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之三十五《賈兒》

有一個姓楚的商人，把妻子和兒子留在家中，自己常年在外經商，很少回家。

一天晚上，一個狐仙化作人前來騷擾商人的妻子。第二天晚上，商人的妻子便把廚娘和十歲的兒子叫來陪她一起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廚娘與兒子都睡熟了，那個狐仙又來了。只聽得商人的妻子夢話不斷，把廚娘都驚醒了，於是，廚娘大聲呼叫主人，狐仙聽到後就溜走了。自此以後，商人的妻子便得了一種怪病，精神恍惚，特別到了夜間，不讓熄燈，告誡自己的兒子和廚娘不要睡著。幾天下來，兒子和廚娘實在熬不住了，於是靠著牆打了個盹兒。等他們醒來的時候，發現商人的妻子不見了。開始，他們以為她出去上廁所了，可等了好久也不見回來，才開始懷疑出事。廚娘膽小，不敢去找。商人的兒子便拿著燈到處尋找，最後發現母親在另外一間房中躺著。他把母親扶起來，抱到床上。商人的妻子醒後，病情加重，整日瘋瘋癲癲，喜怒無常，到了晚上也不怕了，而且還討厭別人與她在一個房間中睡覺，他兒子和廚娘感到很奇怪。一到晚上，兒子總能聽到笑聲從母親房中傳出，每次聽到笑聲，他就點起燈到母親的房間檢視，每次都招致母親的責罵。兒子也沒在意，鄰居都誇讚商人的兒子膽大。

過了幾天，商人的妻子更加嬉戲無常，每天模仿泥瓦匠，把磚頭、石塊壘在窗上，家裡的僕人上前制止，她不聽。有時候別人道她不注意，把她壘的磚拿掉，她就躺在地上打滾，嬌聲哭泣，此後沒人再敢管她。

時間不長，商人的妻子便把自己房間的兩個窗子都堵上了，點光也透不進去。接著，她又開始把牆上有洞的地方堵住，整日忙忙碌碌，也不知道累。把牆堵完之後，就開始把廚房的刀拿出來不停地磨，發出“霍霍”的聲音，讓人聽起來疹得慌，見了她的人都很討厭她，不跟她說話。

他兒子半夜把刀藏在懷中，用瓢把燈光遮住，聽到母親說夢話時，急忙亮出燈光，堵在門口大聲喊叫，喊了很久也不見有別的東西，於是關上房門，做出搜尋的樣子。這時，從母親的床上跳下一隻像狐狸樣的東西，朝門縫奔去，商人的兒子急忙揮刀砍去，結果只砍斷了狐狸的尾巴，斷尾大約兩寸長，鮮血還在流。因為沒有擊中，他很懊悔，於是回自己的房中休息。第二天清早，他沿著血跡尋找，發現血跡到了何氏莊園中便消失了。心想，雖然沒有殺死，估計晚上不會再來了。到了夜裡，果然沒來，兒子暗自高興，但他母親卻呆痴得如睡死一般。

不久，商人回來了，到妻子床前噓寒問暖，結果，他的妻子卻破口大罵，好像商人是他的仇人。商人不解，於是，兒子把他走後家裡發生的一切告知父親，商人聽了大驚失色，急忙找來醫生給妻子看病。可是妻子不僅不吃藥，還不停地責罵丈夫。商人於是悄悄把藥放入湯中，騙她喝了下去。幾天之後，他妻子漸漸安靜，父子倆都很高興。

然而，好景不長，有一天晚上，商人醒後發現他的妻子又不見了，父子二人又在其他房間中找到她，從此之後，他妻子又開始瘋癲了，不和丈夫一同居住，而是搬到了別的房間。商人要往回拉她，她變本加厲地破口大罵。商人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門窗都關上，可是隻要他妻子過去，門自己就開了。商人為此大傷腦筋，甚至請來道人驅邪，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一天傍晚，商人的兒子悄悄來到何氏莊園裡，潛伏在草叢中，察看狐狸的蹤跡。等到月亮初升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於是他暗中撥開亂草，發現月下有兩個人在飲酒，旁邊有一個長鬍子的僕人捧著酒壺在一旁伺候。二人說話聲音很低，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不一會兒，聽到一人說：“明晚還在此飲酒。”說完，二人便離開了，只剩下那個長鬍子的僕人留在原地，脫掉衣服睡在石桌上。商人的兒子藉著月光仔細一看，那個長鬍子的僕人長得很像人，只是後面垂著尾巴。商人的兒子想回家，又擔心被發現，只好整夜藏在草叢中。天微微亮的時候，他又聽到這兩個人前後回到這裡，低語幾句之後在竹林中消失了。這時，商人的兒子才回到家中。商人問兒子：“昨晚去哪裡了，怎麼一夜沒有回來？”他兒子回答說：“住在鄰居何老伯家裡了。”商人也就沒有再追問。

