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太平天國史,便是一部太平軍的戰爭史,從1851年金田起義到1864年天京陷落,十四年時間裡,烽火不斷、硝煙難平,戰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
而縱觀太平天國眾多將領,在戰場上一往無前者大有人在,捨生忘死的狠人也不勝列舉,但真正將戰爭作為一種享受,彷彿天生將悍不畏死融入血脈之中的,恐怕只有求王林鳳祥一人。
衝鋒之時勇冠三軍,絕境之中處之泰然,領軍摧城拔寨如探囊取物,身受寸磔之刑而目猶視之,拋開政治立場和階級觀念,似乎使用任何溢美之辭來形容這樣彪悍絕倫的猛將都不過分。
今天,就讓我們一起來品讀和了解太平天國的“致命武器”,最強虎賁先鋒,——求王林鳳祥短暫而輝煌的人生。
放蕩不羈少年郎
林鳳翔,一作鳳祥,廣東揭陽人,其人年少時“好勇鬥狠、睚眥必報”,在鄉里因瑣事與人爭鬥,拳腳不慎鬧出人命,為逃避官府追捕,不得已遷居到廣西桂平白沙村避禍。
在桂平期間,適逢馮雲山傳教,林鳳祥也因此成為拜上帝教最早的元老級成員之一。
雖好勇鬥狠,卻不胡作非為,雖睚眥必報,確是恩怨分明,林鳳祥脾氣耿直、性格火爆,更重要的是為人還相當仗義,史料記載其“自少放蕩不羈,稍長好勇任俠”。
林鳳祥加入拜上帝教不久,一場土客之間的大規模械鬥,就讓他瞬間揚名桂平。
其時,教眾李得勝因欠當地一位地主的債務無力償還,而其耕牛又正好在林鳳祥家寄養,地主派人尋訪到林鳳祥住處,來人二話不說便要牽牛抵債,這一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
林鳳祥何許人也,他不主動惹事,那都算是吃了虧,現在教會兄弟的耕牛交給自己寄養,那是多大的責任與信任,僅憑你兩三個地主家的走狗爪牙,說牽走就想牽走?
這幾個地主家丁也不是善茬,仗著人多勢眾,也沒把孤身一人的林鳳祥放在眼裡,言語不合,就要動手武力搶奪耕牛。
武力解決問題,林鳳祥求之不得,那是他的強項,只見其一頓拳腳,打得這幾個人哭爹叫娘似的落荒而逃。
但事情還沒完,耕牛沒搶到,家丁還被打,地主哪能善罷甘休,立刻糾集了二百來人前往林家尋仇,甚至連火槍、土炮都拖了出來,擺在林家門口。
看見這種陣仗,別說是尋常老百姓,即使是刀頭舔血的狠人,估計也要嚇得心肝亂顫,但林鳳祥哪會在乎你來硬的,年輕的求王,深藏的暴戾與血性一下被大場面激發出來了。
召集了大概四十幾個村民,手持簡單的農具,硬撼對方200餘人,林鳳祥一馬當先,衝去人群之中,狀若瘋虎一般大開殺戒。
狹路相逢勇者勝,地主武裝又並非正規部隊,哪裡見過如此不要命的兇惡之徒,眼看林鳳祥砍瓜切菜一般斬殺數人,其餘人等瞬間崩潰,四散逃遁。
這場大規模械鬥的過程和結果,很快在五里八鄉鋪天蓋地的發酵,輿論繪聲繪色而添油加醋,傳播到最後,甚至演變出“以一敵千”的誇張經歷,而林鳳祥儼然成為悍勇無敵的代名詞,威名不脛而走。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有些人從出生就泯然於眾人,有些人卻註定與眾不同,1851年,廣西劇變前夕,蟄伏深山的林鳳祥,就要隨著太平天國的崛起而鳳舞九天展翅翱翔。
太平軍最強先鋒
