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州海峽炮聲隆——老戰士丁乃賢講述解放海南

經過4個多月的海上練兵，渡海作戰的序幕終於拉開，解放海南的號角，終於吹響了。

1950年4月16日黃昏，我們四野43軍128師382團全體指戰員，在團長趙浩然（現改名為張實傑，離休前曾任廣州軍區空軍參謀長）的率領下，全體指戰員，整裝出發，渡海強攻，解放海南。

當時，我們排乘的是一艘兩蓬兩桅的木帆船，船頭坐著的是曾在海練時用木船打敗敵人兵艦的戰鬥英雄魯湘雲，船頭兩旁架著兩挺輕機槍。桅杆錨車部位，配有4名水手，專門負責拉風蓬，絞錨車。船身兩旁，配槍榴彈筒射手，和多支衝鋒槍，還有炸藥包、爆破手，專門對付敵艦。船的尾部坐著我們2營4連連長蘇洪亭（離休前任欽州軍分割槽司令員），他手拿羅盤儀，和排長一起親自督戰。老王師傅親自掌舵，還有我和一位剛學會的副手，協助老王師傅掌舵。木船甲板上和船艙內，坐著整齊有序的英勇戰士。

當天下午，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啟航使命一下達，上百艘木帆船，浩浩蕩蕩，乘著微緩的東北風，乘風破浪，向臨高方向航行。戰友們個個興高采烈，大家雄赳赳氣昂昂，唱著戰歌“向前，向前，向前！……”這支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戰無不勝的人民軍隊，今天又要出征去海南島了。

太陽西沉，天便黑暗起來。這時，我軍駐雷州半島海安一帶的炮兵陣地，“運輸隊長”蔣介石“送”給我們的榴彈炮、加農炮、野戰炮……突然一齊響了起來，雷霹般的萬炮齊鳴，轟隆隆！轟隆隆的炮彈，直往海口方向和海峽主航道傾瀉！震得我們坐在船上，好像山搖地動，翻江倒海似的。這是為了重點打擊封鎖瓊州海峽主航道，防止國民黨的兵艦擾亂我軍大批木船渡海進軍。同志們說：“這是毛主席的‘聲東擊西’的戰略戰術，炮往對面打，我們的木船往西行。”

大概是半夜時分，我團大批船隊，已進入海峽主流，夜幕籠罩大海，海風輕拂，不一會兒，風停了。風平浪靜，船隊航行速度逐漸減慢。面對這種情況，若照這樣速度航行，拂曉之前我們是難以在玉包港登陸的。船隊反而容易遭到敵機、敵艦的掃射和轟炸，那就會造成極大的損失。為此，團首長下令：“搖櫓划槳前進！”機帆船開動了機器，木帆船全部落下帆蓬，搖櫓划槳前進！（每艘木船備有10把木櫓）坐在船身左右兩旁的戰友，自動取出繳獲來的美國造的小鐵鏟，大家齊心協力，一、二、三，劃！一、二、三，劃！木船航行的速度，快過行軍走路。大家只有一個信念，爭取天亮以前登陸，就是勝利！

午夜過後不久，白茫茫的春霧，籠罩著瓊州海峽，並越來越濃，15米以外什麼也看不清，整個船隊就靠吹小喇叭、照手電筒、互相喊話聯絡前進。正在這時，我們聽到了敵人的飛機嗡嗡地在我們頭頂上空，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轉了幾個圈，進行偵察，並每隔幾秒鐘，分別投下兩顆照明彈。

大概過了20分鐘，離我連船隊的左前方有八九百米遠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在海面上進行搜尋，不一會兒，又熄滅了。這是探照燈，敵人軍艦出來巡邏了。大概過有5分鐘光景，敵艦靠近我團船隊左側前方，約有五百米遠近，探照燈刺眼的白光照射到我二營的護航隊（護航隊是4艘水帆船改裝成機帆船，船上配有山炮、戰防炮、火箭筒和重機槍。其任務是：掩護主力船隊，阻擊敵艦襲擾）。趙團長當機立斷，向護航隊傳達命令：“向敵艦開火！向敵艦靠攏！”

緊接著戰防炮和山炮在敵艦周圍開花；重機槍也掃向敵艦。敵艦上的排炮，也射向我護航船和我營船隊。木船四周激起一丈多高的水柱，使木船左右搖晃不停。敵艦上的機關炮一串串旭紅旭紅的曳光彈，射向我船隊和護航船，敵我雙方展開了一場殊死戰。火光閃閃，炮聲隆隆，響徹了瓊州海峽的夜空。

