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們鎮上其實沒那麼多年輕人喜歡釣魚。
我算是第一批喜歡釣魚的年輕人,凌晨四點,起床收拾好釣魚裝置,我會去常去的偏遠池塘釣魚。
打窩,放餌,甩鉤,一氣呵成。我的釣友小茄曾抽著煙跟我說過,“靜靜凝視池塘的變化就像蒙起眼抽一根沒有盡頭的煙,等待與未知都因此有趣。”
但小茄自從那晚通宵打鬥地主輸光了女朋友的豆,就被禁了足,他給我發的最後一條資訊是,“帶著我的份好好的釣下去,”他之後再沒回復過我。
小茄沒來,我唯獨在今天的池塘發現了一件恐怖的事。
我是在甩鉤後不久發現異常的,就在我鉤子附近,我隱約看見了一具人的屍體。只是它一直跟著池塘水浮沉的緣故,我敢保證,方圓十里的釣魚佬,除我以外,沒人能發現這具浮屍。
我之所以有這種底氣,是因為我自小擅長觀察。
比如我能敏銳地觀察到鎮長明明脫髮嚴重,卻老愛在晚上光顧那家鋪滿廉價LED燈光的髮廊;比如我能目不斜視地在公交上跟著旁邊的人看他手機裡播放的鄉村愛情故事,有些片段即使我已經在別的乘客那看過,依然忍不住笑。
但我不能打定主意說,那就是一具浮屍,我當天畢竟沒戴眼鏡。
偏偏我膽子也大,記得當年鎮上有舉辦過一屆捉迷藏大賽,我藏在墳地裡整整一晚上,沒人找得到我,要不是我後來實在餓得受不了,跟那個藏在池塘的人一比失了優勢,指不定我還是那屆捉迷藏大賽的冠軍。
我於是決定把這具浮屍給撈起來,想弄清楚浮屍的真面目。
我的想法是這樣的,我如果一直用魚竿往裡劃,水應該會帶動浮屍往我這邊飄過來。
這個方法頗有效果,我推測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浮屍大概能劃到我這邊來了。
果然,到下午四點,離得近了,我一眼就觀察出這不是具浮屍。更近點看,是一具仍然堅挺的充氣娃娃,看上去八成新,估計被主人丟進池塘的時間不久。
這是不稀奇的,我以前釣魚時倒是看見過有和尚往池塘裡扔過佛珠袈裟,據說是少林寺裡的和尚在接觸到釣魚後,毅然決然闖過了18銅人陣下山後,把在少林寺的回憶一同葬在了這裡。
小茄也曾提過,他偷偷飛去過巴黎,把那把跟女友在塞納河畔上一起鎖上的愛情鎖扔進池塘裡。
他的說法是,“被鎖住的愛情,一眼就能看到盡頭,我不喜歡一眼看到盡頭的東西。”其實除了有時愛說這種胡謅的話,小茄絕大多數都是一個好釣友。
我在將充氣娃娃撈起來後,開始觀察起這具充氣娃娃,我發現從它身下面的某個部位游出了一群蝌蚪。
蝌蚪們見到我後齊齊開口叫了一聲爸,按理來說,蝌蚪的媽媽應該是青蛙,但青蛙是向來不會說話的,如此,我證得了這群蝌蚪不是青蛙。
而這群蝌蚪能說人話,並且衝著我叫了一聲爸,那說明它們認為自己是我的兒女,我理所應當是它們的父親。
我於是把這群蝌蚪都接了回家,靠著它們會說話的本事,我在鎮上混的風生水起。
那個我常去的秘密池塘不知何時已經不再是秘密,人來人往,尤其是鎮上的年輕人,一個個都擼起袖子拿起魚竿就往池塘跑,問他們也只會說喜歡釣魚。
小茄至今依然沒有再聯絡我,我不知道他的愛情是否跟如今的池塘一樣,看到了盡頭,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