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根思-德雷斯代爾之戰
01 長津湖畔的阻擊
1950年10月15日,楊根思參加全國第一屆戰鬥英雄和勞動模範代表會議歸來後在山東兗州姚村給官兵做報告——這應該是他生前最後一張照片。
那一年,楊根思28歲,數週之後,這位志願軍第20軍58師172團1營3連連長以身殉國,壯烈犧牲在長津湖畔的1071.1高地上。
楊根思犧牲後,成為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一位“特等英雄”。授予他這個榮譽稱號,是為了表彰他在戰鬥中英勇頑強、不畏犧牲的精神,而楊根思和戰友們在1071.1高地的阻擊和犧牲,對於長津湖戰役來說,如同多米諾骨牌的關鍵一張,可說有著影響整個戰局的意義。
儘管當時戰局撲朔迷離,但1071.1高地的得失,敵我雙方都很重視——從此後戰局的發展來看,這份重視毫無疑問是正確的。
這一仗,楊根思和他的戰友們,是與敵軍拼了刺刀的。當我們弄清這場白刃戰的對手,1071.1高地何以影響了整個長津湖戰役,其原因也就昭然若揭。
電影《長津湖》中表現了一段志願軍突擊連和美軍狹路相逢的肉搏戰。這在實戰中是頗為難得的一幕,很多志願軍老兵說,他們打了幾年仗,也沒有和美國人拼刺刀的機會。
這固然是由於朝鮮戰爭時期戰鬥對火力依賴比二戰時期更高的軍事規律,也和雙方對於肉搏戰的看法有關。
美軍不主張部隊投入肉搏,他們認為志願軍作為輕步兵十分優秀,進行白刃戰不能發揮美軍遠端火力的優勢,屬於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而在整個朝鮮戰爭中,鮮見美軍部隊主動和我軍肉搏的,用步槍進行戰鬥已經是美軍“近戰”的典範。
志願軍氣多鋼少,按說應該鼓勵肉搏戰,但我採訪到的老兵提供的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一線指揮員從精神上提倡大家敢於肉搏,可實戰中也不甚推崇。這是因為國家長期積弱,官兵身體素質與美軍相差甚大,能用槍解決的問題自然不建議用刀。
然而,長津湖戰場的確發生過白刃戰——敵人主動挑起的白刃戰。根據楊根思連倖存老兵楊德盛的回憶,他們所在的1071.1高地上,在反擊敵軍第六次衝鋒的時候,就發生了肉搏,衝上來的敵人上了刺刀和我們拼殺。楊德盛以一敵三,身負重傷,但陣地沒有丟,他們的對手是英國海軍陸戰隊。
在採訪楊老的時候,他對這一點確信無疑——抓到的俘虜,承認他們是英國的海軍陸戰隊,而不是美國軍人。
英國的海軍陸戰隊,建立於1664年,與曾經砍過國王腦袋,做過所謂“叛軍”的陸軍不同,海軍陸戰隊在英軍中始終以忠誠著稱,全稱是“皇家海軍陸戰隊”。
他們是大不列顛王朝的精銳,曾經在諾曼底登陸、奪取塞得港、英阿馬島之戰乃至海灣戰爭中屢建功勳。同時,他們也是英帝國擴張的急先鋒,在鴉片戰爭中,英國海軍陸戰隊參加攻佔吳淞寶山炮臺之戰,江南提督陳化成戰死;在八國聯軍裡,也有兩千餘名英國海軍陸戰隊隊員。
或許因為出自海洋國家,又具有英國皇家海軍的榮譽感,這支部隊在歷次作戰中顯示了強悍的戰鬥力,尤其在二戰中多次完成艱難的任務,得到了盟軍的讚譽。
在長津湖出現了一支英國的海軍陸戰隊,還是頗為怪異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消耗掉了老獅子最後的元氣,“日不落帝國”在戰後迅速衰落,能夠派出陸軍作為美軍附庸到朝鮮已經很勉強,去哪裡找一支敢於和中國人拼刺刀的海軍陸戰隊去參戰呢?