一天，商人的兒子隨父親進城，看見賣帽子的商店裡掛著一條狐狸尾巴，於是央求商人買下，商人沒有答應。他便拉著商人的衣角苦苦哀求，商人不忍心讓兒子難過，便買下了。商人在市場上做買賣，他就在一旁自己玩耍，趁商人不注意，拿了一些錢，買了一些白酒，藏了起來。

他有一個舅舅也在城裡居住，平時以打獵為生。於是，他就來到舅舅家，不巧的是正趕上舅舅外出不在家。舅媽向他打聽他母親的病情，他說：“最近幾天有所好轉，只是最近家裡鬧耗子，咬壞了衣服，搞的我母親哭笑無常，所以叫我來要點藥。”他舅媽於是給他包了一點毒藥交給他。他覺得有點少，於是趁他舅媽不注意自己打開藥包，拿了一大包揣在懷裡，然後他對舅媽說：“不要費心了，我父親還在市場上等我。”於是離開舅舅家，悄悄把藥放在酒中，在市場上一直逛到天黑才回來。商人又問他去哪裡了，他騙父親說在他舅舅家。

從此以後，他每天都到市場上玩耍。有一天，他在人群中發現了那個長鬍須僕人，於是悄悄跟在後面，並假意與他搭話，問他住在哪裡。長鬍須僕人回答說：“住在北村。你呢？”他騙說住在山洞裡。長鬍須僕人感覺很奇怪。商人的兒子笑著說：“我祖輩在山洞中居住，你不是嗎？”長鬍須僕人更加驚訝，於是問他姓氏，他說：“我是姓胡的兒子，我曾經見你和兩人在一起，難道你忘記了嗎？”長鬍須僕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臉上露出懷疑的神色。商人的兒子於是稍微把衣服掀開一角，露出他的假尾巴，說：“你我混雜在人群中，但尾巴還在，真是可恨！”長鬍須僕人問：“你到市上幹什麼？”商人的兒子說：“父親叫我買酒。”長鬍須僕人也說是來買酒。商人的兒子問：“買了沒有？”長鬍須僕人說：“我們生活貧困，所以常來偷酒。”商人的兒子說：“這也太辛苦，而且很危險！”長鬍須僕人說：“受主人派遣，只好這樣啊！”商人的兒子又問：“你的主人是誰？”長鬍須僕人回答道：“就是你以前見到的那兩個兄弟。一個私下裡住在城北姓王的婦人家，一個住在東村的某人家。東村那家的兒子十分可惡，竟然砍斷了他的尾巴，十多天才好，現在又去了。”說完，長鬍須僕人要走，說：“出來時間久了，不要耽誤了事吧！”商人的兒子說：“偷酒也太難了，還是買比較容易，把我買的酒送給你吧，我這裡有錢，還可以再買。”長鬍須僕人說很慚愧，也不知道用什麼可以報答。商人的兒子說：“我們都是同類，不要這麼客氣。有空的時候，請你們一起喝個痛快！”於是把酒交給長鬍須僕人，然後才回家。

到了夜裡，母親睡得很安靜，也不向外跑了。兒子心裡知道有事發生，便告訴父親並帶他一起去何氏莊園中察看。到了之後發現，兩隻狐狸死在涼亭上，其中一隻掉了半截尾巴，一隻死在草叢中，嘴上血還在流。桌上的酒瓶還在，商人的兒子拿起來搖了搖，裡面還有。商人吃驚地問：“你怎麼不早說？”兒子說：“這東西靈敏異常，一旦訊息洩露，它們就知道了。”商人高興地對兒子說：“孩子啊，你真是討伐狐狸的陳平呀！”

從此以後，商人的妻子變得安靜了，可是卻愈加瘦弱了，又染了咳嗽病，吐痰不已，不久便病死了。後來他們聽說，城北姓王的婦人，一向被狐狸精禍害，也不治而亡。

商人認為兒子有奇才，於是教他騎馬射箭。他兒子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後來官做到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