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踢足球砸到她的後背開始,他就堅持讓她喊他老大。
他說我當你老大,以後我罩著你,就當賠罪。
她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被球砸了,還讓她喊他老大,真吃虧。
她沒理他,但他從此以老大自居,經常老么老么地喊她。
踢完足球,他把球衣放到她座位上,老么老么,幫我帶回家用洗衣機洗了,不費手的。
她不想理他,但還是把球衣帶回去洗了,親手洗的,她沒告訴他其實洗衣機是壞的。真是麻煩,她 心想。
下午他有一場足球比賽,老么老么,幫我把飯打好,不然踢完足球沒飯吃了。
她不想理他,但還是去把飯給他打好放課桌上了。真是麻煩,她心想。
週六足球隊集訓,他又喊道,老么老么,等會兒把數學作業本找到,還有兩個題幫我做 了,不交要捱整的。
她不想理他,但還是把他作業本翻出來把題做了。真是麻煩,她心想。
一到考試,他就在身後扯她的衣服。老么老么,記得做完把試卷往左移點。
她不想理他,但還是刻意的把身子往右傾斜。真是麻煩,她心想。
這個老大,分明說要罩著她,可卻是變著花樣折騰她。
當然,他偶爾也有罩著她的時候。
比如她在自習課管紀律時,他會幫著大聲吆喝。
比如他贏了球賽,慶祝結束後也會買些零食放她桌上。
比如他看見她心情不好時,會扯著嗓子喊,哪個惹了你,老子弄他。
比如週末放假回家,他也會帶來他家裡為他準備的肉腸,他說吃胖了踢不動球,你幫我吃掉。
她不想理他,但還是接受了這一切。
那日,他拿著一沓信封,喊著,老么老么,幫我和兄弟們把信投郵局去。
記得那封沒貼郵票沒封口的信件是我的,記得幫我貼好。真是麻煩,她心想。
她到郵局,拿出信件,地址是禮州中學高二三班,地址下邊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她開啟一看,是他的筆跡,老么老么,我是你老大,你反正都得聽我的,不如就做我女朋友,讓我一直罩著你吧。
真是幼稚,她心想。
她在信件下方寫了一行字:請自重,不要打擾我。
下午她就把信還給他了,他一看急了,大聲喊著,老么老么,你回答我就那麼草率嗎。
她說,你一天天只知道踢球踢球,你的學習呢,你的未來呢,你都不想上大學嗎。
他說,我不是讀書那塊料。
她說,你不想上大學我還想上大學呢,不要老來打攪我。
他不說話,只丟下一句那我還是當你老大吧就走開了。
他消停了兩天,她也清淨了兩天。
這日,她看到座位上又有一個寫著自己名字的信封,筆跡不是他的。
開啟一看,上面寫著:我是無病呻吟,我知道他喜歡你,但我還是喜歡他。他這兩天很不開心,請你好好對待他。落款是同班坐在後排的一名女生。
她覺得她真是痴情,她甚至都有些感動。
他終是憋不住了,扯著嗓子喊,老么老么,你當真不理我了嗎。
她自從看了女生寫給她的那封信,心中無名火就特別旺。
她第一次對他大聲喊道,就是不想理你,你不要再來煩我。被你招惹的人還真是多。
他一頭霧水,老么老么,我招惹誰是什麼意思啊。
她把女生的信給了他,你自己看看吧,你把別人傷成什麼樣了。
她繼續喊道,以後也不準再喊我老么了,我從來沒承認過你是老大。
老大老大的,你是黑社會嗎,你是流氓嗎。 還有,我堂哥表哥已經夠多了,不會在學校亂認親戚。
他低了低頭,又抬了抬,嘴張了張,又閉了閉,終是說不出話來。
這之後,他和她沒再有交集。
她終於不用幫他洗髒了的球衣了。
她終於不用幫他打飯了。
她終於不用幫他做作業了。
她終於不用在考試時擔心被老師發現她的異樣了。
她的生活終於不再被他打擾了。她本該慶幸有更多的時間專注於學習,但是她覺得生活更無聊了,沒有他打擾的日子,一片死寂的無聊。
一個星期,轉眼又是一個月。
那日,她拿著書本往教室走去,迎面走來一對人影,人影依偎得很近。
走近了,是他和寫信的那名女生。一條白色的針織圍巾,一端在他脖頸,另一端在她脖頸。兩人同圍一條圍巾笑著鬧著。
遇到了,她本想裝作沒看到,繼續往前走。
老么,他突然叫住她。
她覺得很突然,很親切,但是又很陌生,因為已經不是老么老么,僅僅是老么。
她看了看他,他嘿嘿嘿的笑,她又看了看那個她,那個她也嘿嘿嘿地笑。
她說不出一句祝福的話,也是衝著他們嘿嘿嘿地笑。
轉身,離開,從此是真不會再來打攪她了,她心想,真是好極了啊。
她繼續嘿嘿嘿地笑,笑得有些撕心裂肺,笑得有些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