事實上,英國還真有一支海軍陸戰隊參加了長津湖之戰,且只有一支。這支英軍海軍陸戰隊,便是名義上隸屬於陸戰第3旅的“皇家海軍陸戰隊第41突擊隊”(41 Commando),指揮官德雷斯代爾中校。
道格拉斯·德雷斯代爾中校,是一名從1934年就在皇家海軍陸戰隊中服役的老兵。他曾經是英國著名的“聲望”號戰列艦所屬陸戰隊指揮官,此後轉戰從北冰洋到地中海的各個戰場,並擔任過英國皇家海軍駐華盛頓的聯絡官,長津湖之戰的時候他34歲。
德雷斯代爾手下的第41突擊隊只有剛過200名部下,他們本來是代表大英帝國海軍駐紮在日本橫須賀的一支象徵性佔領軍。能夠到日本來執行做佔領軍這個榮譽的使命,包括德雷斯代爾在內的這批英軍中,很多都在二戰中立過功,這也使他們多少有些驕橫和自負。
當朝鮮戰爭爆發時,為了表示英國對美國的支援,德雷斯代爾們也主動要求到朝鮮去參戰——在他們眼裡,所有亞洲軍隊都是軟柿子。
這個看法,不知道後來讓多少41突擊隊的官兵悔青了腸子。
對比雙方戰史,和楊根思連拼了刺刀的,正是德雷斯代爾中校指揮的這支英軍。這200餘人的英國海軍海軍陸戰隊,與楊根思連的交手,相當於兩個連級單位的交鋒,在幾十萬大軍鏖戰的長津湖戰場,怎麼成了影響戰局的戰鬥呢?
就像亞馬遜一隻蝴蝶煽動翅膀,會給美國帶來一場風暴一樣,如果站在雲端看雙方的戰鬥,就會理解這場拼殺的意義。
德雷斯代爾中校(右一)和他部下的軍官們,他們曾搭乘美軍潛艇進行過幾次登陸襲擊作戰,大多帶有表演性質。
德雷斯代爾中校和他率領的陸戰隊在長津湖之戰打響的時候剛剛到達土古裡。這裡位於海軍陸戰1師的主要基地下碣隅裡與鹹南海港之間,美軍陸戰1師第1團團長切斯蒂·普爾上校的團部就設在這裡。
在古土裡的美軍評論德雷斯代爾中校是“這裡最為優雅和具有紳士味道的軍官”。因為41突擊隊僅有200餘人,實在無法獨當一面,所以在麥克阿瑟發動“聖誕節攻勢”並掉進彭德懷總司令設定的包圍圈時,這位中校的部隊並沒有被授予任何一項具體任務,換句話說,他們跟著美軍打醬油一直打到古土裡。
問題是,長津湖一點兒不優雅。
11月27日長津湖戰役打響後,從下碣隅裡沿著長津湖西岸一字長蛇陣北進的美國海軍陸戰隊第1師被志願軍20軍的部隊打得亂成一團,特別是在柳潭裡的陸戰第5團、第7團被切割包圍,在下碣隅裡的師長史密斯少將手忙腳亂組織救援時,卻接到上司第10軍軍長阿爾蒙德將軍的命令,要他同時去救援美陸軍步兵第31團。
這個團是沿著長津湖東岸北進美軍的先鋒,一開戰其主力和步兵第32團1營等部隊便被志願軍27軍圍了個水洩不通,31團團長麥克萊恩上校狂呼求救,離得最近的正是陸戰1師。
這個31團,就是著名的“北極熊團”——號稱美陸軍中最善於寒帶作戰的部隊。
但是,史密斯少將對這個命令毫無辦法。陸戰一師主力在長津湖西岸和下碣隅裡也在遭到猛烈圍攻,形勢十分危殆,連下碣隅裡師部與鹹南海港之間的道路都被志願軍切斷——這時他還不知道,在封鎖這條道路的志願軍部隊中,便有威脅極大的,控制了1071.1高地的楊根思連……
02 和英國海軍陸戰隊拼刺刀
軍令難違,倉皇之間,史密斯少將想起普爾上校的第1團團部此時還在下碣隅裡與鹹南之間的古土裡,那裡還沒有被志願軍包圍,便緊急與在那裡的普爾上校聯絡,令其迅速組織包圍圈外的部隊向下碣隅裡方向突進,先打通兩者之間聯絡,再繼續前進,去救援東岸的31團等部隊。
問題是這時普爾手下除了一個團部,根本沒有營以上成建制的部隊,而且志願軍也在向古土裡方向發起著攻擊,這裡一點兒也不安全。普爾上校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不知道會對史密斯的瘋狂表示讚歎還是對他的推卸責任表示不滿。
