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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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北平淪陷,胡絜青帶著兩個孩子投奔遠在重慶的老舍,母子三人冒著槍林彈雨,輾轉千里穿過重重封鎖,歷經三個多月終於到達,卻沒有迎來想象中的團聚欣喜,一直等了二十多天老舍才把他們接過去。
一年前抗日戰爭爆發,老舍滿懷愛國之心奔赴武漢,想用文藝作品喚醒國民的民族熱情,他被選為文藝界抗敵協會的常務理事兼總務組組長,後因戰亂遷到重慶,他平日事務繁忙,但,晚三五天可以理解,二十多天就不是忙可以解釋。
老舍有心事,他心裡那個人叫趙清閣,年輕灑脫聰慧靈秀的才女,才子才女有共同的理想和品味,他們一起創作的話劇《桃李春風》萬人好評,兩人的名字常連在一起,朝夕相處中也產生感情,可老舍已38歲,結婚7年,和妻子育有一兒一女,陷入兩難的老舍萬分痛苦。
一天,一週,很快20多天過去,胡絜青在等,趙清閣也在等,等老舍做出決定,但老舍始終不發一言。老舍敢揹著妻子出軌,卻不敢面對妻子,敢和情人在一起,卻不敢好好處置,他對兩個女人都愧疚,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清閣性情倔強堅韌,15歲時聽到繼母和父親商量退學嫁人,她拿著僅有的4塊銀元離家漂泊,刻苦勤奮拿獎學金唸書,她17歲便發表文章,19歲就成為《女子月刊》的撰稿人,很快在文藝界嶄露頭角,23歲成為“文協”組織部幹事,同時是老舍的秘書,這樣驕傲的女子不願拖泥帶水,她決意退出。
老舍懂得妻子的付出,更不忍拋棄一大家子,但7年後還是到上海去找趙清閣,沒想到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妻子胡絜青也追到上海,趙清閣要的還是明媒正娶,老舍依然給不了,只寫下一首蒼涼的詩:
風雨八年晦,霜江萬葉明。扁舟載酒去,江山無限情。
1946年老舍赴美講學,異鄉孤寂之時依然幻想和趙清閣私奔:
讓我們逃到遙遠的地方去,找一個清淨的住處,我著書,你作畫,與清風為友,與明月為伴,任天塌地陷,我們的愛情永生!
可趙清閣有自己的驕傲,不願沒名沒分,她再次拒絕並創作《落葉無限》作為回應。未婚才女燦愛上已婚中年教授邵環,這段情為世俗不容,燦選擇離開並告訴邵環:也許只有一起去跳江,才能逃避現實。
一箇中年人的感情,本質是世故的,偶然的天真,不可能持久!即如你不愛你的妻,可你會愛你的孩子!
趙清閣以為老舍屢次退縮的原因是放不下孩子,可遠房姑媽卻說老舍騙了清閣,“讓她以為她能夠有一個歸宿”,老友也為趙清閣可惜:
我以為才女高標,潔身自好,是一件至善至美之事,可是看到趙清閣的結局,大受刺激,獨身可以,但不要因為一個男人。好的女子一定要有好的感情呵護者,不能給予她們這種保障的男人,不配去接近她們。
趙清閣以為是情感辜負,在旁人眼中為何是欺騙?她應該很想問問老舍,可老舍早已用行動表明。趙清閣曾被逼寫劇本,不寫就停工資,老舍揹著妻子送去800元救急,難道這不是真情?