當時我連三排船上的桅杆也被敵炮擊中擊壞，掌舵的師傅負了重傷，兩名戰士也負了傷。此時此刻，團首長命令我們營機炮連的機帆船“趕快準備好重機槍、火箭筒、迫擊炮，迅速抓住戰機，儘量設法靠近敵艦，包圍敵艦，向敵艦開火！愚蠢的敵艦，為了看清我軍船隊，發射了兩顆照明彈，懸掛在空中。像小山似的兩艘敵艦的輪廓已經被暴露，同志們看得清清楚楚。

我營護航隊和機炮連的戰友們，奮不顧身，冒著敵艦兇猛的槍炮彈雨，開足馬力，向敵艦方向靠攏，400米、300米，我們的山炮、戰防炮和追擊炮像雨點般地齊向敵艦轟擊！左側附近的幾艘木船，戰友們猛搖木櫓趕上去，也向敵艦猛烈開火，打得敵艦火光閃閃，像沒在火海里似的抬不起頭來。揚威一時的敵艦，它的槍炮被我軍打啞了！

狡猾的敵艦，他們吸取了教訓，怕被我軍密集的炮彈擊沉，怕我軍的火箭筒近距離擊穿艦身，艦內開花燃燒，它更怕我們的木船靠近，鉤住敵艦，用炸藥包炸掉敵艦。為此，這個怕死鬼馬上開足馬力，夾著尾巴向東逃跑去了，離得遠遠的，轟！轟！盲目的亂放了一陣子“歡送炮”，催促我軍大批船隊迅速透過瓊州海峽主流，更加快捷地向玉包港方向前進1

27日凌晨5點來鍾，天還未亮，在我船南面約有兩公里的玉包港，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估計我先頭部隊已經登陸，正與敵人交火打上了。同時，還看見空中升起三發紅色訊號彈。

不久，又見岸上燃起一堆熊熊的烈火，（以後才知道此火是團部會計焦鵬飛同志點的，焦離休前任海南林業局副局長）船上的戰友們，高興萬分，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毛主席真英明，指揮我軍登陸成功了。”“老天爺也幫了我們的大忙，我們勝利登陸了！”“薛嶽吹噓的‘固若金湯’的伯陵防線終於崩潰了！”“國民黨完蛋了！”“海南島馬上就要解放了！”

戰友們搖櫓划槳更加有勁！不到20分鐘，我們排的船，天剛微亮時已經靠岸，同志們紛紛下船上岸，被敵人發現，舉槍向我排射擊，我班戰士小馬，頭部中彈光榮犧牲。（小馬在博白戰鬥非常勇敢，與我班一起打退敵人五次反衝鋒。在追擊敵人中，小馬與我兩人，抓獲敵軍23人）三排的船因為船身被暗礁卡住，又逢退潮，既不能前進，也後退不了。

岸上地堡裡的敵人發現了，用機關槍猛烈地向三排船上掃射。三排雖也猛烈和敵還擊，但因三排船在海中，無法躲避，許多同志中彈，有的負了傷，有的英勇犧牲了，有些同志往海里跳，由於水太深，加上武器在身太重，也被淹死。幸好此時，先頭登陸的趙團長，手拿卡賓槍，親自帶領5個警衛員，衝向敵人陣地，迅速攻下地堡，活著的15位戰友，才有了救。

天也光亮了，全團的船隊也登陸了，但濃霧還未散開，嗡嗡嗡的敵機，在我們頭頂上空盤旋著，機翼上的“青天白日”，看得清清楚楚，像洗面盆一樣大。蘇連長提起駁殼槍叭！叭！向敵機猛打，戰士們也用衝鋒槍、機關槍和步槍射向敵機。不一會兒，該死的敵機，又俯衝下來進行偵察。

當時，我軍早已作好準備，好幾挺輕機槍，幾十支衝鋒槍，幾百支步槍像暴雨般的子彈，射向敵機。這架倒黴的敵機躲不過我軍密集的子彈，終於冒著濃濃的黑煙掉到大海里去餵魚啦！許多戰友高興得跳了起來。

在玉包港登陸以後，駐守在玉包港和花場圩之敵，迅速被我團圍殲。小股敵人奪路往福山、美亭逃竄。我船的老王師傅赤手空拳，也抓了兩個俘虜，還繳獲了兩支步槍。我們4連追擊逃敵，佔領了岑嶺山高地，阻擊福山企圖增援之敵。