此時普爾上校也自身難保,志願軍第20軍60師的部隊已經佔領了古土裡東南的高地,其180團已經向古土裡發起攻擊,28日整整一天他的主要精力不得不放在防禦上,好在這裡接近鹹南海港,美軍的後方支援隨時能夠上來,加上志願軍穿插部隊無法攜帶重武器,一時還拿不下古土裡。
直到29日,在史密斯嚴厲的督促下,普爾才開始組織對下碣隅裡的增援——他們最終的目的不僅是打到下碣隅裡,而且要繼續去援救“北極熊團”。
普爾畢竟是一個52歲的老軍人,很負責地把手頭的雜牌軍收攏了一下,組織出了一支相當像樣子的特遣隊。
這個特遣隊首先包括了德雷斯代爾這支一直在打醬油而編制完整的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第41突擊隊,還有陸戰1師的一個連、美陸軍步兵第31團沒有陷入包圍圈的一個連、一個坦克連、一個反坦克連、部分後方勤雜人員及一些南朝鮮部隊。最終,這支部隊的總兵力達到了922人,擁有171輛戰鬥車輛,至少賬面上看起來火力強大。而他們的任務,只要從古土裡沿著公路推進23英里,便可以到達下碣隅裡與史密斯少將匯合了,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由於志願軍180團還在進攻,自己要坐鎮古土裡,普爾便把特遣隊的指揮權交給了雜牌軍中級別最高的軍官——英國海軍陸戰隊的德雷斯代爾中校,因此這支特遣隊也因此被稱為“德雷斯代爾特遣隊”。
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到底是打過整個二戰的老軍官,德雷斯代爾很明白自己率領的這支榮譽部隊早在日本的藝妓與櫻花間變成什麼樣了,也很清楚一個英國軍官指揮這麼一個沒有磨合過的多國部隊——主力還是如今在英國面前盛氣凌人的美國兵,有多大難度。所以11月29日出發的時候,這位中校給了一個帶著苦笑的註解:“諸位,我們可不是散步去。”
德雷斯代爾還是想得太輕鬆了,一個長期在歐洲作戰的大英帝國老牌軍官,對中國人民志願軍無疑太陌生了。等車隊出發,他才明白這23英里意味著什麼。
前進的車隊進入了冰封的山谷,很快遭到從右前方誌願軍佔領陣地射來的密集火力,而且前方不斷出現路障和地雷。這是一條位於山脈中的崎嶇道路,中間是一條冰凍的河流(長津江)——後來,德雷斯代爾特遣隊的倖存者把它稱作“地獄溪谷”。
激戰了三個小時,他們只前進了兩英里,而後則毫無進展,德雷斯代爾中校形容 “遇到的中國人遠比預期的多”,他意識到打掉志願軍的每個陣地再前進是不可能的,於是請求空中支援,在飛機掩護下且戰且走,試圖在志願軍火力被壓制的情況下“偷渡”成功。
然而,志願軍60師和58師的部隊阻擊十分頑強,少數火炮打得非常準確,車隊中不斷有車輛被擊中起火,坦克也有被打得停下來的。最終,打了一天時間,特遣隊仍未能走過這23英里,隊伍卻被拉成了一個兩英里長的古怪陣型,他們經過激戰勉強通過了志願軍60師178團和179團的阻擊陣地,而德雷斯代爾特遣隊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楊根思連在1071.1高地的英勇阻擊。
1071.1高地是卡在下碣隅裡和古土裡之間最近道路上的“骨頭”,德雷斯代爾特遣隊的美軍部隊七次攻擊都被壓了下來,第八次英國海軍陸戰隊不得不親自出馬——儘管在日本的美好歲月讓他們的戰鬥力大打折扣,但英軍在二戰中比美軍打得更苦,拼刺刀的老底子還在。
可以想象德雷斯代爾中校在何等無奈的情況下,才不得不讓他的海軍陸戰隊員去打先鋒,他的本錢太小,經不起挫折。
結果,第八次進攻雖然拼了刺刀,還是被打了下來。
如果不是在整個長津湖前線只有德雷斯代爾特遣隊裡面有一支英國海軍陸戰隊,而且他們在29日楊根思犧牲那一天正在向下碣隅裡進攻,雙方的戰史還不一定對的上,現在我們可以肯定地說,把德雷斯代爾的車隊擋在了下碣隅裡之外的,正是楊根思連。