老舍在太平湖縱身一躍33年後,趙清閣也走到生命盡頭,她終身未嫁,陪伴她的是老舍寫的一百多封信,離世前,她寫下所有人的回憶錄,唯獨對老舍絕口不提,去世前更是把信全燒掉,不願世上再留一絲痕跡,趙清閣相信老舍只是辜負了她,這段情不容其它人置喙。
趙清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很清楚,老舍不可能離婚,也不可能為她離婚,不管糾纏多少年,寫過多少動人的情話,都不會離婚,老舍的婚戀觀一直很明確,並明確地寫出來,小說《離婚》裡不少人鬧離婚,但沒一個人離婚。
老舍著作豐厚,《駱駝祥子》《四世同堂》《月牙兒》等備受好評,眾多作品中老舍最滿意的卻是《離婚》,一部脫離宏觀敘事的作品,他確立簡潔清新幽默的文字風格不再變動,整部作品僅用七十多天就完成,一氣呵成的背後是真切體驗的噴湧。
1933年老舍創作出《離婚》,可見他對婚姻日漸不滿,有過離婚的念頭,此時他剛結婚兩年。1931年,33歲的老舍和26歲的胡絜青結婚,兩人都是北京人,都是滿族人,生活習慣一樣,性情愛好也接近,父母同意,他們自己也願意,這在民國很不容易。
老舍家境貧寒,靠母親拆洗縫補過活,讀書靠大善人資助,師範畢業就當教員養家,五四前後,老舍憂國憂民想去國外看看,被介紹到英國教書,可以多寄點錢給老母親,五年後回到北京被朋友介紹認識了胡絜青。
結婚不影響老母親的生活,老舍考慮結婚,他和胡絜青書信來往,“約法三章”:能受苦,能刻苦,不許吵架。老舍不會討好夫人,也不會打太太,他願建立一個友愛和睦的家庭,半年寫了一百多封信,一年後倆人結婚,很快有了一兒一女。
我有句話必須說清,平日,如果你看到我坐在那兒不言語,抽著煙,千萬別理我,我是在構思,絕不是跟你鬧彆扭,希望你別打擾我。
這樁婚姻的開頭堪稱美滿,但僅僅兩年,老舍就想走出圍城,生了孩子後開支更大,生活重擔全壓下來,胡絜青要照顧老舍的母親,還要帶孩子,昔日的美好日漸消逝,枕邊人變的粗俗實際,婚姻只剩下柴米油鹽和雞毛蒜皮。
別人的婚姻是怎麼樣的?老舍提筆寫下《離婚》,他在決定人物時已打好主意:鬧離婚的人才有資格入選。
吳太太一直沒給吳家添丁,吳太極就包養了一個女人,吳太太忍不了這種侮辱,找上門廝打一通,可不管怎麼鬧也不敢真的離婚,“離了,吃誰的喝誰的去”,生存是頭等大事。
邱太太是大學生,心高氣傲,邱先生受不了做低伏小要離婚,她不吵不鬧,嘴上說“離婚,是個辦法,丈夫不講情面何必一定要跟他呢”,卻不付諸行動,因為她還有另一句:只要男人不鬧得太過分,就這麼過下去吧。面子是不小的問題。
老李對李太太很不滿也想離婚,可李太太不難看,臉上乾淨眉眼端正,只是說話大嗓門,呼吸帶響聲,身子橫寬,遲笨粗俗,李太太只會做飯受累,似乎只是孩子的媽。
老李這個念頭剛一產生就被張大哥察覺,張大哥古道熱腸人緣極好,生活中遇到困難,都找張大哥聊聊。張大哥一生的神聖使命:愛做媒和反對離婚,他對婚姻見解獨到:人吶,只要娶著好媳婦,他就不鬧騰了,要是家家婚事都如意,天下不就太平了,這就叫以婚治國。
老李向張大哥訴說苦悶,張大哥先請他吃頓舒服的涮羊肉:肚子裡有油水,生命才有意義。老李想追求一點點詩意,張大哥不理解,婚姻大事年齡、長相、家道、性格、八字都須細細測量,“詩意也是婦女,婦女就是婦女,你總不能八抬大轎到女家去娶個詩意。”
張大哥讓老李把人接來,李太太接來了,但老李的苦悶有增無減,老李念《荷塘月色》觸動不了心絃,做衣裳也沒改變半分,還被同事狠狠嘲笑一通,他越發欣賞溫柔嫻靜的馬太太,那是他心中詩意的化身。
老李不敢和馬太太多話,他不肯打破甜美的氣氛,馬太太卻鄭重告訴他要避嫌,別讓李太太多心,老李的好夢打得粉碎。臉上瘦,手上燙,心中渺茫,他大病一場,越發覺得詩意的縹緲和妻子的溫暖。
隨著馬先生回來,老李發現馬太太不是想象中的詩意女子,馬太太和馬先生一見鍾情,她為了愛情和孃家鬧翻,但馬先生心意生變,留她獨守空房,等丈夫回來時馬太太並不多話,她終究是個世俗女子。
