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娛樂訊(莊自修/文)自8月份國家廣播電視總局要求嚴格控制偶像養成類節目之後,迄今已過去差不多兩個月,在這兩個多月裡,網傳《創造營2022》擱置了海選,《中國好聲音》也發聲明暫停了各大城市的海選,另有幾檔選秀節目也沒了下文。
“選秀”停了,那些懷揣著“偶像夢”而來的練習生如今怎麼樣了呢?
搜狐娛樂採訪了三位練習生,探尋她們當下的處境。
她們離娛樂圈最近的一次是,參加了某檔綜藝節目的面試,表現良好,節目組還做了備採,都覺得可以進入下一輪了,然而節目突然卻沒了。
失望中夾雜著迷茫,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有人選擇繼續提高自己的唱跳能力,等待新的機會,有人從綜合訓練轉而學習音樂創作,還有人嘗試演戲,希望走出一條新路來。
無論如何選,不可否認的是,選秀節目的停辦,不僅改變了一些練習生的命運,還正在悄然改變著這個行業的生態環境。
懷揣著“愛豆夢”來做練習生
選秀節目卻沒了
當繁繁、葉慧兒、森迪下了很大的決心去做練習生的時候,她們誰也沒想到,如火如荼的選秀節目卻突然戛然而止。
決定當練習生的那一年,葉慧兒已經23歲,彼時她大學剛畢業,主修俄語,人生經歷看起來跟愛豆、藝人這些詞毫無關聯,僅僅因為喜歡唱跳,她便一頭扎進了這個看似光鮮亮麗,實則前途未知的行業。
跟葉慧兒一樣,在當練習生之前,繁繁從事著一份跟娛樂圈毫不相關的職業,在某個教育公司實習,做市場營銷工作。去年《創造營2020》正在熱播的時候,繁繁還跟同事一直追著看,看著舞臺上的女孩們揮灑汗水,大放光彩,深藏在繁繁內心的“愛豆夢”被激發了出來。
“其實我從小就開始跳舞,參加了各種比賽,上學的時候也一直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大學畢業的時候,跟家裡人提過想要當練習生的想法,但他們當時非常不支援,因為沒說通,我只能畢業後先按部就班的去實習。”繁繁說,“《創造營2020》結束之後,有不少公司在招募新人,我就利用閒暇時間去面試,但面試了幾場之後發現,專職做練習生的人比較容易透過面試,像我這種兩邊兼顧的人很難,所以在跟父母不斷溝通之後,他們終於同意我轉到這一行來。”
不同於葉慧兒和繁繁為了夢想主動轉行,森迪做練習生,則是因為被選中而入的行。
儘管森迪媽媽就是做音樂的,森迪從小也特別喜歡音樂和舞蹈,但當她高中提出想做藝人的想法時,父母覺得做藝人很難出頭拒絕了她,讓她學一個穩當一點的專業,至少拿到大學文憑。之後,森迪聽從父母的建議,出國留學,念商科類的影視管理專業,但在這個過程中,她一直沒有放棄跳舞,不僅組建了自己的舞團,還經常在社交平臺上發跳舞的影片。
去年年底,森迪因為疫情回了國,在娛樂圈工作的學長學姐看到了她在社交平臺上的跳舞影片,邀請她上選秀節目,森迪於是跟父母重提想做藝人的事,她說:“畢業證書馬上就要拿到了,你們對我的要求我也做到了,我可不可以趁著年輕追求一下自己的夢想。”最後,父母終於同意她試一試。
為了在短時間之內快速提升自己的業務能力,森迪從北京飛到上海,在UPA流行藝術學院進行業務集訓,內容包括跳舞和聲樂,那時她21歲,如今已練習5個月。
“當時是《創造營》節目組先找到我,我才想也許還可以試一試,但沒想到,這個節目還沒正式落地面試就突然暫停了,後面我也有去面試芒果臺的一檔女團選秀節目,一面的時候感覺表現還可以,有給我做備採,但一面之後,節目也沒下文了。”森迪無奈地說。
去年10月辭掉工作後,繁繁也面試了不少經紀公司和節目組,但她發現自己面臨一個新的窘境,國內的經紀公司,他們更想要已經具備一定實力的“現成練習生”,這樣他們稍微包裝一下,就可以送到節目上去參加選秀。又或者是,當一檔舞蹈類節目要舉辦時,經紀公司看到合適的舞蹈人選才會臨時籤進去。
“如果儲備的人年紀很小,實力又比較普通,那他們還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去培養,費力不討好。”繁繁說,“我覺得我之前的實力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必須一邊培訓,一邊尋求新的機會。”
