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的如光武帝劉秀,洪武皇帝朱元璋,就不必說了。近代1600多位開國將軍中,至少有200人做過放牛娃。
而湘西龍山縣明溪村的放牛娃王湘營,用另外一種方式,讓許多人記住了他。
1953年正月十四(2月27日)正午時分,八歲的王湘營在山上放牛,看到4個穿著奇特的傢伙,正在荒草窠裡燒東西。
小孩子好奇心重,湊過去看熱鬧。卻被那幾個人訓斥了一頓,並把他攆開了。
王湘營躲進草叢裡,等那四個人燒完東西離開,他來到荒草窠裡,扒開蓋在餘燼上的浮土,發現一大堆閃閃發光的鐵環。
王湘營很高興,用藤條把鐵環穿成一串,回家後拿出來跟小夥伴們顯擺。
明溪村的兒童團長羅世清,比王湘營大不了幾歲。羅世清拿一個鐵環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拉起王湘營道:“這是降落傘上的鐵環,咱們快去找上級報告”。
訊息很快傳到捏車坪鄉政府。鄉長賈明照,農會主席王道華,民兵隊長田興富,副隊長張德友正在開會。
昨天晚上11點48分,來鳳縣漫水區政府給縣公安局打電話,龍山縣招頭寨方向飛來一架飛機,在我區低空盤旋後,向大河壩飛去。
5分鐘後,龍山縣公安局向來鳳縣公安局通報情況:招頭寨有一架飛機向百福司飛去。
又過了5分鐘,漫水區再次打電話來說:飛機又飛回來了,飛得很低,現在向百福司飛走了。
18分鐘後,百福司來電話報告區、縣:飛機在此盤旋,向卯洞五村飛去。
27日凌晨時分,卯洞區武裝部長任洪湘和區幹事譚聖絪,正在百福司大街上巡邏。他們也聽到了飛機飛行的聲音。便立即來到區公所,向設在湖南龍山搭界的敖家坡,與四川酉陽縣相鄰的肖家壩等防空哨打電話詢問。
敖家坡防空哨回答,5分鐘前有一架飛機在這裡低空盤旋,翅膀都要捱到樹頂了,然後像捏車坪方向去了。至於飛機有沒有下蛋(空投),天黑,沒看清楚。
為了防患於未然,任洪湘部長開始積極謀劃,打電話召集附近各鄉民兵,跑步到捏車坪來集合。
就當大家磨刀霍霍,隨時準備出擊時,線索突然斷了。整整一天,都沒有關於昨晚飛機的任何訊息傳來。
直到當天晚上,縣裡收到放牛娃王湘營送來的情報,才確信,昨晚確實有敵機入侵,而且空投了武裝特務。
事不宜遲,任洪湘部長率領80多個民兵連夜出發,一口氣跑了幾十裡山路,黎明時分,終於來到響水洞附近的滑石板,找到昨天中午空降特務焚燒降落傘的荒草窠。
民兵們在灰燼中仔細尋找,又找到一些鐵環,和幾段沒有燒盡的降落傘繩。
果然有敵機曾經在這裡進行過空投作業,根據放牛娃王湘營描述,焚燒降落傘的空降特務一共有4個人,但他們具體的長相,王湘營年齡太小,記不起來了。
到了上午八點多,湖北來鳳縣的民兵、湖南龍山縣,四川酉陽縣的民兵都聞訊趕來,總兵力將近5000人,把響水洞一帶山嶺嚴密包圍起來。
上午9點整,來鳳縣公安局治安股長朱德發,帶領公安戰士來到捏車坪。他還帶來湖北省委指示:一定要全殲,一定要抓活的。
朱德發、任洪湘、賈明照,王道華在現場開了個碰頭會。最後決定,將前來參戰的民兵和公安戰士,分成若干行動小組,繼續進山搜捕空投特務;另外要求捏車坪鄉財糧委員羅光軍,開倉臼米做飯,保證參戰部隊和民兵不餓肚子;最後命令賈明照、王道華帶領部分年老體弱的民兵,嚴密監視響水洞一帶的地主、富農及壞分子,堅決不能讓空降特務與這些人取得聯絡。
佈置妥當以後,參戰公安戰士和民兵,開始大規模的搜山行動。
到中午時分,田興富和張德友帶領著一組民兵,在響水洞的一個溝槽下,搜出特務們隱藏的8口袋武器和間諜器材。
繳獲的物品中包括手提機槍4挺,手槍6支,收發報機各兩部,帶全部零件的手搖電話機一部,密碼5本,明碼兩本,聯絡表(內容包括:呼號、波長及聯絡時間)一份,軍用地圖五份。美製軍用指北針4個,軍用望遠鏡一個,美製鴨絨被四套,炒米4包,罐頭20多桶。刻章工具一套,理髮工具一套,龍山、來鳳、酉陽三縣政府印章各一個,假手章兩個,還有5張假路條。
繳獲的東西不少,可從這些東西中,除了知道這些空降特務是美國人培訓的。他們從哪裡來,到什麼地方去,特務們的真實身份,他們這次行動的目的,都一無所知。
大規模的搜尋行動還在繼續,一支由民兵組成的搜尋小組,進入響水洞走馬坪的山林裡進行搜尋。
