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髮:拂曉哨位
作者:郭建民、孟義飛、楊聞宇
他雖然已經長眠在南疆殷紅的土地上,但戰友們對他的懷念卻是那樣的執著、深沉。連隊點名,連長會情不自禁再次提到他的名字;節假日會餐,大家都爭相給他敬杯酒。
他,就是步兵第181團工兵連19歲的戰士許保德。
(一)
1984年4月,我軍收復老山的訊息和一個個戰鬥英雄事蹟透過電波、報紙傳到許保德的家鄉——山西省永濟縣城關鎮後,許保德同全國人民一樣,高興得歡呼雀躍,他多麼渴望像報紙上、廣播中宣揚的老山戰士那樣英勇殺敵,報效祖國啊!
一年一度的徵兵工作開始了,他第一個跑到武裝部報了名。當時,他家是全村響噹噹的運輸專業戶,他也是村裡有名的致富能手,不到20歲就已駕駛小型拖拉機三年多,每年都能為家裡掙2000多元錢。
許保德要參軍的訊息像插上了翅膀,很快傳遍了全村。有的鄉親鄰居勸他:“論家庭條件,你家要啥有啥,論發家致富,你是行家裡手,去當兵划不來。”許寶德卻說:“人不能光為自家撈票子,保家衛國是每個青年人應盡的義務。”
許保德雖然報了名,但能不能應徵,他心裡沒個底。於是,他一連兩天、三番五次找武裝部長,硬是纏著部長點了頭。他還是放心不下,又一個人開著拖拉機,風塵僕僕地跑到縣城,東問西找,終於找到了部隊接兵的同志,說了很多理由,堅決要求參軍。接兵的領導看他報國心切,身體又好,當場答應收下他。
(二)
許保德入伍以後,自覺把革命利益放在第一位,忘我工作,無私奉獻。部隊參戰前タ,他父親身患重病,臥床不起,家裡連續拍來3封電報、兩次來信,要他回去看望。但他考慮到連隊剛剛組建,部隊工作十分緊張,為了不給連首長添麻煩,他對誰都沒講,只給家裡寫了兩封信,便一頭扎進工作中。臨出發前,他父親的病情惡化,家裡又給他發來“父病危住院”的加急電報。指導員左右為難,懷著矛盾的心情,試探性地問許保德怎麼辦?許保德說:“請指導員放心,自古忠孝難兩全,在國事和家事的天平上,我知道哪頭重,我會處理好的。”說完,他將電報裝進口袋,收拾好行裝,踏上了赴滇輪戰南下的先遣列車。
上陣地不久,他患了嚴重的面板病,腿上長了3個大癤子,大腿內側多處潰爛,化膿流血水。為了能繼續搶到最艱鉅、最危險的戰鬥任務,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上去醫院看一下。而是忍著巨大疼痛,同往常一樣上山下山,排雷佈雷。只是每天晚上,等到戰友們入睡後,他悄悄躺在蚊帳裡面,把從老鄉那裡要來的“膚輕鬆軟膏”塗在患處。
上陣地後,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他痴情熱戀的未婚妻兩天給他來一封信,可他二十多天沒有顧上回一封信。就在他最後一次上陣地那天,未婚妻又來了兩封信。他拿到信後,忙撕開手中的一封,剛讀了幾行,聽到出發的哨音響了,便趕緊放下未婚妻的信,找到筆記本,撕下一頁紙,在上面寫下了這樣幾句話:
“秀蘭:我馬上要去執行任務,來不及讀完你的信,不能與你詳談。這裡的情況,就讓老鄉柴電江給你寫寫吧。你的保德。”
爾後他轉身將信交給小柴,請替他把未婚妻的信看完,並寫一封回信。他交代完後,就毅然與戰友們迎著隆隆的炮聲,向陣地走去。就在他犧牲的同一天,他的未婚妻在另一封信中給他寄來了一束自己的秀髮,信中寫道:
“保德,古人就曾有用結髮、頭髮來比喻志同道合的情誼。我剪了一自己的頭髮送給你,請你把它帶在身上,每當你遇到不幸和困難的時候,你看看這束頭髮,就想起在遙遠的家鄉,有一個姑娘在永遠地愛著你、等著你。等你完成任務後,下陣地了,再把它寄給我,我就知道心上人平安回來了。”
多麼好的娘啊」她寄給保德的不是一束頭髮。不是一件平常的禮物,而是一顆滾燙的、金子般的心,是對軍人無限理解的深情。遺憾的是,這封信,這束他心愛人的頭髮,許保德還沒有來得及看,就頭枕著南疆殷紅的泥土,永遠離開了她,離開了他所眷戀的一切。
(三)
在陣地上,哪裡最危險哪裡就有許保德,前沿陣地要構築一個班戰鬥工事,這個工事所在位置地形複雜,地雷多,危險大。許寶德得知後,主動找到團裡副參謀長,要求自己一個人去探雷排險。領導經過認真考慮,同意了他的要求,並派了幾個步兵為他警戒。許保德肩扛炸藥包,一步一步往前爬,大家都為他擔心。經過幾個小時的緊張作業,排除了53枚地雷,為構築工事開闢了一個安全場地。