因為在同一家學院參加培訓,葉慧兒和繁繁也參加了芒果臺女團節目的面試,“當時還覺得進入下一輪很有希望,但突然就停了”。
失望夾雜著迷茫
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熱鬧的選秀節目突然停了,森迪、繁繁、葉慧兒的失望在所難免,失望之後,更多的是迷茫。
“國內的偶像選秀節目對練習生的要求是唱跳都要會,所以之前我訓練的內容比較綜合,什麼都練,現在這類節目停止了,新的競技類綜藝大多都專注於唱歌或舞蹈某一項,所以我需要思考自己到底擅長哪一方面,這樣才能有針對性的去參加一些綜藝節目。”繁繁說,“坦白說,我現在還在摸索當中,還沒有做好如何選擇的決定。”
同樣的迷茫瀰漫在森迪心頭。
“本來是有節目組找,我才想來嘗試,現在節目沒了,我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來具體應該怎麼走。”森迪說,“後來就想著先回來這裡繼續訓練,畢竟這邊機會多一些。”
隨著選秀節目的停辦,UPA流行藝術學院創始人王傑明顯感覺到市場“冷卻了”。王傑的學校創立七年,主要做唱跳偶像藝能教育,既招收個人練習生,同時也給經紀公司做委託培養,過去這些年,他們學校走出了姚明明、劉也、陳哲遠、趙品霖等明星學員,很多知名經紀公司、選秀節目都會來他們學校舉辦面試活動。
“以前一個月大概會舉辦三次經紀公司的面試活動,如果是國內一線經紀公司來,最高的時候,參加面試的人可達800人,但現在最多120人左右。”王傑介紹。
在選秀節目搞得風生水起的那幾年,王傑見證了這個行業的浮躁:很多經紀公司把練習生送到他們學校做集訓,讓他們學會一首歌一支舞就去參加節目;獨立經紀人蹲在面試的門外,只要看到沒有簽約的練習生,就問要不要幫他們做代理,保送他們去某某舞臺,然後跟他們籤短約,入選了合約繼續,沒入選立馬解約;其他公司跨行進來做練習生培養,根據節目需求招人,招到了立馬送上去,能合則合,不合馬上解約,“所以那幾年鬧解約的情況特別多,因為不是自己養的孩子,撿來的嘛。”
“投機倒把的人多了,把前幾年偶像培養公司儲備的練習生概念和訓練計劃全打亂了,那幾年選秀搞下來大家都來不及出團,天天想著給節目選苗子,然後搏個機率。”王傑有些痛心地說,“如果是自己培養的練習生,出什麼作品,成什麼團你心裡有數,但送到節目中去,自己打出去的牌都不知道能不能贏,練習生已經不叫養成了,應該叫速成。”
被送到節目裡去的練習生,也成了“一次性產品”,當他們二次參加選秀節目時,難免會被貼上“回鍋肉”的標籤,對於他們來說,這個傷口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修復好。
行業的浮躁,也影響了練習生們的心態。
王傑透露,在《偶像練習生》那一批孩子出來之前,大家都覺得這個行業高高在上很難,練習的心態是,應該跟韓國同樣的標準才能出道,“偶練”結束之後變成了,不用唱歌跳舞,我只要長得好看,能說會道、性格搞笑就能出道,一直到今年這個政策出來後,大家似乎才醒悟過來,我要好好訓練,提高實力才行。
“其實對於我們從業者來說,這個行業的准入門檻從來沒有降低過,只是大家選人的水平一直在降低,因為層出不窮的選秀節目,讓可用的人才變得越來越少。”王傑說。“如今行業冷靜之後,幫市場攔住了一批沒什麼誠意,只是想碰運氣撞大運的人,不管是經紀公司還是綜藝節目,對練習生的職業技能要求會越來越高,不可能光憑顏值或者性格好就可以做這一行。”
想當愛豆的人變少了
歌手、演員或網紅成新出路
在最初的失望和迷茫過後,葉慧兒、繁繁、森迪三人對自己和行業都有了更冷靜清晰地認知。
“我最開始是想成為一個唱跳俱佳的女愛豆,現在覺得對創作蠻感興趣,有嘗試在寫歌編曲,未來想成為一個創作型的歌手。”葉慧兒說,“雖然選秀類節目停辦了,但還有其他創作類綜藝節目在選人,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提高業務能力,等待機會。”
