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壓水井
寒風呼嘯著鑽進車廂裡,冬天卡車的大箱板裡坐著我們十幾個人,零下三十多度的氣溫加上行駛間的冷風,雖然有篷布罩著能擋些寒風,但依然是極致般的享受。這種冷是無法形容的,它可以瞬間抽乾你暴露在空氣中的任何溫度,即使穿了厚厚的防寒服也只是勉強抵禦,舉個例子你就知道了。
車廂裡裝了不少的防寒氈墊,準備搭帳篷的時候鋪床用,我們把成捆的氈墊打來,一個挨一個的躺在背囊上,身上在鋪一層厚氈墊,只露個腦袋在外邊那也依然凍得渾身發麻,有多冷呢?由於很冷身體熱量流失太快,我們就拿出吃的相互交換,我在挎包裡裝了幾根香腸,包就別在腰間,從我伸手開始到我掏出香腸扔出去,花了大概五分鐘。聽起來有些誇張,因為摘下手套幾秒後,手就凍麻了,根本不好使而且還沒知覺,摸半天才摸到香腸。他們也一樣,就看墊子下的人在蠕動,好久才能掏出個麵包來。
小睡了一會,剎車的晃動驚醒了我,駕駛員掀開篷佈讓我們下車,扭動著僵硬的身體爬起來跳下車,車隊停在一個像是村子裡的地方。快到中午了,一會兒要在這吃飯和休息,我們作為保障小組分配完任務後就各司其職去了,我們四五個人負責找水,一會兒做飯用。我們拿著兩個50斤裝的大塑膠桶沿著小路去尋找人家打水。邊走邊看才慢慢明白,這裡是個林場附近的小村莊,我們停車的地方有個大房子裡面黑乎乎的,是他們的俱樂部兼會堂,由於年久失修已經廢棄,大門用鐵鏈鎖著,大門兩側刻著的字隱約可以看清“林場公社劇場”類似的字。沿途紅磚牆上還有未完全風化的大標語,大概寫著建設生產,安全防火類的東西。
走了一百多米有幾戶人家,有一家大門開著,我們就走進院子裡問有人在嗎?小平房門一開,出來個看起來八十多歲的老奶奶,走路有些慢,得知我們是想打水,就一指院子邊上的一根黑管子。我仔細一看,這不是壓桿井嗎?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到實物,以往都是在老電影裡見過這種古老的東西。奶奶小聲的說話,讓我們把水桶放在井邊,她轉身回屋端了一碗水出來。她慈祥的笑著對我們說:“孩子,這個井得引水,不然抽不上來。”說完把井口掛著的活塞放進管子裡,再倒了一碗水進去,點頭示意我們說:“行了孩子,現在壓水把,慢點啊,外面太冷我先回屋了。”我們邊道謝邊行動起來,他們扶著水桶,我個高力氣大負責壓水。我壓動槓桿感受這份新奇的體驗,最開始的幾下就感覺在抽空氣,根本不出水而是噴氣,猛的快壓了幾次開始出水了,水汩汩的流進水桶裡,由於我壓得太快水從活塞頭上面流了出來,灑在地上好多。我減小幅度,過了一會兒我就掌握了要領不再灑水了。
很快兩個水桶都裝滿了,我們再次謝過奶奶後才離開她家。由於是冬天,滿地都是雪,大水桶有密封蓋,兩邊有把手,我們用繩子將兩個把手拴上後把桶放倒,然後兩個人在前面像馬一樣拉著水桶跑,厚厚的棉衣和棉鞋有些笨重,跑起來像兩頭北極熊,一路流著鼻涕狂奔而去真是歡樂的場景。埋鍋造飯,砍些木頭架上兩口大鍋,一口煮飯,一口燉菜,燉菜就是凍成冰塊的土豆,蘿蔔,肉或魚丸什麼的,用火鍋底料一鍋亂燉。雖然不怎麼好吃,幾天長途跋涉一直吃燉菜,但在這冰天雪地的環境裡,能吃到一口熱乎的燉菜也不容易。
吃過飯後在這個村子裡溜達了一圈,大概的瞭解了這個地方。這是個坐落在林場附近的小村子,在一片群山裡沿著一條路兩邊蓋的房子,受地形限制並不密集,零星的散佈著。這個村子最令我驚歎的地方是還儲存著幾十年前公社化制度的影子,很多建築都保留著當年的風貌,連他們吃飯還都是吃大鍋飯,村子裡有個大食堂,大桌子長條凳。到開飯的時候村長就會在掛在電線杆上的喇叭裡喊,通知全村人開飯,由於整個村子就幾十人,集中配給起來難度也不大。
我還去他們林場的管理部看了一下,一趟紅磚平房,幾十年的老建築,斑駁發黃的牆下面刷著淡藍色的牆圍,木頭框的窗戶玻璃上糊著膏泥,地面是黑色的看不出是什麼材質,辦公室的門木頭包著鐵皮掛著搖搖欲墜的門牌,我懷疑關門時要是用點力它就會掉下來。妥妥的六七十年代老機關樓樣子。這裡的時間好像變慢了,好似與外面的世界沒什麼聯絡,生活方式基本沒什麼變化。小時候上歷史課,聽父母講那個年代的故事,在影視劇裡也看過,略微有些瞭解但只是一些概念,在這個村子裡呆了一天後,我對那個年代農村獨特的社會制度有了更深的瞭解,雖然只看到了僅剩的一絲痕跡。
多年後回想起來那個地方,令我影響最深的場景就是我站在在兩座山中間的一條公路邊,叼著煙看著望不到邊並被雪覆蓋的林海,落日橘紅色的餘輝映在公路邊的小房子上,房頂立著四個紅色的大字“**林場”,還有一位大叔穿著老式軍大衣孤獨的行走在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