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新都有一個公園叫“桂湖公園”,風景不是特別美,但那個地方很特別。他是明代四川一個狀元的故居。這個人叫楊慎,號升庵,大家都叫他楊升庵。
也許說到他的名字大家不太熟悉,但有一首詞大家一定都知道。就是三國演義的結尾詞《臨江仙》:
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後來在電視劇上用它來做的片尾曲,很多人誤以為是羅貫中填的。其實這是楊升庵填的詞。
這個楊升庵也是一個官宦世家,爺爺和老爸都是官場中的人,自己從小就錦衣玉食,又加上基因好,天資聰明。七歲就能背唐詩,十一歲就能寫絕句律詩。而且寫的文章是十分有名氣,別說十里八鄉了,就是他老爸的同事們看了都讚不絕口。他當時有名到哪種程度呢?就是內閣首輔李東陽,看了都愛得要命,讀了他的文章又是打賞,又是收為入室弟子。而且都不叫徒弟這種晚輩稱呼,而是叫他“小友”。就差“雞”情四射了。
二十一歲時他去參加公務員考試,你想嘛,又有當官的老子和爺爺,又是內閣首輔的入室弟子。用我們現代人的話來說,答不答題的先不說,光是人家的背景就夠你喝一壺了。加上他本來就刻苦用功,所以當時的主考官也是很喜歡他,都把他的試卷放在卷首。意思就是他們心中排好的第一名,就差上司簽字蓋章了。
哪知道老天爺就是愛開玩笑,一個不小心蠟燭的火星落到他的卷子上,把他的卷子給燒壞了。這可有點無語了,啥都算到了就是沒有算到蠟燭會出來壞事。好好的卷子沒有了,你說你第一,憑啥?不能服眾啊。於是他就被刷下來了。
可能就是老天覺得要他多讀幾年書吧,到了二十四歲的時候,他又去考,這一次老天爺同樣的玩笑就不能開兩回了。這一回他成了潛龍昇天,成了眾望所歸的狀元郎。
雖然說他是個人才,但還沒有成棟樑啊。這傢伙智商高得離譜,情商低得也是離譜。有錢人家出生的人,就是任性。為人正直,看不慣你就不鳥你,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給。大臣的面子不給就算了,皇帝的面子也一樣不給。當時的明武宗不理朝政,他就上書“罵”人家皇帝。哪知道這個皇帝鳥都不鳥他。依舊我行我素,這楊升庵的牛脾氣一衝,老子不幹了。立馬就稱病告假,辭官回家。
後來這個明武宗翹辮子了,新老闆走馬上任。這個楊慎因為參與修編《武宗實錄》,就任了一個總編輯。他就利用給皇帝上課的機會教人家怎麼“做人”。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要教人家也不要這麼直白,對不?再說了人家也是皇帝,面子往哪裡擱呢?於是新皇帝也不喜歡他了。哪知道他的情商還是一根筯,認死理。後來皇帝終於受不了他了,因為他牽扯“皇帝認爹”(大議禮)案子,皇帝心裡正有氣呢,正好借這個機會,把他給擼了,還廷杖兩次,差點把命都收了。然後把他發配到雲南去充軍。
都說“牆倒眾人推,破鼓亂人錘”。你得勢的時候人家不敢把你咋的,你流放了,還不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這一路流放也是明槍暗箭的,像演電影一樣。一路都不太平。加上受刑之後上路,本就一個病懨懨的身體,一下子就病了。
這一流放就是三十多年,直到客死他鄉。他都流放了還不忘民間疾苦。而且他的文學成就,特別是詩詞成就很高。當時曾有這樣的傳說:“以前是有喝井水的地方就會唱柳詞,而今就算沒有喝井水的地方也會唱楊詞”。
今天我們就來讀一首他的詞《浪淘沙》,這是他在流放期間填的詞:
浪淘沙
春夢似楊花,繞遍天涯。
黃鶯啼過綠窗紗。
驚散香雲飛不去,篆縷煙斜。
油壁小香車,水渺雲賒。
青樓珠箔那人家。
舊日羅巾今日淚,溼盡鉛華。
“春夢似楊花。繞遍天涯。”這裡的春夢和楊花都是引用,意指相思。這兩句的意思就是離開家鄉這麼遠了,相思時時縈繞,伴著我到遙遠的雲南。
“黃鶯啼過綠窗紗。驚散香雲飛不去,篆縷煙斜。”綠紗窗外鳥兒歡叫著飛過,天上的浮雲好象都被驚散了,但它還是伴著我捨不得離開。同時伴著我的還有燃一圈又一圈的薰香。古時人們已經有把薰香做成盤繞狀了。這裡的“篆縷煙”就是盤著的薰香。
詞的下半闕是想他的老婆了。“油壁小香車”是古時女人從的一種車子。這裡的意指以前歡樂時光。“油壁小香車,水渺雲賒。”意思就是以前的歡樂時光像水一樣渺茫,像雲一樣遙遠。
“青樓珠箔那人家”這裡的青樓是指塗青飾料的豪華建築,不是你們想的那個“青樓”。我就知道有人會亂想。“珠箔”是指珠簾。這一句的意思就是以前的景物是如此的讓人回味,彷彿現在已經成了別人家的東西。
“舊日羅巾今日淚,溼盡鉛華。”用以前的手巾擦今日的淚水,把妝盒都弄溼了吧?
自己被流放雲南,對家裡的人無盡相思,流露在詞裡,也是字字動人。他的文學對明代的影響深遠,而且文風秀麗。
他在文學上講求文法,也就是我們現代人說的文筆寫作方式,主張用字要有來歷,也就是我們說的,文字是有靈氣的東西,在寫東西的時候,不要去為了寫作而寫作,而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心聲的流露。
我看過他的一些文學主張,深感贊同,同時很多時候寫詩,也主張他的文學思想。我經常在想,現在的學生都在說寫文章難,如果真他們瞭解一下楊升庵的文學思想,我想寫作對他們來說,只是水到渠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