思想教育做足了工作,只待揭竿而起。
1989年2月,賈亦斌(右三)與部分嘉興起義骨幹重訪舊地
除了劉農畯、賈亦斌,還有配備最新美式裝備的國防部工兵第四團,人數過萬的第一綏靖區江蘇保安總隊,國民黨第八兵團第九十六軍,國民黨第一零六軍,青年軍第二零九師,國民黨第五十一軍第四十一師,江蘇省保安第二旅、第三旅……
京滬杭地區超十萬的國民黨軍隊,已與“蔣家王朝”離心離德。
起義在即,賈亦斌卻被撤銷了預幹總隊總隊長的職務。1949年4月6日晚上,他來到新任總隊長面前,把槍往桌上一拍,厲聲說:“我是共產黨派來的。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是把我送到國防部,你可以升官發財;另一條路是跟我們走,下令到莫干山演習。限你考慮5分鐘!”
一場震驚國民黨朝野的預幹第一總隊起義,爆發了!
“你不就是共產黨嗎?”
七個月前——
南京中山陵已秋風蕭瑟。兩名國民黨將軍一邊拾級而上,一邊互相打著“啞謎”。
“你知道我約你出來幹什麼?”
“也知道,也不知道。”
中山陵舊照
此時間,國民黨的財經政策已瀕臨崩潰,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為了挽救局面,蔣介石特派蔣經國到上海執行經濟管制。臨行前,蔣經國向心腹賈亦斌透露,此行要“排除任何阻撓,堅決依法懲辦違反國法者,不徇私情”。然而,面對近戚孔令侃的違法事實,蔣經國選擇了罷手。
約段伯宇到中山陵遊賞的人,正是他在重慶陸軍大學的同學賈亦斌,時任國民黨國防部預備幹部局代理局長。
時局動盪,哪有什麼心情?段伯宇知道,賈亦斌有話要對他說。
遊賞
“過去我曾寄希望於‘小蔣’,但事實教育了我,我對他的幻想徹底破滅了。我已下定決心與蔣經國分道揚鑣!”
段伯宇心中高興,幾年來的爭取總算沒有白費,“你準備怎麼辦?”
“我想解甲歸田。”
“解甲歸田太消極了,不是一個革命軍人應走之路。”
“依你之見,應該怎麼辦?”
“我想去找共產黨!”
賈亦斌一下子笑了,“段學長,你這就太見外了!你不就是共產黨嗎?”
段伯宇
在賈亦斌等陸大同學的心中,段伯宇就是“那邊”的人,是為他們“指路”的。但此時,段伯宇說的也都是實話。1940年前後,他在重慶與上線失了聯絡。
想去找共產黨——這是段伯宇最真實的心聲。
三年前——
重慶陸軍大學畢業典禮。聽了段伯宇的自我介紹,蔣介石臉上露出滿意的深情:“父子三人都是陸大畢業,難得,難得!好,好!”
五年前——
上清寺德安裡蔣介石辦公室。蔣介石走到段仲宇面前,上上下下仔細審視了一番,點點頭,連聲說了幾個“好,好,好!”
八年前——
歌樂山腳下的小吃店。段仲宇問郭沫若:“為什麼許多青年冒著生命危險往延安跑?”郭沫若回答他:“所有植物都是向著太陽的,人不也一樣嗎?”
十年前——
周恩來在重慶接見段伯宇,對他說:“我們從正面聯絡,你打進去後在地下聯絡。所以你要到蔣介石那裡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