老李的詩意徹底破滅,但他對太太越發認可。李太太做飯、哄孩子、洗衣裳,連逛街都記掛孩子,還被人嘲笑,老李覺得她可憐,李太太必定真以老李為丈夫,家長,主人,甚至是上帝,老李很感動。
老李發現李太太比其他太太好很多,不潑辣不強勢,還生了一兒一女,任勞任怨,“將就”是必要的,不將就,只好根本取消婚姻制度。
老李也找到了詩意,幾片胭脂瓣色的薄雲橫在東方,頗有些詩意,老李心中有些零碎的風景:一塊麥田,一片小山,山後掛著初月,一條小溪,岸上有些花草,樸素、安靜、獨立,生命開始有些味道,沒人懂,何必要求妻子懂,沒人懂有什麼關係,自己享受著神秘浪漫。
老李還發現浪漫的人不過如此,喜歡美卻嫌棄老實安靜,喜歡活潑冒險卻嫌棄太男性化,總歸是不滿意,浪漫的人太自我,只享受片刻不要結果不管結果。老李不幹無結果的事,更不會讓老母親傷心。
我並不想嚐嚐戀愛的滋味,我要追求的是點——詩意,家庭、社會、國家、世界,都是腳踏實地的,都沒有詩意。
這句話可謂是老舍的心聲,很多人認為不該把作品和作家現實生活聯絡起來,我不這麼認為,海明威的小說全部取材於現實生活,和胡絜青的婚姻推動老舍創作《離婚》,寫下他的婚戀觀。
小說的主角是老李,老實安分誠實勤懇,知道民主自由,但該結婚就結,生倆孩子,端上鐵飯碗,日子安安穩穩,他不追求愛情,他要過日子,要母親放心,要兒女雙全,他不追求浪漫,他有責任感,做有結果的事。即使對妻子不滿,老李也能找到平衡和慰藉。
這也是老舍的要求,他對母親極其孝順,重視家庭喜歡孩子,喜歡人情味十足的北平,老舍不會為愛情和浪漫豁出命,他喜歡劉善人的女兒,但礙於身份地位不敢說出口,等劉善人落難女兒成尼姑,更不敢追求,他和胡絜青也是般配勝於感情。
沒轟轟烈烈愛一場,老舍未必不遺憾,但讓他再選一次,他還會如此,只是多些糾結
前面一堵牆,推開它,那面是荒山野水,可是雄偉遼闊。不敢去推,恐怕那未經人吸過的空氣有毒!後面一堵牆,推開它,那面是床帷桌椅,爐火茶煙。不敢去推,恐怕那汙濁的空氣有毒!站在這兒吧,兩牆之間站著個夢裡的人!
老舍不做選擇是種逃避,他害怕婚姻的瑣碎乏味,也害怕愛情的火熱未知,他嚮往的詩意是“未被實際教壞的女子”,可婚姻必須腳踏實地,那幹嘛要拋妻棄子,何況小女兒要降生。
胡絜青肯吃窩窩頭,生兒育女,洗手作羹湯,困在妻子和母親的身份裡,給老舍提供力所能及的照顧,活成最標準的婦人,趙清閣不同,那是清高倔強的女子,母親早逝令她敏感憂鬱,為了得到父親全部的愛要求不再續絃,失望落空後離家出走。
離開趙清閣,只是捨棄一段情感,老舍還有妻子、兒女、文學、地位,他可以在創作中尋求“詩意”,而離開胡絜青,老舍會一無所有,甚至身敗名裂,那筆撫養費就足以讓他喘不過氣,其它的都是未知,未必會幸福美滿多少。
走極端會平地摔跟頭,老舍最終迴歸家庭,似乎什麼沒少也沒變,一家人又歡聚一堂,生活平穩祥和,可這樣的生活過久了膩歪,7年後,老舍再次找趙清閣,他被趙清閣的決絕勇敢吸引,卻依然不敢跨出最關鍵的一步,老舍折騰一番後再次迴歸家庭。
私奔到美國是老舍做過最勇敢的事,但不過是一場夢,《離婚》裡主角也做過類似的夢:
逃出這個臭家庭,逃出那個怪物衙門;一直逃到香濃色烈的南洋,赤裸裸地在赤道邊上的叢林中酣睡,做著各種顏色的熱夢!
可最終只是暫時離開,不久又回來,老舍也不例外,但他沒想到1966年,那場特殊革命開始後,會因此被批判,不僅被外人,還被妻子兒女一起批判,他最渴望的避難所成了魔窟,他遍體鱗傷走到湖邊,坐了一整天都沒人理他。
沒人知道老舍臨終前想什麼,但應該有趙清閣,還有《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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