1851年金田起義之後,太平天國由南疆蠻荒之地一路披荊斬棘,經廣西入湖南,由湖南至湖北,方興未艾,勢不可擋。
而早已威名遠播的林鳳祥不出意外地成為了先鋒軍主將,從此開啟了求王快意沙場、縱橫馳騁的戎馬生涯。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從擔任太平軍先鋒開始,直到揮師北伐,整個太平天國前期的一系列作戰,完全成了林鳳祥個人英雄主義的表演。
1853年1月,太平軍兵臨武昌城下,圍城鏖戰十六日,最終以“穴地攻城”之法炸開文昌門城牆,林鳳祥身先士卒,率軍由潰口處蜂擁而入。
雨夜大霧之中,太平天國首克武昌,這也是金田起義以來,太平軍攻佔的第一座省府重鎮,而先鋒主將林鳳祥當立頭功。
1853年3月,太平天國百萬大軍沿江東下,兵鋒直抵江寧(南京),南京為當時清朝制下中國第二大城市,六朝金粉之地,虎踞龍盤之都,雖與武昌同為省府,但其城池規模和防禦強度卻超過武昌三倍有餘。
太平軍大軍壓境,屯兵於南京城四周各門,而主攻方向則選擇在儀鳳門外,先鋒官不做第二人選,自然還是悍將林鳳祥。
3月19日清晨,天色未明,大霧籠罩,儀鳳門上一片朦朧,城外火炮與地道炸藥同時發威,儀鳳門城牆坍塌兩丈,守城清軍兵勇鬨然四散。
林鳳祥率三四百人的突擊隊“踐蹈登城”,清晨的濃霧之中,林鳳祥由儀鳳門而入,太平天國一戰而攻克金陵。
武昌和南京,是太平天國問鼎天下的過程中所攻克的最重要的兩座城池,而作為先鋒的林鳳祥,在這兩次重大戰役之中,都是悍勇絕倫,率先破城而入。
而個人覺得求王最具傳奇色彩的表演,當數其名不見經傳的揚州之戰。
定都南京之後,林鳳祥奉命東征揚州,未費吹灰之力便輕取江陵,但揚州易手之後,清軍開始圍城,此役之中,面對城外鋪天蓋地的炮火,林鳳祥於城樓之上,神情自若、談笑風生。
城下喊殺震天、硝煙瀰漫,箭矢如雨、炮彈橫飛,而林鳳祥高居城樓之上,憑欄臨風,槍林彈雨之中巋然不動,狀若天神下凡。
城外清軍哪裡見過如此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將領,這種已經超越了正常人類認知的“勇猛”,瞬間擊潰了清軍的心理防線。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至強先鋒,太平天國第一悍將的最佳表演。
孤軍北伐
1853年5月,東王楊秀清向西、北兩路同時用兵,開始太平天國曆史上著名的西征和北伐。
此次出征北伐,兵力規模雖然只有兩萬,但全部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老兵,而統帥仍然是太平天國最強二人組——天官副丞相林鳳祥、地官正丞相李開芳。
太平軍北伐歷來受人詬病頗多,以區區兩萬之兵妄圖推翻一個得國200餘年、當時仍控制中國絕大多數土地和人口的龐大帝國,東王楊秀清似乎有些過於自信。
孤軍深入,已是兵家大忌,而出征之前,楊秀清為北伐所制定的“師行間道,疾趨燕都,毋貪攻城縻時日”的行動綱領,才是北伐失敗的根本原因。
南京到北京,轉戰何止千里,完全放棄對沿途城市的佔領,單純地寄希望於依靠精兵強將長途奔襲而後一蹴而就,本身就是一種軍事冒險主義的行為。
閃電戰是需要現代機械化部隊的運動能力做為依託,而肉體凡胎的太平軍將士,憑什麼短時間內安然無恙的馳騁千里?