在戰鬥中,德雷斯代爾中校自己右臂中彈負傷(未確定是在1071.1高地還是在其他戰鬥中),人員傷亡慘重,但這時遠在長津湖東岸的“北極熊團”已經岌岌可危,電報一個接一個地催促過來,德雷斯代爾不得不咬著牙繼續向下碣隅裡方向前進。
打退敵人第八次進攻後,在肉搏戰中負了重傷,已經大量失血的楊德盛昏昏沉沉。但他還記得那時候已經是下午5點鐘,天都黑了,遠遠能看到美軍(實際上包括英軍)在下面山路上還有燈火,他猜測那是美軍指揮人員或傷兵的帳篷,但距離太遠,我們的武器打不到他。
這時候,他最後一次看到了楊根思。
楊根思又一次巡視陣地,神態還是和平時一樣,看到楊德盛負傷了,還專門安慰了他兩句。他看到連長與指導員說了幾句話,後來知道,楊根思是讓指導員陳文保努力把傷員撤下去——後來陳文保真的做到了。
僅僅一個多小時後,楊根思在1071.1高地的小高嶺分陣地上與蜂擁而上的敵軍同歸於盡。
“那時候連長就在陣地上收集炸藥包了,不是一個,都收集到他那裡,我以為他是準備炸坦克,還沒想著他會死……”楊德盛撫摸著楊根思的照片。
按照官方的記載,楊根思是在敵人撲上陣地的時候,抱起一個10公斤的炸藥包,撲進敵人群裡壯烈犧牲的——電影《長津湖》裡面,對於他的死也是這樣刻畫的。但是,因為楊根思犧牲時並沒有我方的近距離目擊者,這應該只是一個推測,他真實的犧牲是怎樣的呢?
作為離現場最近的戰友之一,楊德盛或許有更準確的推測。
03 英雄楊根思的最後時刻
楊根思,照片上的他與其雕塑頗為不同,只有彷彿凝結在空中的眼神一模一樣。
楊德盛認為,楊根思應該不是這樣死的。
他首先講述了自己所瞭解的楊根思的犧牲:“快到7點鐘時,3排防守的小高嶺陣地又響起槍聲,應該是敵人發動第九次進攻了。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比此前哪一次爆炸聲音都響,連山下美軍的燈都給震滅了。”
楊德盛當時距爆炸點還不到200米,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震動。之後,戰場沉靜下來。他向3排的陣地爬過去,遇到了3排9班的一個傷員。這個傷員說:“我們3排沒人了,連長不在了,司號員也不在了,剛才那個炸藥包就是楊根思連長炸的。”
指導員陳文保在陣地上搜尋人員,總共只剩下5個人,都負了傷,大家開始往回撤。他被送往救護所,這中間因為傷口化凍,楊德盛疼得死去活來,但是一聽說連長確實犧牲了,他還是咬著牙要去看看。
這時候戰鬥已經打完了,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方圓40平米的大坑,周圍美軍的殘肢破槍飛得到處都是,已經無法分辨有多少敵人被楊根思同歸於盡。
一個炸藥包炸不出這樣的大坑,楊德盛猜測,華東野戰軍的“爆破大王”楊根思最後應該是把所有炸藥包在自己周圍堆成了一個有縱深的環形,當敵人誤以為小高嶺上的志願軍都已經犧牲衝上來時,他把自己作為引信,引爆了所有的炸藥。這一炸,把衝上小高嶺的敵軍幾乎席捲一空,徹底炸垮了敵人的第九次衝鋒。
楊根思為自己的生命索取了最高的代價。
而楊根思不是一個人犧牲的,司號員陪伴他的連長走到了最後時刻。事後,有戰友告訴楊德盛,楊根思的遺體已經無從尋找,只在樹上找到炸飛的一隻鞋,是我軍的,推測是楊根思的。楊德盛問:“是多大尺碼的?如果是42號的,就是連長的,如果是38號的,就是司號員的……”戰友說,沒法看,已經炸爛了……
耳邊,彷彿傳來了楊根思連戰士雄渾的吼聲:“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務,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不相信有戰勝不了的敵人!”
