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每週例會。領導早到了幾分鐘,讓站在她身邊的年輕助手清點人數。
幾個女人手提早點盒,氣喘吁吁地衝進辦公室。已落座的人淡定從容,他們有的手指輕點手機螢幕,有的忙著擦辦公桌面或倒水沏茶。
羅欣也拿著手機。她在看胡賽尼的《燦爛千陽》小說主人公的悲慘命運,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幸福的女人。阿富汗的戰爭、家庭暴力和難民問題,讓羅欣不自覺地想:如果註定要面對慘淡的人生,她將何去何從?
比如這每週必開的會,就像她每月例假一樣準時而討厭。羅欣只能忍受服從。單位規定,如果開會遲到,月尾工資扣200元。只要安安靜靜的坐聽領導的二十分鐘發言,就能免除不必要的損失,聰明的羅欣知道該怎麼做。
聽到“會議開始”,羅欣自覺地把手機調成靜音,拿出鉛筆和筆記本,努力裝出認真記錄會議內容的樣子。
領導今天心情好像不錯,她沒有像以往那樣打著哈哈說遲到的扣錢。她用銳利的眼光掃了會議室一圈,字正腔圓地總結上週情況,佈置本週工作任務,然後清了清嗓子說,本週日大家回單位參加選舉,無特殊情況,不能請假。她抬頭看大家一眼,接著說,選舉是件非常嚴肅的事,到時不能開機拍照,不可議論和發微信朋友圈,否則後果自負。
週日要回單位投票選舉?好不容易盼來的休息日要回單位?羅欣皺起眉頭,望著大家,希望能從他們的臉上讀出點什麼。
坐在羅欣辦公桌右邊的老張,顯然沒有認真開會,他面帶笑容地偷偷看著一本小說。至於領導說了什麼,估計他一點都不知道。坐在羅欣前面的小董朝羅欣苦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其他人面無表情,好像所說之事與他們完全無關。
領導壓低聲音接著說,這次選舉和往年大同小異,大家投的票將真正影響選舉結果,所以要認真對待。行內有4個位候選人,按習慣,後3位是陪跑,我們投第一個就可以……
羅欣不敢相信選舉的潛規則,如今竟明目張膽地搬到了檯面。這些年好多投票,說白了是作秀給人看的熱鬧。人家早內定好了人選。這樣做只為顯得公平公正公開。選民們既不認識那幾個候選人,更說不上了解,怎麼選?有什麼意義?
對於羅欣來說,選誰都一樣,或者說她是否投票,投誰的票,改變不了什麼。這正是她不願意參與的原因。
會後,大家回到各自的崗位接著幹活。羅欣站在窗前沉思許久,決定要改變點什麼。
週日投票那天,陽光很好,河水在它的照耀下碎成銀光。羅欣迎著朝陽在河邊跑完步,沒有回家換衣服,便回到了單位。她和其他同事一樣,在會場門口排隊簽到。幾個年輕人站在會議室門口,輕聲提醒大家把手機放入手提包,再把手提包放入鐵皮箱。
會場上,有人小聲問,誰認識競選人?哪個能力強人品好?有人低聲回應,管他呢,不是說選第一個嗎?我都懶得想。
幾分鐘後,幾個領導按職位高低一字排開地進入會場。他們穿著白襯衣,黑褲子黑皮鞋正裝,表情嚴肅地在會場第一排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兩個文員站在臺前,再次清點人數。
單位這種浪費時間,又明擺著不相信大家簽到的表現,讓羅欣覺得可笑。
附近的幾個女同事和羅欣相互使了個眼色,接著和鄰座的人低聲說著什麼。
填選舉表時,羅欣和大家一樣:繞過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筆端重重地落在最後一個空格上。
從那一刻起,羅欣朝像個惡搞的頑童,等著欣賞一場尷尬的出現。她想象著其他單位或別的部門的人也和她們一樣:繞過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筆端重重地落在最後空格。
在羅欣看來,讓“陪跑者”當選,或許是對這次投票的最大諷刺,也是絕望與微弱希望同時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