況且隨著戰線的拉長,以及嚴寒天氣的來臨,物資供應和後勤保障都將成為巨大的問題。
加之北方老百姓對亂臣賊子的“長毛髮匪”又深懷懼意,缺乏群眾基礎,太平軍就地解決糧草補給也很困難。
但不得不說,即使面對這種註定失敗的戰爭,悍將林鳳祥、李開芳這對“黃金搭檔”,依然聯袂為後世奉獻了一場蕩氣迴腸、精彩絕倫的表演。
1853年5月,北伐大軍由揚州開拔,一路轉戰江蘇、安徽、河南、山西、直隸數省,兵鋒所指,所向披靡,10月底便勝利到達天津近郊。
而且若不是中途在河南歸德(商丘)因無船北渡,無奈循南岸西行至泗水方得渡河,轉而又繞道山西,恐怕北伐軍在林鳳祥的帶領下,進軍速度還要更加驚人。
北伐軍深入直隸,兵臨京畿,清廷朝野震動,京城居民惶惶不安,咸豐帝驚恐之餘,急調僧格林沁攜關外騎兵勤王。
此時清政府雖已日薄西山,但關外八旗和蒙古馬隊作為愛新覺羅最後保命的資本,戰鬥力還是不容小覷。
凜冬將至,悍將凋零
而北伐軍經過兩個多月的長途奔襲,已是強弩之末,而且最致命的補給問題已經開始影響部隊的戰鬥力。
7月,攻擊天津城失利後,北伐軍無奈後撤,林鳳祥與李開芳分兵駐守靜海和獨流兩地,以犄角之勢,互為依託。
初次交鋒,面對清軍最會領兵打仗的王爺僧格林沁,還有愛新覺羅視為看家老本的蒙古鐵騎,林鳳祥在極其不利的情況下,依然一如既往的剛猛彪悍,兩軍甫一交手,清軍騎兵即被衝潰,隨即四散奔逃,而太平軍乘勢南撤安徽阜城。
經此一役,僧格林沁信心受挫,再不敢在運動戰中與北伐軍一決雌雄,遂採取圍追堵截、長圍久困之法,避免與林鳳祥部正面衝突,而這種消耗戰,對於當時的太平軍來說,卻是最不利的。
外有重兵、內乏糧草,又被僧格林沁十數萬蒙古鐵騎重重圍困於彈丸小城,眼看孤軍危在旦夕,林鳳祥心急如焚,數次派人喬裝打扮潛回天京求援。
無奈東王楊秀清派出的兩批支援部隊都因為各種原因未能完成救援任務,尤其是曾立昌部最遠已經打到山東臨清,距離撤退到安徽阜城的林、李部隊僅二百里之遙,無奈咫尺天涯,卻是生死永隔。
苦等援軍不至,糧草漸盡,人困馬乏,而北方的寒冷天氣對來自兩廣計程車兵也是嚴峻的考驗,林鳳祥無奈選擇由阜城向東突圍至連鎮。
至此林、李再次分兵,林鳳祥攜主力據守連鎮,而李開芳率僅有的六百騎兵南下,聯絡援軍。兩人對其實早已不復存在的救援部隊,還抱有最後的希望。
而困守連鎮的林鳳祥,面對數倍於己的清軍,仍然表現出了強大的韌性與決心,還有異於常人的冷靜。
雖被圍萬分窮蹙,糧米斷絕,以人為糧,或戰或守,從容不迫,毫無潰亂情形 ——《僧格林沁奏報》
數次頑強擊退僧格林沁部的進攻,打死打傷敵人無數,無奈堅持到最後,彈盡糧絕,有計程車兵餓得甚至連拿起武器自保的力量都沒有了。
人力終有窮盡之時,1853年,連鎮被破,林鳳祥率眾於巷道之內浴血奮戰,身被數創,血流如注,最後重傷為清軍所擒。
1855年3月,時年三十一歲的悍將林鳳祥,於北京西市受凌遲之刑而亡,史載“刀所及處,眼光猶直視之,終未嘗出一聲”,如此鐵骨錚錚,世所罕有。
1863年,太平天國風雨飄搖之際,洪秀全追封林鳳祥為求王,李開芳為請王。請、求二王,北伐時孤軍受困,苦苦哀求而不得援軍,死後十載獲此王爵,實在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