根據剿匪指揮部的判斷,空降特務不可能進入這片人跡罕至的森林。所以搜尋這片森林民兵小分隊,人數少,攜帶的武器,也只有幾支打獵用的鳥銃。
天空中飄起凍雨,氣溫已經到了零度以下。衣衫單薄的民兵們凍得嘴唇發紫,經常有人被溼滑的石頭絆倒。
突然,一棵大樹後傳來“唧唧”的鳥叫聲。民兵們頓時警覺起來,他們肯定,剛才的鳥叫聲是特務們相互聯絡的暗號。
民兵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當地的風土人情瞭如指掌,剛才的鳥叫聲,是當地一種鵪鶉的叫聲,不過這種鵪鶉有個特點,每到下雨天,它們的叫聲就會變成像牛一樣的“哞哞”聲,可以傳出很遠。
民兵們的判斷沒有錯,緊接著不遠處也傳來“唧唧”的鳥叫聲。
民兵們馬上隱蔽起來,他們臥倒在一塊巨石後,耐心地等待。
沒過多久,4個穿著青布衣褲,一身土家族打扮的人,從密林中走出來,他們每人手裡一支手提機關槍。
四個人湊到一起,小聲嘀咕著,還不時地掏出指北針來判斷方向。不過他們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附近有隱蔽的民兵。
幾個民兵都沒有實戰經驗,他們緊張得手心冒汗,鳥銃的槍口,也跟著微微顫抖。
“砰、砰、砰……,”民兵們開火了,密集的彈丸,可以把50米以內的目標打成篩子,可那四個傢伙,距離潛伏在巨石後的民兵,遠不止50米,密集的彈丸,也就飛出去五六十米就紛紛落地,沒能傷到那4個人一根汗毛。
非但如此,民兵們的槍聲還打草驚蛇,那4個人從開始的驚慌失措,馬上冷靜下來,用手提機關槍瞄準巨石掃射了一梭子子彈,一個民兵頭上的頭巾被子彈打飛。
另一名匪徒大聲呼喊道:“你們老百姓不要跟著來搞,死了划不來”。
幾個民兵趴在巨石後,擔心再次遭到對方的掃射,頭都不敢抬。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民兵偷偷的探出頭去,發現幾個匪徒早已逃走了。
幾個只有鳥銃的民兵,再交火肯定輸得更慘,他們簡單的商量了一下,從森林裡退出來,找指揮部的首長去報告匪情。
半路上,正碰到頭前帶路的明溪村兒童團團長羅世清。羅世清身後,是來鳳縣公安大隊指導員楊輝,排長柯善教,率領的一個排的公安戰士。
此時天色將晚,指揮部首長下令停止搜尋活動,參戰部隊及各地民兵,轉移搜尋區域,把重點搜尋範圍,鎖定在響水洞走馬坪的森林中。
吃過晚飯後,參戰部隊及民兵,除了留下少數人嚴守關卡,防止敵人趁夜色逃走。其他人好好休息一晚上。今天是元宵節,所有參戰人員不許請假,一律在山上露營,養精蓄銳,等待天明再繼續行動。
3月1日,天剛矇矇亮,由警察部隊和民兵組成的搜尋隊,就開始對走馬坪森林進行拉網式搜尋。
被搜尋過的區域越來越大,幾個空降特務,已經被擠壓到很小一片森林中。
到了下午1點多,明溪村兒童團長羅世清,帶領一隊民兵進入到森林腹地。
羅世清年歲不大,但非常精明,再加上他熟悉這一塊的地形,由他帶隊,民兵們沒有什麼意見。
長時間的緊張搜尋,已經讓大家疲憊不堪,有幾個民兵欺負羅世清年齡小,走路慢慢吞吞,鳥銃也倒拖在地上,在積滿落葉的泥地上,劃出幾道淺淺的痕跡。
有個民兵還陰陽怪氣兒的道:“5000多個人找4個特務,碰到特務的機率不到千分之一,抓住特務就能立功受獎,要想立功,不但憑勇氣,還要有那麼幾分運氣……”。
這個民兵話音未落,羅世清厲聲喊道:“什麼人,繳槍不殺。”
不遠處,有4個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羅世清端起鳥銃,對那幾個人打了一槍。一來是距離太遠,再者羅世清歲數太小,鳥銃發射時後座力又大,這一槍只打中了一名匪徒的右胳膊。
這名匪徒惱羞成怒,端起手提機關槍,向羅世清率領的搜尋小分隊來回掃射。
羅世清腹部中彈,倒臥在血泊裡,幾個民兵忙著搶救羅世清,沒顧上那幾個匪徒,讓他們又趁亂逃走了。
聽到激烈的槍聲,附近的警察部隊和民兵,紛紛聚攏過來。
不經意間, 又給匪徒們讓開一條逃生的路。幾名匪徒藉機跳出包圍圈,向腰帶山方向逃去。
此刻匪徒們已經暴露了行蹤,警察部隊和民兵追上腰帶山,並在山下設立了嚴密的警戒線。
下午3點多,龍山縣公安部隊和民兵,首先與空降特務接上了火。
匪徒們雖然火力強勁,畢竟不如剿匪部隊人多勢眾,匪徒們且戰且退,最後龜縮排一個呈簸箕形的山洞裡。躲在裡面不停地向外打槍。