這是楊根思在赴朝作戰前的動員會上喊出的口號,而他正是用自己的生命,為此後在楊根思連服役的7000名中國軍人做出了表率。
後來,楊德盛被轉回國內治療,傷口縫合了十多針,最終頑強地活了下來,成了長津湖之戰勝利的見證者並重返戰場。
對楊根思連的第九次進攻,有人說是德雷斯代爾特遣隊發動的,也有人認為是下碣隅里美軍為了與這支特遣隊匯合發動的。由於1071.1高地恰好位於兩者之間,至今我們無法確定哪種說法更為準確,但德雷斯代爾特遣隊這之後沒有繼續發動進攻,也沒能拿下1071.1高地,他們換了個方向,試圖從另一條路上往下碣隅裡去——楊根思的決死一擊或許讓他們產生了極大的恐懼,覺得這條路實在太過危險。
由於德雷斯代爾中校已經負傷,連長西特爾上尉接替了指揮權,他們帶著坦克在前面開路,這新的一條路倒是打通了,但它經過一個令西方軍人至今難忘的地方——乾磁開。
儘管美軍在幾年以後給德雷斯代爾中校(此時已經晉升上校)和他的皇家海軍陸戰隊頒發了榮譽證書,感謝他們與自己並肩奮戰,但在長津湖戰鬥的過程中,美軍對這位風度翩翩的英國軍官評價並不高。
他們說這位中校在11月29日午夜終於趕到了下碣隅裡,儘管負了傷,依然很標準地給他遇到的第一個美軍軍官行了個軍禮,告知特遣隊前來報道並等待下一個任務。這給美軍計程車氣顯然帶來一些鼓舞,然而他帶來的部隊只有大約300人和半個連的坦克——其中還包括了德雷斯代爾本人在內的一批傷員。史密斯少將對這位一路上打丟了三分之二部隊的中校,還能怎麼評價呢?
德雷斯代爾中校的部隊丟了三分之二的人,他自己的解釋是戰鬥中一輛彈藥車被擊中,將特遣隊斬為兩段,由於史密斯少將給他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趕到下碣隅裡,所以他只好帶著特遣隊的“腦袋”趕了過來,而特遣隊的“身子”被丟在了後面,這個地方便是乾磁開。
乾磁開,位於朝鮮東部咸鏡南道北部長津湖地區,南可望古土裡,北有道路直通下碣隅裡。海拔在1000—2000米之間,林木茂密,道路狹窄。德雷斯代爾特遣隊繞到這裡時,志願軍20軍60師179團的官兵也趕了過來,只一個衝鋒便把這個特遣隊斬成了兩段。
德雷斯代爾中校和西特爾上尉顧頭不顧尾地趕去了下碣隅裡,後頭的半個坦克連見勢不妙掉頭逃回了古土裡,中間的幾百名美英軍卻被團團包圍,卻無人來解救——他們本身就是救援隊,還能指望誰呢?
