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省親後,下旨讓眾姐妹和賈寶玉住進大觀園,不使景色荒廢。算是曹雪芹的重要安排。
林黛玉選擇住進瀟湘館,“竹子、瀟湘妃子和有鳳來儀”三個伏筆,註定她與賈寶玉的結局是被迫分離後遠嫁異國為王妃,很快淚盡而亡。芙蓉花籤借“昭君出塞”故事,對此也是影射。不提。
本文要重點講一下瀟湘館內的一處格局設定,原本不過是不起眼的描述,但結合前後文,以及林黛玉和寶黛姻緣,就會發現沒有那麼簡單。
具體情況我們還要回到第十七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賈政帶著賈寶玉來到後面的瀟湘館。
(第十七回)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裡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眾人都道:“好個所在!”於是大家進入,只見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明兩暗,裡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從裡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賈政對瀟湘館非常滿意,評價“這一處還罷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不枉虛生一世。”說畢,看著寶玉,唬得寶玉忙垂了頭。
所謂“還罷了”,就是非常好的意思。古人說話含蓄,“還罷了”在《紅樓夢》裡常見。
賈政的滿意有以下幾點。
第一,認為瀟湘館適合讀書。
第二,“月下、窗前”都有姻緣之意,是對林黛玉滿意。
第三,“不枉虛此一生”是一輩子值得之意。既是姻緣、也有功名,還有傳承。
限於身份因素,賈政對林黛玉、薛寶釵和李紈等人,基本沒有交集。作者也很難寫賈政對她們(幾個兒媳婦)的評價。
曹雪芹有意借“大觀園試才題對額”,賈政評價各處房舍,伏筆其日後主人,正是《紅樓夢》最擅長的草蛇灰線伏延千里。
有人會質疑賈政哪裡知道日後誰住哪裡,評價怎麼能一一對照。若真如此較真,也實在辜負了曹雪芹的巧妙構思和伏筆。
其實瀟湘館需要注意的不光是賈政的評語、竹子和有鳳來儀等。還有後院的梨花和芭蕉。更還有那“兩間小小退步”,以及那一脈“活泉”。本文主要講一下“退步”。
“退步”,是古典園林建築的一種房屋格式,指供休息的附屬房屋。一般是借院牆而成,格局比較小,屬於物盡其用的擴大利用率。
“退步”算是園林房舍的“餘韻”,之所以叫“退步”,功能上也不是主要供居住,而是作為備選的休息之地。比方家裡人多住不下了,退步就可以啟用了。
“退步”的字面意思也叫後路,抽身隱退之意。
宋代·李之彥《東谷所見·貪慾》:“予年近七旬,盡宜省事樂閒,息心退步。”
《三國演義》第六十八回:“大王位極人臣,何不退步,跟貧道往峨嵋山中修行?”
“退步”在大觀園眾人院子裡各處都有,曹雪芹卻只在瀟湘館提起。顯然“退步”影射的退路,就要著落在林黛玉的身上。
然而“退步”卻不止出現在瀟湘館這裡,早在秦可卿死後託夢王熙鳳,安排兩件事可保賈家日後無虞就已經出現,“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業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農,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秦可卿給賈府謀劃日後自保的“退步”。她的兩條計策對拯救賈家沒辦法,卻是日後蒙難的退路和東山再起的希望。“退步”是退路。
但當“退步”出現在林黛玉的瀟湘館,以建築的方式被提起,又是作者前後呼應,暗示林黛玉和寶黛姻緣也是賈家的“退路”和希望。
賈政說“若能月夜在此窗下讀書,不枉虛此一生”,代表他對寶黛姻緣的支援,對林黛玉的滿意。
賈母支援寶黛姻緣,也不僅僅源於林黛玉是她外孫女。而是從賈家的長遠發現,林黛玉更適合做轉型期的賈家兒媳婦。
賈家在第三代放棄了軍中實權,京營節度使都讓渡給王子騰接管,就是為了避嫌,免於被皇帝猜忌。
賈敬、賈赦和賈政等名字“從文”,是賈家棄武從文的決心。而賈敬考中乙卯科進士,賈政酷愛讀書,賈敏下嫁林如海,賈珠十四歲入學,迎娶國子監祭酒李守中的女兒李紈……一系列的舉措都是為了賈家轉型謀求未來發展。
林黛玉出身林家,幾代書香門第早已經將文化底蘊浸淫到了骨髓之中。她與李紈一樣會成為“新漲綠添浣葛處,好雲香護採芹人”的賈家香火延續和護道人。
從李紈在賈家抄家後不忘初心教養賈蘭成才,令賈家再次崛起。證明優秀兒媳婦的重要性。
賈家抄家並不是最終滅亡,只要有人就有希望。問題是誰來點燃和護佑這星星之火,令賈家有能力“東山再起”。這就是秦可卿“退步”的意義,也是林黛玉房後的退步,暗示她是賈家的“退步”之意。
薛寶釵雖然有不讓林黛玉的才德,卻因為家族底蘊的不足,致使不具備潛移默化的影響能力,不能夠成為賈家的“退步”。賈寶玉日後離家出走,也證明了這點。
金玉良姻與寶黛姻緣的本質區別,是薛寶釵和林黛玉的區別,“退步”二字至關重要!
而退步旁邊引來的那一縷活泉,更是證明林黛玉的文化象徵才是賈家活水之源的含義。曹雪芹的設計和伏筆,從來不是白費。
只可惜,“退步、活泉”旁邊則是梨花和芭蕉,註定賈家留不住希望,賈寶玉要與賈探春共同離去。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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