繁繁還沒明確找到自己發展的方向,但她也沒閒著,除了基本的聲樂舞蹈訓練之外,還在嘗試新的領域——表演。之前她就有上過表演課,加上姣好的外形條件,一進組就當上了前景演員,在積累了一些劇組資源之後,她開始有了一些小角色,能說上幾句臺詞。
此外,迫於經濟壓力,繁繁還打算在短影片平臺拍拍影片,以此賺取一些收入。
“未來到底是做歌手還是演員,我沒辦法立刻作出決定,就想多嘗試一點,然後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條路。”繁繁說,“現在我看很多演員也在多方發展,比如藍盈盈就在小紅書上教那些有演員夢的人如何去見組,試戲等。”
森迪是北京人,加上在學校表現比較優異,拿到了獎學金,所以沒有什麼經濟壓力,但今年已經22歲的她,還是給自己的“追夢之旅”設定了一個三年期限,在這三年中,她想以音樂為主,舞蹈為輔,好好接受培訓,爭取有一天能夠進入到這個行業,做自己喜歡的事業,擁有屬於自己的觀眾,成為像鄧紫棋一樣的實力派歌手。
即使這條路走不通,森迪也毫不擔心。
“這點我比較感謝我父母,當時逼著我上大學,這樣即使我當不了藝人,那我還有很多可能性,可以轉去做幕後。”
據王傑透露,目前像森迪這樣的高學歷練習生在行業內很普遍,以他們學校為例,在訓的一百多個學員中,平均年齡在14—24歲之間,其中有2/3是國際大學的學生,本科以上學歷的學生佔了一大半。
這些學生未來的出路並非只有當偶像這一項,他們有人在準備藝考,有人在考國外的音樂學院,還有人考了街舞教師資格證。
“家長的訴求都一樣,至少把書讀完,本科證書拿到手,這樣即使以後做不了藝人,還可以迴歸老本行,目前就有學員一邊訓練,一邊上網課完成學業,還有人考研究生或博士生。”
偶像培養行業涼了?
未必,垂直類節目成練習生新出口
很多人覺得選秀節目被叫停,偶像培養行業必定“涼涼”,但幾位業內人士卻並不這麼認為。
卓瑩娛樂CEO王皓直言,偶像培養行業主要有三個業務,一個是產出內容的影片平臺,一個是做藝人的經紀公司,還有一個是做粉絲生意的商業平臺。從前做偶像培養這個生意的人,最缺乏兩個東西,一個是常態化的入口,即可以有源源不斷的新人進來,另一個是常態化的出口,比如推出新人的偶像選秀節目。
“原來這兩個出口都沒有,簽約新人靠在大學、社交媒體上找,練習生想出道都跑去韓國參加節目,因為韓國有相關的榜單。”王皓說,“偶像選秀節目相當於一箇中國的榜單節目,讓藝人有了穩定的出口。”
不過這個出口,確實存在著不少問題,最起碼從商業角度來說,並非是一個互惠互利的事情。
王皓透露,自己前幾年也在做練習生培養業務,但後來幹著幹著發現幹不動了,原因就在於這個行業沒有常態化的入口和出口,新人進不來,而招聘到素人,孵化週期和培訓週期又很長,培訓出來了,出道成本和風險又很高,投入產出嚴重不成正比。
“在藝人出道的過程中,平臺獲得鉅額利潤,藝人、經紀公司、粉絲只獲得了少部分利益。”王皓直言。
有一家經紀公司花費巨資把自家練習生投出道,結果要跟平臺分約不說,練習生還跟他們鬧解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失望之下,王皓放棄了練習生培養業務,轉而做連結粉絲與偶像之間的平臺,“誰家藝人怎麼出不重要,我只提供服務就好了。”
王皓認為,如今偶像選秀節目停止了,藝人出道確實成了新問題,但這個問題並不大,因為他覺得偶像選秀節目被叫停的原因並非節目性質,而是集資、打投這些商業行為,節目形式本身沒有問題。“當我們把其中不合理的地方剔除之後,換一種形式就會出現新的出道方式,比如做個音樂榜單,或者其他垂直類綜藝節目,我聽說已經有好幾個平臺在籌備音樂的打歌節目。”
王傑也認為偶像選秀節目的停止對練習生行業的影響沒有大家想象的那麼大,因為在這些節目出現之前,經紀公司靠自己也可以出團,“時代少年團”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經紀公司從小培養他們,用心訓練,成熟了出團,然後發歌出作品,“這才是一個練習生成長該有的邏輯和順序”,如今選秀節目的取消,讓浮躁已久的行業重歸平靜,也篩掉了那些逐利而來的人,剩下的,“是金子就一定會發光”。
(文中繁繁、葉慧兒、森迪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