我們在浙江省湖州市幹休所,聯絡上了參加過長津湖戰役的老戰士葉春榮。葉春榮,92歲長津湖戰役時中國人民志願軍第20軍正營職幹事,戰鬥英雄楊根思的同鄉。他介紹了在乾磁開這個地方240名美軍集體投誠的經過。
當時,志願軍第20軍60師179團1營官兵,擔負迅速插入乾磁開,構築工事,阻擊殲滅由南向北增援之敵的作戰任務,敵軍由南向北向志願軍發起進攻。1營官兵和敵人戰鬥到凌晨2點,被包圍的敵軍已經進退兩難。
這時,2連一位排長從公路邊揹回一位敵軍傷員,後來瞭解到他是美軍陸戰1師新聞處中校主任伊傑斯達·麥克勞林。教導員沈燦讓軍醫為他包紮了傷口,麥克勞林表示非常感謝。沈燦和戰友們透過他,說服更多的美軍放下了武器。
最終,共有240名敵軍,其中包括了美軍陸戰一師中校新聞主任1名,少校2名,美、英士官兵179名,李偽軍(李承晚部隊)53名,日本人3名,蔣軍特務2名,共繳獲坦克6輛,汽車50餘輛,還有3輛車的聖誕禮物。
這一仗,被志願軍政治部譽為“首創朝鮮戰場瓦敵範例”,這就是“乾磁開戰鬥”,它也是第二次戰役中敵軍集體放下武器人數最多的一戰。
英國藝術作品中長津湖戰役期間的德雷斯代爾特遣隊,顯然是把他們的處境畫得太輕鬆了。
根據戰友回憶,那名俘虜了麥克勞林中校的排長,便是1營2連的朱大榮排長,他藉著照明彈的光亮發現有輛汽車下面有3個美國人葡伏在地上,就高喊起入朝時剛學的口號來:“葡萄糖有一根!”據朱大榮說,這是英文“Put down your weapon”的意思,一個美軍果然聽懂了,站立起來,舉起雙手,高呼:“投降!投降!”這個人便是麥克勞林中校。
最初筆者很難把“葡萄糖有一根”和“Put down your weapon”的發音聯絡起來,還是一名南方的記者朋友反應過來,用上海話照著說了一遍”葡萄糖有一根”,果然惟妙惟肖。
沒想到方言還有這般妙處。
在這次突進作戰中,除了240名被俘人員,德賴斯代爾特遣隊還傷亡了321人,損失75輛車——如果在朝鮮的每支部隊都這樣“勝利”完成任務,麥克阿瑟有從東京第一生命大樓(美國駐日總督府所在地)跳樓的危險。
史密斯少將無奈地終止了原定對“北極熊團”的支援。那本來是德雷斯戴爾特遣隊第二階段的任務,但第一階段就打丟了三分之二的人員,再打,估計回來的就只剩鬼魂了。
長津湖地區美軍被分割的局勢已經無可挽回,就在德雷斯戴爾到達下碣隅裡後的11月30日,所謂“聯合國軍”統帥麥克阿瑟和第10軍軍長阿爾蒙德在東京會面,共同做出了一個明智但有點太晚的決定——撤退。
楊根思連的死戰,使德雷斯代爾特遣隊與下碣隅裡敵軍匯合的企圖嚴重受挫,該部被迫轉向並在20軍各部的四面打擊下遭受重大損失,他們到達下碣隅裡已經太晚而且兵力太少,這導致阿爾蒙德將軍試圖救援“北極熊團”的最後努力徹底失敗。孤立無援的“北極熊團”主力和配屬部隊組成費斯支隊全力突圍,遭到志願軍27軍部隊的前後夾擊,最終在12月1日崩潰,基本全軍覆沒。
面對“北極熊團”即將覆滅又無能為力的慘烈戰況,終於讓麥克阿瑟等美軍上層清醒過來——聖誕節攻勢已成泡影,包括陸戰1師在內的長津湖地區美軍奉命開始全線後撤。
風暴就是這樣被亞馬遜蝴蝶的翅膀扇動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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