每次連隊分配任務,他總是搶著去,並拿出自己充足的理由。一次,他們班去陣地前埋排地雷,其中一個陣地地形最複雜、最危險。許保德和同班回族戰士楊文昌兩人都爭著去。許寶德急中生智,連擺出他去的三個理由:一、我是團員,你是青年;二、我是漢族,你是少數民族;三、我受過多次集訓,技術好。班長一看沒辦法,只好把在這個陣地作業的危險任務交給他。他到達陣地後,連續排雷47枚,佈雷169枚,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4·26”戰鬥後,越軍又準備偷襲我最前出的某陣地,並已秘密開闢了幾條通路,為了防止敵人偷襲,上級決定讓工兵連派出一個精幹的佈雷小組,在敵人開闢的道路上,重新佈雷,許保德又一次向連隊遞交了請戰書。
4月30日,他隨班長等3名戰友,冒著大雨,頂著濃霧,布了243枚地雷。作業時為了戰友的安全,他在最前面探路,完成任務後,他最後一個撤出。返回時,由於道路泥濘,勞累過度,暈倒在路邊。就在他倒下的瞬間,手碰上了路旁藤條,觸發了1枚絆發雷。隨著“轟隆”一聲巨響,他頭部、腹部多處嚴重受傷,倒在了血泊之中,當戰友們用擔架去抬他時,他吃力地說:“我不行了,快去救其他同志。”
許保德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實現了他在血書上寫的“為祖國貢獻一切”的誓言。他犧牲後,部隊黨委給他追記了一等功,並追認他為中共正式黨員。
(作者郭建民時任步兵第181政治處副主任,後任陝西省咸陽軍分割槽政委;孟義飛時任181政治處宣傳股長)
(四)
以下節選自楊聞宇散文《深情的南疆》:
許保德的信件在工兵連可為第一,三天四天一封,一次有時就是兩封。連裡熟悉了,無論是誰,一看“許保德”三個字的字型就知道這是馮秀蘭寄來的。倘是包裡,老遠就舉在空中晃動:“保德,好吃的又來了。”於是一哄而上,搶光分淨,保德樂孜孜地笑著,看他們又跳又鬧。
保德的未婚妻馮秀蘭,可是個好姑娘。心靈手巧,精通服裝剪裁,才18歲,就在地那縣城帶過30多個女徒弟。她那模樣也俊氣,今年正月初二特意為保德照下的一張彩照,攝影部經理提出要洗印放大懸入鏡框,秀蘭不願意。照片寄到前線,同志們爭著看,你看他看,傳來傳去,傳得沒了蹤影,這一下,許保德オ急了,問了這個問那個。指導員笑了:“保德喲,打仗來怎麼把媳婦給弄丟了?”
保德一扭頭,也笑了,大聲回答:“哈呀,打仗比媳婦重要嘛!”
保德這話,不是玩笑,是一句真情話。
4月22日午間,即將上陣地之前,秀蘭一下子又來了兩封信,保只看了一封,一股歉疚之情便湧上心頭。最近太忙,收到一疊兒信了總也顧不上回復,實在是對不起她。正在這時,出發的哨音響了,他掏出筆記本撕下一頁匆匆寫道:
“秀蘭:我馬上要去執行任務,來不及讀完你的信,不能與你詳談。這裡的情況,就讓老鄉柴電江給你寫寫吧。你的保德。”
轉身就將紙片交給了好朋友小柴,飛一樣走了。
4月30日中午,執行任務的卡車返回了,郵車正好從後方上來,收發員跳下車,抱著舉著信,迎著卡車招手:“保德,親愛的又來信了,好厚實呢!”
車停了,下車的人個個噙著淚,低垂著頭,看也不敢看收發員,人全了,就是沒有保德……
許保德犧牲了,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在家的42個人,久久圍聚著六班的帳篷,守著保德的空床,淚如雨下。連長邊哭邊吼:“這是我們最好的尖子兵。他十個步兵換我一個保德,我也捨不得噢!”
指導員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這個走到哪兒笑到哪兒的戰士,相當自覺。部隊往南開拔前半月,保德收到一副枕套,繡一對五彩鴛鴦,栩栩如生;隔不幾天,秀蘭就風塵僕僕地趕到部隊,看望她的心上人來了。部隊多年沒打過仗了,那時節,來軍營看望子弟的親屬很多。保德將秀蘭悄悄安頓在偵察連小倉庫的一個角落裡。指導員知道了,連忙尋進小倉庫,一臉的抱怨:“唉呀,小許,物件來了,咋不告訴一聲呢?”
二人連忙站起,小許紅著臉說:“在你的門口轉了幾圈,想來想去,我不好給你講。”
秀蘭插話:“來隊的人多,房子住不下,他說隨便尋個地方將就幾天就行了,別讓連裡作難。”
到南疆後,部隊與邊人民共度春節,早船、大頭、雄獅長龍,由1500人組成的社火彩流湧進了硯山縣城,工兵連的高蹺是“八仙過海”,小許喬拌的是曹國,風度翩翩,灑脫飄逸,那麼多照相機追著他轉動,閃光……這麼好的戰士,怎麼就一去不復返呢?
……
面對全連戰士,指導員流著淚把馮秀蘭的來信讀給大家聽。
……
姑娘哪裡想到,她的信晚了一步!前年雪天裡那個開著小四輪趕到縣城鬧著去參軍的保德哥,已經長眠在南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