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正在觀察敵機,準備找機會將敵機打落,突然一下,天昏地暗,我就昏過去了。”想起那段戰爭經歷,易如元渾身有些顫抖,“醒來之後眼睛看不到了,呼吸也困難,手臂處傳來劇痛。當時痛得慌,但都沒心思去想受傷有多嚴重,心裡就一個念頭,我還能不能回到部隊和大家一起打仗。”
87歲的易如元曾是中國人民志願軍65軍193師579團高射機槍連的一名戰士,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他的左臂被美軍炸傷截肢,右眼也被炸傷失明。
在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1週年之際,易如元在四川省革命傷殘軍人休養院回憶起過去那段經歷時,眼神悲痛卻堅毅:“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走上抗美援朝的戰場,堅守住那個陣地,堅守住那個山口,就算我的手臂沒有了,我還是要和敵軍拼,視死如歸。”
戰場上,他失去了左臂右眼
1934年生於重慶市的易如元在1951年的時候入伍,“當時都在說抗美援朝、保家衛國,我們年輕人當然義不容辭!”當時還不滿17歲的易如元擔心自己年齡不夠,跑到招兵所詢問是否能參軍,“人家回答我,只要我願意當兵,願意保家衛國,就可以。”
就這樣,熱血青年易如元踏上了前往朝鮮的路途。最開始易如元在宣傳隊,而後又被分到高射機槍連。“我們用的是12.7毫米高射機槍,射程是2000米以內,2000米以外就不行了。可以用它來殲滅距離在2000米以內的低空敵機。”想起當年的經歷,易如元有些激動地抬起被截肢的左臂,與右手一起向記者比劃著,“觀察要又快又準,要計算好敵機的距離,是門技術活。”
易如元至今還記得1953年3月17日,那一天,他失去了左臂和右眼。上午8點,易如元在板門店鐵架山281.7高地觀察敵機,“當時飛機在天上盤旋,我正在觀察,突然天昏地暗,我就昏過去了,沒有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易如元醒了過來,他渾身劇痛,“當時兩隻眼睛看不到,也沒辦法呼吸,出氣呼呼地響,我摸鼻子,發現鼻子斷了。我下意識用右手摸了下我的左手,發現摸不到我的手,只有一張皮了。”
易如元說,有幾名戰友發現了他,將他抬下山,“我痛得慌啊,但當時都來不及想自己看不見了、沒有手了怎麼辦,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怎樣才能回部隊,怎樣才能再和戰友們一起打仗,並肩作戰。”
負傷後,易如元左臂被截肢,右眼失明。“看我想重返戰場的熱情很大,醫生只能委婉告訴我,說我現在的情況,回部隊的可能性不大。”在朝鮮做了手術後的易如元回到東北繼續接受治療。
直到現在,這名老戰士向記者談起這段經歷時,仍是渾身顫抖,眼眶含淚:“我遺憾啊!我沒有把飛機打下來。還有1953年7月最後的戰役,我沒能參與,沒能完成任務,我真的非常遺憾。”
“吹笛子,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開始”
失去了左臂和右眼,讓當時才19歲的熱血青年鬱鬱寡歡。“那時候又苦悶又消沉,覺得人生沒有盼頭了。”但是興趣愛好為易如元打開了人生的另一扇門。“有一天我在醫院聽到有戰友在吹笛子,我很感興趣,但又擔心自己學不會。那個戰友就給我說,吹笛子能讓你身心愉快,只要你意志足夠堅強,你就一定能學會。”
“當兵的怎麼能說意志不堅強?我不僅學會吹笛子了,還會吹好多首歌呢!”易如元說,“練習的過程很苦,因為吹笛子要兩隻手配合,我沒辦法,所以我的笛子都是當時一個音樂學校的學生幫我特製的。”
說起吹笛子,易如元來了興趣。“《我是一個兵》《牧民新歌》《桂花開放幸福來》《茉莉花》這些都是我的拿手曲。我們那時候在全國演出了很多的場次,大家都很喜歡。”回想起演出的場景,易如元臉上掛滿了笑容,“獨臂將軍賀炳炎還鼓勵我,他說笛子是戰士的一杆槍,要好好愛惜它,好好掌握它。”
只有一隻右手和一隻斷臂,從不會吹笛子練到上臺獨奏,這其中的辛苦旁人無從得知。“吹笛子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開始,讓我不再消極,連我的老伴都是吹笛子‘吹來的’。”易如元笑著告訴記者,1960年他到四川樂山演出,認識了在當地郵電局工作的胡洪文。被易如元的堅強和才藝吸引的胡洪文如今已經和易如元走過了60年。
“我現在真的很幸福,有愛好,有家人,還有好的生活。”易如元向記者講述著幼年的不幸,8歲時母親因病去世,11歲時父親被抓壯丁,從此失去了聯絡,此後易如元便和叔伯一起生活。“那時候是‘孤家寡人’,現在家庭幸福,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都當爺爺了,現在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易如元用他佈滿皺紋的手拍了拍在一旁攙扶著他的記者,“現在我們國家富強了,軍隊強大了,人民也幸福了,軍人的鮮血沒有白流。”說到這裡,易如元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凌厲。“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是會在17歲的時候走上抗美援朝的戰場,堅守住那個陣地,堅守住那個山口,就算我的手臂沒有了,我還是要和敵軍拼,視死如歸。”
紅星新聞記者 彭驚 攝影記者 呂國應
編輯 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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