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敏
翻閱一些學者的自傳,發現他們都是從小即有了讀書的興趣,而激發他們讀書興趣的,往往並不是非常好的書籍。
作家賈植芳這樣說:
“我自幼頑劣,雖然5歲時,就被送上私塾啟蒙,後來又改上新式小學,但對讀書始終沒有興趣,因而逃學成性,為此屢屢受到老師和家人的“教育”——老師打我板子,罰我下跪孔夫子牌位,長輩斥責以致痛打我。大約是所謂“逆反心理”,在責罵和棍棒的威脅下,反而更激起我對書和讀書的蔑視和反感。”“但是進入高小時,一位同學從家裡拿來一本石印本的繡像本《封神榜》給我看,書裡的字雖然許多不認識,但書裡的故事情節、人物命運,卻大體看得懂,並且使我入了迷。也可以說,以此為契機,書開始對我具有吸引力,因此把讀書變成了一種生活需要,最終由一個山野的頑童變成了一個知識分子,以讀書、買書、以致寫書、譯書與教書為業、而不知老之將至。”(賈植芳:“讀書不知老已至”,見楊耀文選編:《文化名家談讀書》,第153頁,京華出版社,2008年)
賈植芳讀的《封神榜》,而王梓坤讀的是《薛仁貴徵東》。他的偶然中看到一本書,“原來是一本《薛仁貴徵東》,我一下便被吸引住了。”王梓坤說:“這次大發現對我一生有決定性意義,從此我到處找書看,從《薛仁貴徵西》、《羅通掃北》到《聊齋志異》、四大奇書、著迷到放牛時、車水時,甚至在田間小道上走路時,也手不釋卷,心無旁騖。這樣,既識了字,添了智慧,而更重要的是養成了喜歡讀書的習慣。”(盧嘉錫等主編:《院士思維》第三卷,第90頁, 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年)
季羨林也是如此,他讀小說,看的是《彭公傳》之類的書:
在我讀小學時,小說被稱為“閒書”,是絕對禁止看的。但是,我卻酷愛看“閒書”。高階的“閒書”,像《紅樓夢》、《西遊記》之類,我們看不懂,也得不到,所以不看,我們專看低階的“閒書”,如《彭公案》、《施公案》、《濟公傳》、《七俠五義》、《小五義》、《東周列國志》、《說唐》、《封神榜》,等等。書中俠客們的飛簷走壁,刀光劍影,彷彿就在我跟前晃動,我似乎也參與其間,樂不可支。這樣的“閒書”。我看得數量極大,種類極多。光是一部《彭公傳》,我就看了四十幾遍。”
在今天看來,這些小說大概都是不適合孩子讀的。但上述的情況告訴我們,讀了也沒有害處,不僅無害,而且有益。這些學者都是因為讀了小說而激發了閱讀興趣,由此養成了閱讀習慣,而這成為他們一生成長和後來取得成就的一個關鍵之點。
今天,有些老師,特別是家長,在孩子可以讀什麼書方面,太過小心,總是害怕孩子讀了不應該讀的書,怕孩子受到不好的影響。其實,最大的問題不是孩子可能受到影響,最大的問題是,孩子在需要養成讀書習慣的時候,因被限制而沒有讀書,因而沒有陽城讀書的習慣。我們總是覺得書中有“不好”的東西,而這些會影響到孩子。而沒有看到,書中也有很多好的東西,這好的東西正幫助著孩子成長。難道孩子只會受到不好東西的影響,而不接受好的影響?不要把自己的孩子想象得那樣不堪。
季羨林回憶自己讀那些小說時,就說:這些小說的故事“越說越荒唐,越說越神奇。到了後來,書中的俠客個個賽過《西遊記》的孫猴子。”“但這有什麼害處呢?我認為沒有。……不但沒有害處,我還認為有好處。”季羨林認為,自己從這些小說中學到了文章寫作的方法。並指出:“現在,對小學生、在課外閱讀方面,同別的方面一樣,管得過多,管得過嚴,管得過死,這不一定是正確的方法。”(季羨林:《談寫作》 當代中國出版社,2007年,第104頁)季羨林所說,值得我們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