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文藝家】
當今的藝術流派紛繁多元,王鐵牛堅定地走在現實主義道路之上,堅持從生活中發現美、表現美,把美傳遞給世界。大量的寫生是現實主義畫家必備的功課。他說:“一個成熟的畫家必須是寫生高手。很多人走‘捷徑’,畫照片,實際上在藝術上走不遠。”
中國共產黨歷史展覽館裡,陳列著幾百幅展現革命歷史和時代成就的畫作。順著流淌的歷史長河行走,熟悉新中國美術史的人會發現,其中有一對父子的畫作同時入選,令人矚目。
“父親王盛烈的《八女投江》和我的《1959——大慶石油會戰》《上甘嶺戰役》同時出現在建黨百年的一個時空中,是一種歷史的緣分。”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畫家王鐵牛說。
深秋的北京天高雲淡,陽光傾瀉在室外的水泥地上,一切顯得安靜極了。寬敞的畫室裡,王鐵牛憶起往事,彷彿能聽到歷史的迴響。
1923年,王盛烈出生於東北,是一位傑出的現實主義藝術家,曾任魯迅美術學院院長、教授。王盛烈在青少年時期深切地感受過亡國之痛,有著強烈的民族憂患意識。他早年習油畫,20世紀五六十年代,響應改造中國畫的時代需要,轉向中國畫創作,開啟“以西潤中”的創作之路。
《八女投江》創作於1957年,刻畫了八位抗聯女戰士形象,她們為掩護主力突圍,寧死不屈投入滾滾浪濤之中。畫作寬1.54米,長近4米,畫面中的人物處於蒼茫巨浪與天石之間,充滿了悲愴的氛圍。在用傳統中國筆墨創作革命題材這個課題上,《八女投江》取得了突破性成就。
“父親高尚的藝術品質和廣闊的胸懷格局,一直是我的榜樣。”提及父親一生的際遇,王鐵牛幾次紅了眼眶。
出生於1950年的王鐵牛,繼承了父母的藝術基因,從小就愛畫畫。父親的畫室是他最愛去玩的地方,在那裡他常看到父親為了一幅作品而進行大量素描和寫生。“文革”中,王鐵牛下鄉當知青,隨身帶著的,除了簡單的生活用品,就是一把小提琴以及一卷圖畫紙、一個速寫本、母親用過的鋁製水彩盒。
勤勉刻苦讓王鐵牛的繪畫才能不斷提升,而“會畫畫”也在悄悄改變他的命運。在農村,畫宣傳畫、寫美術字、給村民寫對聯,讓他可以短暫脫離枯燥繁重的體力勞動;回城進了工廠,他成為活躍的文藝宣傳能手、遠近聞名的工人畫家。
“寫生使我可以沉浸在大自然的陽光、草地、樹木、藍天和白雲給予我的美好感覺中,畫畫漸漸成為我的生活習慣,成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精神支點。”王鐵牛說。
後來,王鐵牛參軍入伍,在軍區文工團從事舞臺美術工作,1984年考入解放軍藝術學院美術系。自此,繪畫成為王鐵牛終身的職業,他先後在魯迅美術學院、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任教,曾赴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留學,師從油畫大家安·梅爾尼科夫。現在,年逾七旬的他,擔任清華美院教學督導,是中國美術家協會國家重大題材創作藝委會委員。30餘年來,王鐵牛完成了《憶秦娥·婁山關》《慶祝東北光復》《清川江畔圍殲戰》等各類歷史題材主題創作近40餘件,作品散佈於各大博物館、紀念館。
王鐵牛擅長畫全景畫。全景畫不好掌控,比如一幅軍事題材全景畫作,需要眾多群像人物的鋪排、繁雜現場環境的渲染和真實生動的神情刻畫,要讓數以千計的人物形象不雷同,畫家得對戰場上真實的將士形象非常熟悉。有時為了畫好一個戰士形象,有過從軍經歷的王鐵牛穿上舊軍裝,臉上抹著泥巴,找個舊工地的土坑,擺造型,找角度,“大太陽下一身臭汗”。
油畫《上甘嶺戰役》高3米,長6.75米,用寬闊的場景表現志願軍戰士的英雄形象和戰役的宏大空間環境。人物多,畫得太小會削弱畫面的視覺衝擊力,畫太大又不利於空間的佈局。考慮到上甘嶺戰役是以陣地爭奪戰、坑道戰為特徵,畫家設計了壕溝沿山坡蜿蜒向遠方的多層次佈局,利用煙火渲染氣氛,努力營造出宏大的、慘烈的戰爭場景。
《1959——大慶石油會戰》長6.8米、高3米。作品中,北方冰雪荒原上的小火車站旁,八方而來的創業大軍聚在一起,鮮紅的旗幟在寒風中舞動,蒸汽機車冒著粗氣,身後是壓低的、陰沉的天空,天際上有一道曙色,象徵著那個充滿困難而又熱情洋溢的時代。王鐵牛說,藝術家要善於從浩瀚的歷史事件中提煉出可用於視覺創作的形象素材,要像優秀的廚師一樣,把原材料轉化成動人的、有感染力的藝術形象。
大量的寫生是現實主義畫家的必備功課。王鐵牛說:“一個畫家真正的水準體現在寫生上,一個成熟的畫家必須是寫生高手。很多人走‘捷徑’,畫照片,實際上在藝術上走不遠。”
王鐵牛酷愛寫生。2020年疫情期間居家不能外出,他就把居所的陽臺作為“寫生地”,把目力所及的一小塊風景作為寫生物件。雖然街景是不變的,但晨昏交割的時光還是一如既往地變換著,不同角度、不同景深框取的風景不同,同樣的景緻在清晨、中午、傍晚各種不同光線條件下亦有著變幻的色彩。他的夫人陳雪敏用細膩的文字記錄下畫家的創作:“一天以後,在這同一個位置,鐵牛又畫一張。昨天有陽光,有白雲,今天整個天空薄雲覆蓋,光線沒有前一天強烈了,眼前建築的顏色也沒有那麼冷了,天空都是藍灰色的,整個畫面呈現的高階灰非常協調。”
王鐵牛有著畫家的敏銳專注,也有著傳道授業者的熱情誠摯。有人說,他和其父職業相同,在長相和氣質上都很像。他身後書架上方,有一尊王盛烈的青銅頭像,當已經有了花白頭髮的兒子娓娓道來時,父親似乎也在靜靜聆聽。
(本報記者 於園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