走在前頭的三營，冒著酷熱快速追擊，直插美亭。由於對敵情不太瞭解，對敵人的兵力和戰鬥力估計不足，結果是仗越打，敵人就越來越多。敵人多於三營5倍的兵力，且頗為頑強。敵人利用美亭的街道和民房，修築工事，用密集的火力封鎖路口，阻止三營前進。兩天來連續作戰攻擊，已有150多人傷亡。打不下來，只好在村外一塊坡地與敵人對峙起來。

敵人又從澄邁調來兩個團的兵力，企圖解救美亭之敵，在5、6架飛機輪番轟炸、掃射掩護下，集中火力向我4連佔領的岑嶺山陣地猛烈進攻！硝煙瀰漫住天空，炸彈聲炮彈聲，震得山搖地動，我英勇的4連指戰員堅守陣地猛烈還擊。

經過多次爭奪，浴血奮戰，戰鬥打得非常殘酷，已到糧斷彈絕之時（注：我連在酷熱的氣候下，已與敵人連續作戰三天兩夜了，沒吃上一口飯，沒喝上一口水，精神極度疲勞，彈藥奇缺供應不上，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我連傷亡慘重，已有100多位戰友負傷和犧牲，殷紅的鮮血，流灑在岑嶺山上）。

由於敵眾我寡，300～400名敵人從我連陣地左側和正前方猛衝過來，陣地一度失守。我軍顯得十分被動和不利。

趙團長立即命令一營的兩個連配合二營，由團參謀長王子玉指揮，對岑嶺山的敵人進行反擊。與敵人展開了殘酷的爭奪戰，三次進攻，兩次被敵人打退。錢樹田同志帶領一個班，固守陣地，打垮敵人數次反擊！

五連三排副排長吳寶玉的子彈打光了，只剩下兩顆手榴彈，敵人衝上來一個班，他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敵人終於被打下去了，我軍重新佔領了岑嶺山陣地（我在衝鋒時，左大腿的腿筋被敵人炮彈擊斷，也負了重傷），阻擊了澄邁增援美亭之敵，使之不能前進一步。

與此同時，敵32軍又調來一個團，又向我二營陣地進攻，企圖增援美亭之敵。當時，我們382團整個部隊，被多於我軍5倍以上的敵人所包圍，我團已處於兩面夾攻，腹背受敵非常危險的處境。

在這裡，值得一說的是，在對黃竹、美亭的政殲戰中，當我軍正為缺彈而發愁時，國民黨運輸彈藥的兩部汽車，被我們打了下來，車上大部分都是炮彈、子彈。蔣介石這個名不虛傳的“運輸大隊長”又給我們“送”禮來了。戰友們高興極了，七手八腳的迅速搬了下來，分給各連。

在此同時，我15兵團兄弟部隊40軍，從臨高角登陸以後，留小部分部隊配合瓊崖縱隊包圍臨高之敵，也跑來支援我們，與我43軍會合，他們立即從東西兩側包圍敵人，側面攻擊敵人。我127師會同瓊崖第三縱隊，也迅速趕來增援，兄弟部隊從外往裡攻，我128師從裡往外打。迫使敵軍兩邊作戰，首尾不能相顧，亂作一團，紛紛繳槍求饒。

敵62軍和32軍部分殘敵，紛紛奪路南逃。黃竹、美亭一戰，殲敵一萬餘人。薛嶽一看情況不妙，於4月22日下午1時，帶著老婆孩子，坐飛機往臺灣逃跑。

兵敗如山倒。我軍以排山倒海、勢如破竹之勢，乘勝追擊敵人。4月23日，府城、海口相繼解放。24日文昌解放。4月27日，我382團追敵到新村港，敵32軍殘敵，搶奪民船，準備乘木船出海，再乘兵艦逃跑。我們二營和一營在趙團長的指揮下，抓了兩千餘名俘虜。

我團於4月30日，勝利佔領了海南島最南端的重要軍事基地榆林港和重鎮三亞。我129師於4月24日在海口登陸後，奉命直往西路經和舍、那大，直抵北黎、八所，圍殲八所之敵。5月1日，整個海南宣告解放。

（作者當年系四野四十三軍一二八師三八二團二營四連班長，曾擔任海南林業局壩王嶺林場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