來鳳縣公安局指導員楊輝,讓那些沒有實戰經驗的民兵暫且退後,他安排三名槍法比較好的公安戰士趙玉林,陳少軒,王興元在洞口正面吸引敵人火力。另外十幾名公安戰士兵分兩路,從兩側向洞口包抄過去。
三名神槍手,密切著注視著洞口的風吹草動,一名匪徒把手提機關槍偷偷的架在一塊石頭上,然後露出頭來,尋找射擊目標。
趙玉林和陳少軒眼疾手快,同時開槍,那名匪頭部連中兩彈,登時被掀翻在地。
趙玉林對著洞口裡喊:“馬上繳槍投降,否則剛才打死這個,就是你們負隅頑抗的下場”。
左右迂迴的小分隊,此時已經到達洞口,如果不是上級有命令“抓活的”,公安戰士們向洞裡扔上兩顆手榴彈,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戰士們都在等待楊輝指導員的命令,只待他一聲令下,大家就衝進洞去。
時間似乎變得非常緩慢,每一秒鐘都考驗著所有人的意志。
楊輝指導員遲遲沒有下達進攻的命令,大家只能默默地等著。
楊輝指導員清楚,此刻這幾個空降特務都已經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不過他們還有三挺手提機關槍,貿然衝進洞去,生擒山洞裡的特務十拿九穩,可負責執行抓捕行動的公安戰士,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楊輝指導員正沉吟思索著,山洞裡突然扔出幾挺手提機關槍,隨後,三名特務高舉著雙手走出洞外,乖乖的做了俘虜。
經過審訊,三名空降特務,坦白交代了他們的來歷和此行的目的。
1952年2月,美國人在塞班島設立了一個訓練基地,招收了400多名學員。學員們要在一年時間裡掌握跳傘、射擊、駕駛、電話竊聽、爆破等等30多項特工技能。
1953年2月,美國中央情報局從畢業的學員中,選派4名學員組成“龍山行動小組”,空降在龍山縣的洛塔界。負責搜尋永順、保靖,桑植,大庸(張家界)、古丈、龍山等六縣的軍事情報。
四名空降特務分別是組長劉玉麟,42歲,湖南省龍山縣洗車河人,解放前做過龍山縣的警察局長。劉玉麟化名葉顯仁,在山洞中被擊斃。
副組長鍾培常,四川內江人,28歲,化名金輝,空降後被鳥銃擊傷右臂。
報務員黃孝篤,湖南衡陽人,25歲,化名郭世傑。
聯絡員高嵩,湖南永順縣城內彭長街人,32歲,化名郭乃勝。
按照美國人制定的行動計劃,“龍山行動組”空降到山高、林密,人煙稀少的的龍山縣洛塔界吳座亭。並儘快與活躍在當地的瞿波平、彭雨清、張大治、田高年,彭叫驢子等大匪首取得聯絡,製造武裝叛亂。
美國情報局擔心空降時可能發生意外,又把來鳳縣百福司附近的鯉魚洞作為預備空投場。
出發前,美國人為“龍山行動組”的4名特務,每人準備了黃金30兩,現金3,000萬元(舊幣),空白委任狀100張,子彈300發,手提機關槍兩支……
1953年2月26日傍晚,“龍山行動組”一行4人,登上一架塗掉美國標記的民航飛機,在4名美軍武裝人員的護送下,從日本沖繩島起飛。飛機先是做超低空飛行,抵達長江口後,飛機突然拉昇到萬米以上。
到夜裡11點左右,飛機抵達龍山縣招頭寨,關閉兩個引擎,降低飛行高度,減慢航速。在來鳳縣漫水區、大河區、百福司等周圍50公里範圍內,低空盤旋兩個多小時,尋找預設的空投地點。
27日凌晨1點多,飛機在500多米高度上,負責護送的美國大兵敞開機門,4名特務依次跳出飛機。
其中三個人都落在草地上,只有鍾培常被掛在一棵大樹上,費了好大周折,才從樹上下來。
天亮以後,4名特務爬到山頂檢視地形,發現美國飛行員搞錯了空投地點,這裡不是龍山縣的洛塔界,而是湖北來鳳縣百福司與湖南龍山縣桂塘壩交界的山區。
本來按照美國人制定的計劃,在預定空投區,哪怕是備用空投區,都有潛伏特務負責接應“龍山行動組”。
可現在把空投地點完全搞錯,“龍山行動組”的特務們,就只能像沒頭蒼蠅,漫無目的地到處亂撞。最終全軍覆沒。
飛行員搞錯了空投場,犯下這種低階錯誤,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工作失誤,還是他們別有用心,刻意為之。幾名空降特務一直到死,都沒有找到準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