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生命時報
四川省人民醫院整形外科副主任醫師 衛東
時光匆匆,成為一個醫生已經30年了。寒來暑往,春夏秋冬,無數個記憶的片段如電影般閃回。我所在醫院的四季是美麗的,我曾有四首小詩描述她的美。
秋桂
應是廣寒神仙種,幽幽暗香遺風送。
負手株前閉眼立,雖在俗世意從容。
1991年的初秋,剛剛跨出校園的我,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走進了位於浣花溪畔的四川省人民醫院。醫院坐落在鬱鬱蔥蔥的林木之間,絲絲桂香迎風飄來,一切都和我想象中一樣:美麗、莊嚴、親切而又充滿了活力。從此,病人、病歷、查房、手術,不再是書本上抽象的名詞,而是實實在在的工作和生活。剛開始幾天,早上交班時我因忘記了病人體溫而被主任“訓斥”;剛開始上手術時,我充當第二助手,因緊張而被同事戲稱“持續性拉鉤、陣發性流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難忘,我也正是在這點滴之中成為一名真正的醫生。
冬銀杏
杏林聖地春常在,冬日豔陽祛陰霾。
蓬勃一株高牆裡,飛出漫天金蝶來。
1993年的冬天,我已經是一個“老練”的住院醫生了。三五天一個夜班已是家常便飯,半夜起來手術也習以為常。那年春節,我迎來醫師生涯又一個“第一次”:除夕夜值班。在食堂用過晚餐後,我在二線老師帶領下開始了夜查房。窗外零星響起的爆竹聲,以及病人說著“小衛醫生春節好”,才提醒我那天是年三十。新婚妻子打來電話,幾句話後她就哽咽了:“我想你……”那時那刻我多想像一個普通的兒子、丈夫一樣,能陪在父母、妻子身邊吃年夜飯、看春晚。
當晚凌晨一點,急促的電話鈴讓我自夢中驚坐起,“急診,急性壞死性胰腺炎”——每個外科醫生都知道這種常在節假日發生的急腹症有多麼兇險。術前準備、置胃管尿管、家屬簽字……一切程式有條不紊。手術檯上,我和主刀醫生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當固定好最後一根引流管,關閉切口,窗外天邊已泛起一抹魚肚白……
春柳
坡前圃後數枝花,翠帶映水綠絲斜。
雙飛燕子解人意,隨君同到詩人家。
成為省醫人的第四個年頭,一個春天的下午,外科主任朱璧富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說:“我代表醫院通知你,你被定科在整形外科了。”從此,我的職業生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以往每天打交道的“肝、膽、胰、脾”,變成了“雙眼皮、隆鼻、遊離植皮、體表贅物”。在整形科,我遇到了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個病人:張奶奶。老人家退休後,在老年大學自學工筆畫。張奶奶來住院時是“額部鱗癌伴肺轉移”。雖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她依然樂觀開朗。她知道我也喜歡書法繪畫,每次遇到我值班她都會和我聊天,看我的眼神像看自己的孩子。她最愛說的一句話是,“我不怕病魔。只要它不帶走我,我就要畫畫。”兩個月後的一天,張奶奶的兒子找到我,送我一個小布袋,裡面是三支毛筆和一本畫譜。“我媽媽臨走時讓我把這個送給您。她讓我告訴您,您的工作是給病人、給這個世界帶來美,畫畫也是這樣。只有一雙懂美的眼睛才能更好地創造美。”這三支筆至今還插在我的筆筒裡,張奶奶的話也一直在我心裡。
夏薔薇
炎夏蟬鳴花初發,紅重粉輕吐芳華。
玉蓉不懼金烏力,曉露枝頭映朝霞。
2008前汶川驚天一震,大量危重病人隨後湧入成都的各大醫院。當時醫院全員都加入了戰鬥,我在骨科病區支援。一天,送來一個傷員,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她困在廢墟里整整96小時後被救出。經檢查,她的雙下肢和左上肢已壞死。為了挽救她的生命,必須進行截肢。兩個小時手術很快結束了,望著病床上只剩下右臂、尚在昏迷中的病人,我再也無法控制淚水,衝出手術室掩面痛哭……
轉眼30年,我的青春年華,數十個春夏秋冬,都獻給了這座美麗的醫院。回首過去的無數個瞬間,有酸有甜,有悲有喜,但我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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